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商務西裝,和她終究是同源異流,奔向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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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書房苑宇彤注意到滴水觀音的葉片有些枯黃,隻對客人說了一句“請自便。”,就舉起了澆花用的水壺,添水,挪盆,撒肥,動作行雲流水,沉浸在侍弄花草的樂趣中,全然忘記理會這位貴客。
書房內的窗下砌出一道窄窄的小花圃,鬆軟泥土裡種的是同一種花,苑宇彤正拿著噴壺和一方小布蹲在地上擦拭著闊葉,又從地上撿起剪刀要剪掉已經泛黃的枯葉。
“彆動,這花有毒。”
苑宇彤的沉浸式養花被身後忽然響起的平緩聲音打斷,她也被嚇了一跳,拿著剪刀的手抖了一下,她不知趙景柯何時站在她身後。
她扭頭看了他一眼,發現趙景柯彎腰背手,全神貫注地看著自己,胸前的襯衫被撐得平平整整。
她粉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又繼續把剪刀伸向根莖,邊剪邊說:“滴水蓮的毒性沒有你想得那麼大,隻要不吃下去就沒關係,謝謝關心。”
等到她修剪完了花,又用小鏟子把鬆軟的泥土翻了一遍。趙景柯站在展櫃前擰著眉端詳著一個小小的鼻煙壺,提出了疑問:“苑小姐,書房裡怎麼沒有一柄放大鏡?陶瓷微書那麼微小的字不用放大鏡怎麼書畫?”
“展櫃下麵抽屜裡有放大鏡,是給欣賞者用的,並不是給製作者用的。陶瓷微書的可貴之處就在這兒。”
苑宇彤淡然地笑了笑,笑他問得幼稚。
“你麵前的這些作品都是師父裸眼畫成的,從調製專用的墨彩開始,都需要創作者親手製作工具,市麵上所有的筆都不夠細...”
她雙手捧起桌上的一杆比狼毫筆還細,筆鋒如發絲一般的工具。
“就像這個,是師父自己做的。在瓷麵的方寸之間成畫成書,每個作品從開始到結束處處都是創作者的心血,整個作品貴重的不是瓷器,而是在瓷器上創作的內容。買回作品也應該是對藝術的認同,可有的人本末倒置,當做充門麵的工具。”
她話中帶刺,但趙景柯並不惱,反而唇角牽起笑了一下令她不解。
“那就是說陶瓷微書所用的瓷器其實不是古董?就是普通的陶瓷?”
苑宇彤點了點頭,想來桌上的古董就是趙景柯拍下來求陶瓷微書,但在陶瓷微書的世界裡,貴重的從來不是瓷器本身的價值,他的古董花瓶派不上實際的用場,反而會喧賓奪主。
趙景柯恍然大悟般笑了笑,又說:“如果不是用古董,那麼科技日漸發達,難保以後會取而代之。”
她眉頭蹙起,把畫筆輕輕擱下,重新打量了他身上冷冰冰的西裝,
“各花入各眼,就像趙先生你看到滴水蓮枯葉有毒,我隻看到它為護新芽以身作毒障,青出於藍再化春泥。藝術的修養是機器模仿不出來的,您是商人想必看到的隻有工業化的生產流程,話不相投就不必多言。”
苑宇彤說完了話閃身要走,卻被他寬厚的身軀攔住了去路,嗅到了他身上的草木香氣,有種既熟悉又遙遠的奇怪感覺。
“我聽嶽師說這一行門檻高,之前有人學了七年,最終沒有天賦而中途退出,我能聽出嶽師心有遺缺。”
苑宇彤低頭不語,她心裡清楚這一行的門檻有多高,天賦大於努力,但有天賦缺了努力也不會成事。
與孤獨作伴是常態,失敗和推倒重來也習以為然。
“評鑒門檻也高不是嗎?如果想要揚名坊間尋找更多的傳承人,需要有好的營銷手段,有個好故事來推動。”
苑宇彤抬起頭看著他玩味的表情,麵對師父他溫文爾雅君子如玉似的,看來也是個心裡打著精細算盤的的生意人。
她冷冷一笑,想反駁他時師父甩著剛洗過的手進了書房,雙手合十向趙景柯行了個禮。
“不好意思,讓你等久了。”
趙景柯笑著擺了擺手,姿態彬彬有禮,
“您的愛徒剛才給我講解了陶瓷微書的工藝,我現在對您更有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更渴求您的作品。”
他快速瞟了一眼自己,微微挑了一下眉,挑釁似的。
她咬了咬牙,最煩兩幅麵孔的人。
師父麵露難色,趙景柯接著說:“我知道嶽師為難,我並不著急,不過我還真的在書房看中了一件藝術品。”
趙景柯揮手指向展櫃角落的那件不起眼的鼻煙壺。
師父定睛觀瞧後哈哈大笑,話語裡滿是驕傲與自豪,
“這個是宇彤兩年前做出來的,算是第一件我還算滿意的成品,如今她的水平造詣可遠高於此。”
趙景柯眼裡閃過一絲光彩,昂首伸眉,居高臨下地看著苑宇彤。
趙景柯:“我想買。”
苑宇彤:“我不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