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考棚頂端有縫隙,會有光透進來。
“運氣也不總眷顧我。”顧璋搖頭,他頭頂這塊考棚木板,竟有四五處小指蓋般大小,參差不齊的破洞。
這幾年寧都少雨,許是縣試都沒遇到問題,就一直沒修繕,畢竟也是一筆不小的錢財。
顧璋打開係統麵板。
小呆瓜也正托腮發愁,愁得貓耳朵都打折了。
“宿主,這可怎麼辦啊,四處漏風也就算了,等會要是真的遇上陣雨,外麵大雨裡麵小雨,還正對著你的桌子下!”
小呆瓜急得團團轉,像是貓兒在追自己的尾巴。
顧璋還打算讓它幫忙找找的,這下歇了這個心思。
他借著燭火,努力辨認地上青苔、四周植物的痕跡。
最後選擇了周圍肉眼可見的幾種植物,在兌換界麵中搜索起來。
他選了性價比比較高的帶土青苔,還有幾種密封性很好的植物。
小呆瓜愣愣的。
它用粉紅的爪墊撓撓頭,扒拉著小腦袋不下來。
它怎麼沒有想到呢?
顧璋這一年多攢下了幾千積分,根本不愁用,他兌換完之後,就看到小呆瓜雙爪抱頭的模樣。
“我家小呆瓜,是要開始長腦子了嗎?”顧璋心裡說。
小呆瓜:“哼!”
它兩隻小貓爪人性化的交叉抱在胸前,後腿立起來,整隻貓傲嬌道:“你要是不道歉,我是不會幫你投放的!”
它一臉“來求我呀~”的得意小模樣。
顧璋輕笑,寵著它道:“好呆瓜,求你了。”
小呆瓜頓時後腿立得更直了,它覺得自己膨脹到一米八!!!
“交給我!”
很快,顧璋購買的植物,都被分散投放到了那些不起眼的破洞空隙處,又各滴了幾滴高級生長液。
很快,夜色中,這些不起眼的小植物、小青苔,不知不覺填上了空隙,將破舊的考棚保護得密不透風。
原本有些微涼的考棚裡,沒了夜風往裡鑽,頓時暖和不少。
黎明時分,縣試開始。
衙役發答卷,同時敲著鑼高聲道:“縣試開考,保持肅靜,縣試開考,保持肅靜……”
一遍遍重複,走過一排排考棚。
原本還有些人聲的考場,頓時安靜下來。
顧璋拿到答卷、素紙兩張。
以楷書在糊名線內填寫籍貫、姓名等信息。若此處填到了外麵,糊名時會直接照舞弊取消成績處理。
沒多久。
天亮了起來,衙役舉著考題板巡回展示,上麵正寫著第一題的內容。
“德潤身。”
第一題考查四書的內容,接上下句,再根據此句做一篇文章。
顧璋早已熟背四書五經,一眼便知此句出自《大學》,考得是“富潤屋,德潤身,心廣體胖,故君子必誠其意。[2]”
他構思了一番,便開始在素紙上寫起了草稿。
四周寂靜,隻有研磨、紙張翻動摩擦的聲音。
天色也慢慢大亮起來。
太陽越來越高,可奇怪的是,不少考生都覺得越寫越冷。
顧璋此前覺得有些熱,這會兒反而漸入佳境,洋洋灑灑一口氣寫完了第一題。
他看了眼天色,約莫早上十點。
他活動了一下脖子,還有略微僵硬的筋骨。
正好是公布第二題的時間,衙役帶著粘貼考題的木板來回。
不少考生都專注地看貼題板,這時一陣風呼嘯而來。
顧璋早就被薑武練出了反應速度,飛快地一把摁住被卷起的素紙和答卷。
幾乎同時,聽到前後左右傳來的驚呼聲。
“哪來的風?”
“我的答卷!”
還有遠處考棚傳來痛哭聲,想來是答卷出了不小的問題,這場縣試沒希望了。
大約五六個聲音來源,很快被衙役鎮壓。
也許大多還在素紙上寫草稿,即使有些損毀也無傷大雅,最後隻有兩處動靜鬨得有點久。
眾人都警惕起來,手摁著答卷和素紙,或者拿東西壓著。
但那陣邪乎的風像是開了個頭,沒一會兒,風便呼啦啦地刮起來,一道比一道冷。
明明剛剛還像是春日,不到一個時辰竟然冷得像是冬天,讓人想要穿上厚實的冬衣。
尤其是隻穿了幾層單衣的考生,簡直像是掉進了冰窟窿。
不少人吃起飯食來,想著吃過東西,身子會暖和點。
顧璋都感覺有些冷。
他也趕緊吃了兩口,原地活動了一下,讓身體稍微熱起來一點,就抓緊時間繼續寫。
他都不用看天氣預報了,單看這個天,就知道下午肯定要下雨。
下了雨,就更冷了。
顧璋穩住心神,穩紮穩打地繼續答題。
寫完前兩道題之後,又按照規定的韻腳,作了一首五言詩。
稍作修改,檢查無誤,他就開始在答卷上謄寫起來。
顧璋習武身體本就比常人熱些,手上還有一層薄薄的肌肉線條,即使有些冷,也落筆穩健。
他謄寫到一半時,考場中又傳來一陣騷動。
“怎麼突然下雨了?!”
“考棚怎麼會漏雨?我的答卷被洇濕了!”有考生驚慌失措地哭嚎,甚至試圖找衙役換一張新的。
此刻,縣試考場外,等候的考生家人也都焦急成一片。
他們身上有的裹著冬日的夾襖,有的披著披風,像是匆忙從家裡取來的。
不少人手裡還拿著厚實的衣服,焦急地看向院內。
“早不冷,晚不冷,怎麼偏偏這個時候冷!”
“又刮風又下雨的,我兒那三件單薄的衣裳怎麼扛得住?”
衙役在考棚內緊急發了油紙遮雨。
顧璋等紙上墨跡乾了,又等了一會兒,雨停了之後,就將答卷交了上去。
他答得快,這會兒許多人都還沒答完,他就在門口等待,要湊夠五十人才能放行。
不過這塊倒是比考棚暖和多了,還能活動身體。
等了有小半個時辰,才陸續有人出來。
有零星幾個,發絲額角都還帶著點濕痕,但也不顯狼狽,麵色坦然自若,顯然也如顧璋一樣胸有成竹。
他們看了顧璋一眼。
見他年紀小,還以為是提前放棄了,也沒在意,隻是都有些羨慕顧璋身上的衣服,忍不住談起了今日的天氣。
“方才真是凍死我了,若不是平日習字下足了功夫,今日提筆懸腕恐怕要發抖。”
“文兄發絲怎麼濕了?可是考棚漏雨?”
“無礙,隻打濕了點素紙。”
霍問青很快也出來,一出來就朝顧璋使了個感激不已的眼色。
集齊了五十人,便開了大門。
他們一出去,門口等待的人便呼啦啦地圍上來,麵色焦急,不斷向內張望。
“我兒呢?”
“快,披件鬥篷,咱快回家洗個熱水澡。”
“考得怎麼樣?有沒有被影響,你夫子可說你穩中的!”
顧璋才從人群中走出來,就遇到霍父朝他走來。
他帶著霍問青,滿臉感激道:“真是多虧你提醒。無論問青此次是否考中,以後永河村的藥材,我們霍家都全收下,保證價格公道。”
聞言,圍上來的顧方正頓時滿臉笑容。
他倆笑著寒暄時,顧璋被迫喝了一碗薑味極濃的薑湯。
又等了兩撥,虎頭也出來。
***
這次縣試坎坷又充滿驚險。
參加的人又多,往年都沒有參考的價值,大部分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偏偏這時候,京城傳來消息——寧都府征調兵卒,前往邊關抗擊突厥,一戶一男丁。
消息比政令先一步到達,說得並不清楚,卻讓等待放榜的日子,顯得格外漫長起來。
不少人家籌劃起賣田賣地、開始四處奔走,找親戚借錢。
參加了科舉的人家,也都耐不住性子,焦躁無比地在家問考生:“考得怎麼樣?”“你倒是給我個準話!”
縣衙。
一群人正在評縣試答卷。
有老者看著答卷上的水漬和暈開的墨,猶豫道:“這種該如何評判?”
一群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麵對征兵的皇令,都有些不忍心按照慣例將話說出口。
他們最後商議,“不如咱們先照常批?等最後交由吳縣令定奪?畢竟考棚漏雨,也非考生所願。”
“如此甚好。”
兩日後。
除去大片空白的,沒寫完的,汙損太過嚴重的,所有完整作答的答卷,都被評閱完畢。
吳縣令身著官袍,走進了這間屋子。
眾人連忙起身行禮。
“免禮。”
一老者作為評卷官代表站出來,拱手恭敬道:“縣試答卷我等皆已評完,隻等您下令除去糊名,定下案首。”
吳縣令走到書桌前,隨手翻閱答卷,查看情況。
還沒翻幾張,就看到了被雨水汙過的答卷,幾滴雨水的痕跡將墨汁暈染開,形成了一小團明顯的痕跡。
他眉心緊皺,厲色道:“這種汙卷如何能放在裡麵?”
“可考棚漏雨實非考生所願,而且,如今征兵令恐怕馬上要到咱們寧都了……”老者上前求情。
吳縣令聞言,反而麵色不愉,答卷依法留存下來,日後豈不是都是他舉辦縣試有疏忽的證據?
他冷眼壓眉,肅聲道:“有汙的都抽出來,卷麵不整豈可考中,入我縣檔?皇上要調兵卒前去邊關抗敵,你們難道覺得不妥?”
“萬萬不敢!”
侍候這些評卷者的書童紛紛上前,將一份份有雨水汙漬的答卷抽出。
吳縣令又看向評卷官呈上來的前三份。
“這是吾等覺得可作為案首的三份答卷。”
“尤其是最上麵那份,字跡骨力道健、筆力灑脫,堪為佳品,文章也做得精妙,深入淺出,言之有物。看得出此學子定積累厚重,見識不俗。”
他頓了頓:“唯有詩詞差了點,顯得有幾分匠氣。後麵兩份的話……”
吳縣令也覺得這字跡一看就舒心。
他簡單翻看過後兩份,有了第一份做對比,瞬間覺得內容思想都不大氣廣闊,有所局限。
他道:“就第一份吧,拆開看看,咱們縣的案首是哪位學子?”
童生試,若是個垂垂老矣的老者,即使文采斐然,放在案首也實為不妥。
倒讓人覺得他們縣中無人。
師爺過來小心拆開糊名,他念出糊名之下的名字、籍貫等信息。
眾人頓時變了神色。
“等等,你說他才十歲?”吳縣令頓時眉頭緊皺。
考棚出問題本就已經引起不少考生不滿,如今最重要的就是穩妥,這樣前所未有的先例,他可不想惹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