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聞到酒的味道了。
“做好了,要試試嗎?”顧璋起身去拿那個圓口小酒壺。
顧璋沒直接買冰,本來是想試試正常氣溫下這個清涼噴霧的效果。
但是顧大根難得大方,特地給他買了冰,他當然不會解釋掃興。
“還真做出來了啊?那這個冰不會浪費了吧?”顧大根跟過來有些心疼。
顧璋見他心疼,安慰道:“不會浪費的,這個也挺貴的,咱們在外麵用。”
“還有外麵能用的?”顧大根有些不解。
走到桌子這邊,就沒有冰盆旁邊涼快了。
顧璋搖了搖小酒壺,然後快速抽出浸泡滿清涼液的長毛刷子,對著顧大根身體從上到下,用力一揮。
長毛刷子上沾染的水頓時揮灑開,形成像是噴壺噴出來的細密水珠,密網般籠罩住他全身。
“嘶!”顧大根被驚得倒抽一口涼氣。
他覺得渾身上下一涼,周圍的熱氣像是一下被抽走,甚至一瞬間門冷得他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這是什麼水?竟然這麼涼快,就跟跳進咱村裡那條河遊泳一樣痛快。”顧大根稀奇的看看周身,又不可思議的瞅著顧璋手裡的小酒壺。
這水是神仙水吧!!
顧璋已經將長毛刷頭插了回去,木柄頂端最粗的那塊,正巧卡死在酒壺口,完美的蓋上了。
他見顧大根好奇,便把小酒壺遞到他懷裡,自己又走向冰盆:“就是清涼水,它有它的好處,不過冰盆也有冰盆的好處,沒法相互替代。”
顧大根稀罕又緊張的抱著懷裡的小酒壺,怎麼也想不到這種能讓人一下涼快下來的水是怎麼回事。
而且都這麼久了,他竟然還覺得身邊涼颼颼的,一點也不熱!
他腦子裡甚至出現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壓低聲音小聲問道:“小石頭,這不會是菩薩給你變的吧?”
“咳咳咳——”顧璋差點嗆到。
***
接下來幾日。
顧璋和顧大根就用上了這款自製版清涼噴霧。
下樓吃飯撒一些、出門辦理考試相關事宜灑一些,到下麵去看養在客棧裡的馬兒也灑一些。
父子倆無論走到哪裡,都是清涼舒爽的,和周圍汗津津的人群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這日,他們從客棧後院的馬棚回來,從側門走進客棧大堂。
就聽見一群熱的不停擦汗的學子,坐在一桌閒聊。
“你們說鄉下土包子是不是都不怕熱啊?”
“我也注意到了,這麼熱的天,他們竟然連汗都不出。”
“我打聽過了,他就是年紀最小的那個童生,出身農家,你看他爹曬得黑成那樣,估計天天在地裡乾活曬習慣了,當然不怕熱了。”
種田的人確實會曬得很黑,畢竟無論多烈的日頭,都要下地乾活。
那種黑很明顯,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出來,總讓人感覺有些土氣,有些臟。
顧大根聽到這話,臉上快樂舒坦的笑容一下消失,變得有些局促起來,一雙腿像是釘在地上一樣邁不動道。
顧璋見他這個反應,臉瞬間門沉了下來。
他拉著顧大根的手往裡走。
拉不動。
顧璋回頭。
顧大根努力對他笑,小心的掙開他的手:“爹想起來還要去買點東西,小石頭你自個兒先回去。”
顧璋定定地看著他。
顧大根本就不擅長說謊,被顧璋看著,雙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最後低頭悶悶道:“爹給你丟人了。”
他家小石頭生得白淨,如果不是總是跟著他這個黑不溜秋的爹進進出出,肯定不會遭人嫌棄的。
顧璋抬頭看他:“是他們丟人才對。”
大堂裡那桌的聲音還在傳來。
“我真覺得臟死了,那天我看到他的手了,手指上都是黑的又黑又黃,臟得不行,從我身邊過我都往旁邊挪點。”許是找認同說上頭了,竟越說越不遮掩。
仿佛瞧不起曬得黑的顧大根才是政治正確的事一樣。
乾過活的人都知道,手上的厚的繭都是白黃色的,和皮膚的顏色不一樣,而且乾農活的人手上許多繭痕和裂口裡根本洗不白,但絕對不是臟。
顧璋深吸一口氣,直接繞過側門旁的樓梯,出現在大堂中。
“我看幾位兄台倒是很乾淨,嘴巴尤其乾淨。”
突如其來的冷聲諷刺,讓整個大堂都安靜下來。
視線也齊齊聚焦在大步而來的顧璋身上。
這桌人說話聲音不大,但也不小,周圍不少學子都聽見了。
有的感到不適,皺眉喝茶看書。
有的也小聲討論起顧璋父子不怕熱的事情來。
誰也沒想到,尤其是燥熱的說閒話的那桌,看到顧璋走進來時,都有種被抓住痛腳的尷尬。
但聽到顧璋諷刺他們“嘴上乾淨”,麵子也頗有些掛不住。
紛紛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避開顧璋的眼神,端起茶杯喝茶。
顧璋道:“幾位倒是教會我一句往日想不通的話,仁義者,雖聾瞽不失為君子;不修,雖破萬卷不失為小人[1]。”
“你小子說誰是小人?”桌上一藍袍學子麵露憤然,被旁邊人拉住:“項兄彆生氣,你跟他計較什麼?”
顧璋道:“說的是誰,諸位心知肚明。”
項門被拉住,也冷靜了點,他站起來道:“我等說得可有錯?你們父子兩人確實不怕熱,令尊手上確實黝黑發黃,不就是沒洗乾淨?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顧璋輕笑:“我咄咄逼人?”
項門看起來是故意站起來的。
他今年十七,正是男子躥高結束的年紀,站起來就像是高中生和小學生的身高差距,居高臨下,看起來壓人得很。
顧大根擔心兒子,想護在他身邊,都覺得自己不好站過去,猶豫了半晌,還是擔心,他把手縮到袖子裡,走到顧璋身後。
小聲道:“小石頭,咱上去吧,彆跟他們一般見識。”
他不想小石頭為了他跟人爭辯,不論是耽擱了考試,惹了麻煩,或者影響了名聲,他都不樂意看到。
他被人說幾句也就算了。
顧璋視線來回打量他們這一桌人,知道恐怕很難讓這幾個人當眾道歉。
伸手抓住背後的顧大根,把他拉到前麵來。
顧璋從顧大根腰間門取下酒葫蘆:“知道我父子兩人為何從不怕熱嗎?”
他本不想張揚,就想做來自己涼快些,在這個三伏天裡舒坦些。
甚至打算誰都不說,隻留著自用,畢竟蒸餾得到這個純度的酒精多少有些麻煩。
項門被他突然轉變的話風問得一愣。
周圍偷偷瞧這邊的人,頓時也好奇的豎起耳朵。
這樣的炎炎夏日,有冰在屋裡涼快也就算了,但是在外行走,誰能不怕熱?
“我爹在屋裡用冰塊,在外用神仙水,自然不怕熱。”顧璋直接給顧大根也說愣了。
不是清涼水嗎?怎麼變成神仙水了?不會真是菩薩弄的吧?
他愣住,反而顯得硬朗正緊,沒有之前的局促感。
看起來有些唬人。
顧璋取出圓柄長毛刷,利落得對著顧大根一揮,完全不計較用量。
晶瑩細密的水花四散開來。
天太熱,甚至出現白色的霧氣。
看著就讓人覺得冰涼透骨,暑氣全消。
尤其是挨得最近的這一桌,甚至都隱隱感覺到不遠處傳來的涼意。
紛紛震驚不已的站起來。
“這是什麼?”
“此水名為神仙水?”
“這是何物,為何能讓人感覺清冽沁涼?”項門的語氣也變得有些急切。
顧璋不理會他們,將自己的手強硬塞進顧大根緊緊攥住的手心,小手牽著他的大手往樓梯上走。
略帶嫌棄的稚嫩嗓音毫不掩飾的從樓梯上傳來:“爹不臟。我還覺得他們身上臟呢,一個個身上都有味了,好意思嫌棄彆人。”
說得項門幾人都下意識聞聞自己衣袖,當看到周圍人投過來的打量視線,幾人頓時麵色赤紅。
顧大根也有些愣愣的,問道:“這神仙水……”
顧璋打斷他的話:“說彆人是土包子,我還以為他們見識多廣呢,五百兩一瓶的神仙水都沒聽過。”
樓梯下傳來來自那桌人的驚呼聲,“五百兩!”
顧大根也雙眼瞪圓看向他。
顧璋背對著樓下,烏眸狡黠靈動地衝他眨眨眼,做口型道:“爹彆出聲。”
神仙水這個名字是白改的嗎?
既然嘴上不乾淨,那就讓荷包乾淨點吧。
剛剛出現的霧氣,如仙雲般清涼透人。
引得大堂裡的人不少都好奇地走過去看。
那片地方依舊帶著點沒散去的涼意,感覺還挺明顯。
“所以這水是能降溫,讓人不懼炎熱?!”
“蒸靈液以播雲,不愧為神仙之水!”
一時間門,滿堂喧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