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武板著臉。
看到顧璋真的也盤腿坐到燕老對麵, 頓時感覺一口氣吸不上來。
他捏緊手裡的冊子,站在燕老背後,趁燕老看不到, 偷偷瞪了顧璋一眼。
臭小子,到底給他家老爺下了什麼迷魂藥了!
連那方最喜歡的硯台都送出去了。
如今,他不過是送來一份基本的弟子禮節, 老爺竟然都縱著!
顧璋自然發現他被瞪了一眼。
他看薑武那張黝黑的國字臉, 再想想突然出現的冊子,感覺有點猜到了什麼。
顧璋眼底閃過一絲笑意,玩心又起來了。
麵對燕老的詢問, 他麵露猶豫, 壓低了聲音道:“可是, 剛剛那個冊子說……”
燕老頓時急了!
他連忙回頭, 還用手把薑武往外推:“還杵在這裡做什麼?趕緊去燒了。”
薑武:紮心。
老爺最親近的人,不是他了!
顧璋也抬頭, 笑著對薑武眨眨眼。
薑武:!!!
“老爺你看。”薑武連忙指著顧璋道。
燕老回頭的時候,顧璋又恢複了乖巧迷茫的表情。
薑武對上顧璋烏溜溜的眸子, 氣得差點雙眼火冒三丈!
燕老擺擺手道:“行了, 你快去吧。”
“是。”薑武咬牙, 邁著大步走了,氣勢洶洶的模樣, 像是要去跟人乾架。
顧璋直接笑了出來,笑得肚子有點疼,就差捂著肚子在地上滾了。
燕老看他的表情, 瞬間門明白是怎麼回事,用手給他順氣,又笑著點點他的腦袋:“你啊!”
顧璋攤手:“是他先瞪我的。”
要不是那一瞪, 他都猜不到那本冊子是薑武送的。
燕老幫薑武解釋道:“他就是嚴肅古板了些,就是這個性子,這些年才把我保護得滴水不漏。”
“你也少逗薑武,他武功不俗,要是惹急了,你這點小身板,可禁不住他一巴掌。”
顧璋湊過去,嬉皮笑臉道:“這不是還有老師您保護我嗎?他不敢。”
燕老頓時展顏大笑起來。
薑武燒完了冊子,還沒走到這間門屋子門口,就聽到燕老朗朗的笑聲。
他有多長時間門,沒聽到老爺這樣開懷大笑了?
薑武腳步定住,國字臉上的黢黑都退了不少。
也算那臭小子有點用。
薑武沒進去,抱著長刀立在門口,魁梧壯碩的身軀一動不動,腦子裡卻想著,要不讓顧璋試試喊老爺喝藥?
門口門神矗立。
門內,爺倆一唱一和,高談闊論。
顧璋對田裡的產量和他有關沒有什麼避諱。
隻是隱藏了一些不好說的部分,他將告訴德貴叔的那一套,用更係統的、更具有思考性的方式,分享給燕老。
“糧食既然是從土裡生長出來的,想要有更高的收成,我覺得還是要了解土地。”
燕老深以為然:“所以鄉野之所大多會留著糞便、草木灰肥田,想辦法恢複土地的肥沃性。”
顧璋想了想:“既然要補,肯定是土裡缺了東西,這個東西在草木灰裡有,而草木灰又是樹枝秸稈燒製而成,我有時候會想,會不會是有東西從土裡被吸收到了植物裡,需要還回去。”
燕老還從未從這方麵想過!
土地有東西被帶出來,所以才會肥力越來越差,這才需要人想辦法還回去!
顧璋說了很多,有已經被否定的“植物礦物質學說”、也有一些已經經過驗證的科學理論,比如腐殖土和細菌。
還有一些,則是植物們告訴他的小秘密。
錯誤的理論,有的時候是他引導出反駁點,但也有不少時候,燕老憑借自己一生走遍國土的豐富經驗,就能找到推翻的點。
但正確的理論,也爭論得很激烈。
新舊思想碰撞,激發出了許多璀璨的煙火。
燕老以他豐富的見識,為顧璋打開了前所未有的廣闊視野。
天地之大,無奇不有。
燕老不住地撫著胡須:“所以當年嘉縣土地始終貧瘠,一是少了草木灰和畜牧肥田,二很可能是沒有牛深耕土地,表麵的土壤早就被碾得跟粉末一樣碎,幾乎與灰塵無異,連水都存不住!”
燕老越想越亢奮,連胡須都不小心扯掉了幾根。
他覺得剛剛說的許多,幾乎每一個都可以和當年嘉縣的情況對上號。
顧璋也沒看過那個地方,他擺擺手:“我隻是瞎猜的,您要驗證過才行!”
他說得很淺,要是正兒八經做實驗驗證,因為單次見效周期長的原因,恐怕要耗費數年。
不過這些理論,也正是一代代農學家苦心孤詣,耗費了不知多少精力,才在一次次試錯中,找到的答案。
讓糧食增產,讓千萬萬的人不再擔憂饑荒。
燕老來回踱步道:“沒錯沒錯,要用在百姓的地之前,咱們先找小片土地多試幾次。”
薑武突然出現,嚴肅著國字臉道:“老爺,激動也彆走這麼快,小心您的傷,若是嚴重了,太醫定要多開幾服藥。”
燕老頓時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