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學堂, 就在這個小烏龍插曲中度過了。
散學後,顧璋和虎頭坐上了村長家的牛車。
而另一頭,一輛看起來就價格不凡的馬車, 帶著驕傲的小公子往另一頭駛去。
“少爺,今日在學堂裡如何?”管家關切問道。
金瑎瞬間就想到自己被噎住,沒說出口的話,有點點生氣的鼓起兩頰:“哼!”
管家笑道:“又是哪家小孩惹我家公子生氣了?”
“誰能惹我生氣?”金瑎雙手交叉抱著胳膊, 微微昂著頭,“何伯我跟你說,學堂裡還有沒開始學四書的人,我四書五經都快學完了,燕老肯定更喜歡我。”
“小少爺真聰明。”
金瑎十分滿意地點點頭, 他當然聰明啦,所有人都是這麼說的!
這時, 馬車外傳來一陣笑聲:“哈哈哈哈,飛得好高!”
“我的最高!”
“嘿嘿, 看我的厲害!我的竹蜻蜓才是最厲害的那個!”
“才不是,我聽說小石頭做的竹蜻蜓,能飛到雲上, 我要爹去找他學, 明日肯定飛得比你高。”
“略略略略~”
孩童的聲音充滿快樂, 伴隨著歡笑灑滿整個街道。
金瑎忍不住心癢癢,掀開馬車車簾, 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吐舌頭做鬼臉“略略略~”的小孩。
那小孩眉眼舒展,眼睛笑得彎成月牙,臉上寫滿了快活和得意。
隻見他雙手一搓,他手中的一樣物件, 嗖一下飛上了天。
飛過了馬車頂,飛過了街邊屋簷頂,還在繼續往上飛!
金瑎頓時瞪圓了眼。
***
上了幾日學堂。
顧璋也算弄清楚了學堂的情況。
整個詠思學堂,從縣城附近的村子來讀書的,一共也隻有他和虎頭兩個人。
連普通班裡都沒有周圍村子的人,所有來詠思學堂的都是正兒八經想要試試走科舉這條路的人。
畢竟如果隻是認個字,村裡的私塾就能解決。
鄉野人家靠種田為生,想要走上科舉這條路,實在是太難了,即使村長家,也是咬緊牙關才能送虎頭來念書。
學堂裡大半都是縣城裡的人家。
有過了三代的商人兒孫,也有從鄉野搬到縣城生活的地主,也有開食鋪,小有錢財的……
入學那日,他看到的聚在一起聊天、關係不錯的小孩們,就來自這些家庭。
說可以得“二十兩零花錢”的小孩,姓霍,名問青,小名元寶,是學堂中的孩子王。
他手裡的玩具,也是最多的。
“小石頭,你快過來看!”霍問青招呼。
顧璋才剛剛放下書袋,就被熱情地牽著胳膊拉走。
“看什麼?”顧璋問。
“我也看看。”虎頭也湊上來,這兩天,他這個什麼玩具都知道,還玩得很厲害的人,也很快就和大家熟絡起來,飛快打成一片。
霍問青偷偷摸摸地打開書袋,拿開麵上的書,露出裡麵的東西,壓低了聲音興奮道:“休息的時候我們偷偷玩。”
虎頭頓時也一臉興奮,兩人眼神一碰,有種一起偷偷潛伏找刺激的感覺。
顧璋:“……”
他小時候也做過這種事,以為大人肯定不會發現。
但是長大了之後就知道,這些小動作一眼就能看出來,無所遁形。
他倒是有節製力,但玩興奮的小孩子,還能好好念書嗎?
都是父母花了錢,抱著萬分期待送來讀書奔前途的小孩,他可不做毀人前途的惡人。
顧璋伸手將書都拿出來,然後將書袋合上:“忘了夫子說的話了?學堂禁止嬉鬨。”
他之前拿出來的玩具和遊戲,都是為了鍛煉身體,玩起來免不了瘋成一片。
霍問青鼓起臉:“小石頭,你怎麼膽子這麼小?”
還會用激將法?顧璋挑眉。
可惜他不吃這一套。
他點點桌上的書:“昨日夫子布置的課業,都完成了?”
霍問青頓時就有些虛了,眼神有些躲閃,左顧右盼就是不看顧璋。
顧璋又看向虎頭:“如果夫子今日抽查你的話,我可不會提醒你。”
虎頭驚恐臉:“小石頭!”
他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顧璋隻是保持最真誠的微笑,說著駭人的話:“你說若是夫子留堂,我總不能跟村長說,是我的原因吧?”
經過這幾天的了解,顧璋也摸清了懷夫子的路數。
果然出名的學堂,夫子不可能沒有一點手段。
跟趙夫子親自上手不同,懷夫子臉上總是帶著寬和的笑容,也不批評、也不告狀,隻是耐心寬慰道:“沒關係,晚上再留一個時辰,肯定能寫/背/記完的,夫子陪你。”
留堂不打緊,但是孩子突然晚回來這麼久,一想便知道原因,父母那關就不好過了。
虎頭想到他爹娘、他爺爺,小臉頓時緊張起來:“不行不行,我得趕緊再去看看。”
霍問青也心虛,他昨日玩了好久,也沒背好,他有些眼饞地看著顧璋,酸酸道:“你怎麼能記得這麼快?”
顧璋這幾天也想過這個問題。
他一直覺得自己念書是沒有天賦的,要不然當年考試詩詞填空,也不會時不時丟分。
但是最近背起東西來,速度真的很快,不清楚意思的稍微慢點,要背四五遍,若是弄懂了意思,可能一兩遍就背下來了。
雖然後麵也會忘,但是複習一下很快就能撿起來。
他想過可能有兩個原因,一個是前世異能修煉到9級的過程中,他的精神力也被錘煉了,他曾聽精神係異能說過類似腦域的理論。
二可能是憑空穿越到這個新時代,中間不知經曆過什麼。
無論哪種可能,都無法驗證,但總歸是他受益,也無須深究。
顧璋道:“你試試認真點背誦,注意力全都在書上,不要背一會兒喝口水,背一會兒又說說話。”
霍問青:!!
小石頭怎麼知道的?他仿佛被捉到了錯處的小鵪鶉,尤其是麵對自己喜歡崇拜的人,弱弱道:“我試試。”
顧璋把那一書袋玩具,上麵繞了七八圈,打了個活結,這是他從一株變異的黃瑞香那裡學來的。
這種植物末世前就被戲稱為“打結花”,末日後更離譜,能用打結困住一個城的人。
眼下這個活結不難,但尋常孩童應該是解不開的。
他回到自己的書案前,將書拿出來,想了想,又研了一點墨水,拿出紙張。
這次練字,和以往抄寫不同,每個字都會重複十遍,深究字的每個筆畫,結構細節,看看到底哪裡醜,不好看。
顧璋寫得很認真。
他喜歡高效率地做事,把事情做好做完,再放心大膽好好去玩。
這樣既不耽誤事,又能享受生活。
他計劃是每日早中晚三張,休沐時多寫幾張,這樣月餘就能完成“練字百張”的任務。
他正寫著,就差最後一排就能寫完這張大字。
“你的字也不怎麼樣嘛。”
旁邊擠過來一個人,顧璋感覺手肘被輕輕撞了一下,原本的一捺突然歪掉,拉得長長的。
這一頁字就不能用了。
顧璋歎氣,他突然覺得,受歡迎也不一定是好事。
他抬頭就對上那張肉嘟嘟還有嬰兒肥的臉,無奈問道:“金小少爺找我做什麼?”
肯定是上輩子基地太缺小孩了,他對上學堂這群小蘿卜頭,竟然這麼有耐心,連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金瑎麵色糾結,又悄悄看了一眼斜前方的霍問青身後的那個書袋。
“我,”金瑎手背在後麵,緊緊捏住袖口。
他這幾日散學,每天都能從馬車裡看到,好多人聚在一起玩玩具、玩遊戲。
看起來可好玩了,每個人都笑得特彆開心。
他在府城都沒玩過!
好多聽都沒聽過!
昨日做完課業後,他拿出了他最喜歡的九連環,但是不論怎麼玩都覺得沒意思。
他滿腦子都是嗖的一下飛上天的小竹片,滿腦子都是那些奇巧的小物件,耳邊全是灑滿整個街道的清脆笑聲。
這幾日管家管得嚴,天天督他念書,他都沒法喊下人去外麵打聽。
金瑎耳根有些赤紅,想到他前幾日說的“不稀罕”“沒見過府城玩具”,怎麼也開不了口。
顧璋放下毛筆:“金小少爺,你再不說的話,我就開始寫下一篇了。”
他這幾日沒怎麼和金瑎打交道,也猜不到這個驕傲的小少爺來找他做什麼。
金瑎聞言深吸一口氣,給自己打氣,沒事的!他花錢買玩具,又不是白要。
“我想……我的字比你好看多了!”
金瑎要哭了,話到嘴邊怎麼就變了。
顧璋:“……”
這是什麼情況?上次被他噎住,這次非要扳回一局?
顧璋好笑,便順著他道:“好好好,我知道你書法好,念書好,比我厲害多了。”
金瑎聞言頓時不緊張了,他背著手,昂著小下巴:“那當然啦,我都說我不一樣了!”
顧璋哭笑不得。
末世裡的孩童千篇一律,和平年代可真是什麼性格都有。
這次不等顧璋說,金瑎自顧自就說起來,像是生怕他又給堵回去一樣。
“我就差最後半本,就學完四書五經可以下場參加科舉了,10歲的童生,咱們宣朝還沒有過!”
“而且我跟你說,我們金家在燕老疏河道最艱難的時候,支援過燕老一大筆錢。”
“我還這麼聰明又招人喜歡,燕老肯定會喜歡我的。”
金瑎小孔雀開屏一樣叭叭地說完,小眉毛都一跳一跳的,得意洋洋地看向顧璋,還氣勢十足地拿出腰間的玉佩,往他書案上一放。
“你肯定沒見過這麼好的玉佩吧?”
金瑎其實有點肉痛,這是他最喜歡的一塊玉佩了,但是想想那些玩具,他依依不舍的小眼神很快收了回來。
顧璋瞧了一眼那塊玉佩,他提筆,在剛剛寫廢的那張紙下麵的空隙處,畫了一株水稻、一株小麥。
他學著金瑎的語氣說:“你知道哪個是水稻、哪個是小麥嗎?”
金瑎眼睛裡浮現迷茫。
顧璋攤手:“你知道的我不懂,我知道的你也不懂,這多正常。”
金瑎有點卡殼。
他有些暈乎,乾脆一鼓作氣:“哼!我才不管什麼水稻麥子,反正我要找你買玩具,我要買你做的,最好的那種。”
顧璋:微笑臉.jpg
小石頭做玩具的名氣,竟然已經蓋過了他這個正主顧璋的名頭。
他看看那塊玉佩,小孩子交易最麻煩,說不定什麼時候大人就找上門來退錢了。
他故意道:“我又不認識這個玉佩,萬一不值錢呢?不賣給你。”
金瑎麵露不可置信的神色。
前麵的霍問青也聽到他們最後幾句,他從前排側過身來,故意笑得很誇張:“呦,府城來的人也稀罕我們縣城的玩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