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欽差 既然敢落筆寫成文章自是有把握(1 / 2)

這麵牆靠前一點的位置。

那裡站著這次院試的幾位熱門人物, 方穀、餘慶年、黎川……

正如大家期待的那樣,他們的文章都在前三列。

有人替他們惋惜起來,暗道若沒有神仙水這一遭, 恐怕能發揮得更好, 獲得頭名的應當是他們才有理。

“真是可惜了。”

顧璋笑起來:“所以你們是在質疑學政大人和知府,給出的名次不合理?”

這麵稍顯擁擠的牆前, 嘈雜的聲音頓時安靜下來。

儘管不少人心裡, 現在確實都這麼想,但沒人敢光明正大地說出來。

人群中不少人本就暗暗皺眉,對這種議論感覺有些不自在,看完了成績,轉身想要離開。

尤其是榜首幾名,聽到這樣的議論,反而有些不適, 那些學子看似在議論顧璋,聽來卻也像在嘲諷他們。

要不怎麼會輸給他?

簡直像是在說,“看, 原來你們水平也就這樣?”

以餘慶年為首的幾名府城世家子弟,沉著臉, 拂袖往外走。

卻聽一道不燥不惱的清亮聲音,從身後響起。

“兩石的產量真的很離譜嗎?”

聲音的主人似乎還沒過變聲期,清亮透人, 如泉擊玉石,聽不出半點被嘲笑的憤怒、或者低落。

甚至聲音裡還帶著點玩味的笑意, 半點聽不出惱羞成怒,負隅反抗的感覺,反而更像是在說一件篤定的趣事。

已經走到一半的餘慶年幾人駐足。

他們停下, 還擋住了跟在他們身後往外走的,衣服洗得泛白的挺拔書生。

顧璋道:“我一點也不覺得離譜。”

虧他答卷的時候,還斟酌再三,考慮著不想太突兀嚇人,連寫文章都是收著的。

他若真放開手來乾,即使隻靠自己,三石、四石都易如反掌,若用上係統裡的東西,三十石、四十石也不是不可能。

兩石還離譜?

這譜不要也罷。

項門嗤笑:“不愧是少年得誌的小三元,什麼都敢想敢說,我實在是比不上。不過為兄還是勸你一句,小小年紀謙虛些,彆這麼心高氣傲。”

顧璋且不回他,反而問道:“你怎知我答卷內容?”

項門心裡痛快,覺得自己報到那日跟夫子打好關係,主動提出幫忙整理答卷,謄寫榜單,真是太明智了。

要不怎麼能有今日這樣出氣的機會?

“偶然得知,聽聞實在震驚,不敢相信這竟是小三元寫的,故而印象深刻了些。”

顧璋:“……”

答非所問,糊弄誰呢?

他後悔跟這種人磨磨唧唧了,之前就該果斷點,直接處理掉,要不怎麼還會讓這家夥有機會再來眼前蹦躂?

果然還是上輩子直接動手砍瓜切菜的風格,更讓他舒坦。

顧璋手摸上腰間佩帶,取出一枚極細的毫葉針。

這枚會被唾液融化細針,飛速射入項門因笑而微張的嘴巴。

顧璋滿意地露出笑容:“跟項兄分享一個從醫書中看到的怪病,據說有人心有醃臢,整日為其所擾,肝氣鬱結,每每以言傾瀉,就能稍緩解,於是便愈發喜歡如此。”

“這怪病一旦發作,滿嘴燎泡,口齒酸痛,我觀項兄麵像,和那本醫書中所描寫得極為相似,項兄可要注意些了。”

“你!”項門麵色青紫,不敢相信有人竟會當眾這樣說,但不知心理作用還是怎麼,他竟然真覺得嘴角有些異樣,張嘴隱隱作痛,心中也有些驚恐,他不會真的得了那怪病吧?

顧璋不去理會他,環視一圈道:“畝產兩石,絕不是無稽之談,我家鄉永河村,從前年起,就有地中種麥,畝產兩石。”

已經有現成的例子,真的有田地實現過畝產兩石?

聽到這個消息,在場許多人都愣住,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顧璋繼續道:“去年起,永河村畝產均提升二鬥到三鬥,今年五月底豐收,八成良田都已實現畝產兩石。”

“已經實現的事,怎麼能說是無稽之談?”

全村,八成,畝產兩石?

可小麥的畝產,不是均產一石4鬥嗎?

多出來的六鬥可不少,若再多一點出頭,都快翻倍了!

“這怎麼可能?”

“若真有人兩年前就能畝產兩石,怎麼會一點風聲都沒聽到過?”

“即使不服氣這個排名,也沒必要空口杜撰吧?仗著地裡的糧食收上來了,也沒了證據。”

顧璋道:“是否空口杜撰,自有真相可查,永河村每年繳納的糧稅,可都是記錄在案的。”

永河村的人都老實,即使產量提高到比尋常人家都高,也從沒聯合起來弄那些隱瞞產量,偷減稅務的事情。

這些都是白紙黑字,登記在冊的。

“若縣令知曉,府城怎麼會沒聽到一點風聲?”

“顧璋說得這般信誓旦旦,不會是真的吧?”

遠遠有粗厚的聲音傳來:“自然是真的!”聽起來有些急切。

薑武帶著燕老過來,就看到顧璋站在榜尾,背後就是牆,一群人圍著他,議論紛紛,神色各異。

他哪裡忍得?即使平時操練起來從不手軟,但這兩年多的朝夕相處,他也早將小石頭當成親近的晚輩,心疼不比任何人少。

燕老今日也特意打扮了一番,捯飭得體麵,後麵跟著院長和書院中的書童。

他走在最前麵,看起來就氣度不凡,身份不俗,讓人不由心生敬畏。

顧璋遠遠看去,記憶仿佛瞬間回到詠思學堂那日,師父也是這樣體麵,不僅有文人雅士之風,看起來還頗有威儀。

所以燕老讓他來府城官學讀書,是抱著這個打算?

顧璋眉眼舒展,覺得滿眼的金秋都變得暖人起來。

雙目對視,即使有幾月不見,但難言的默契在視線相碰時頓時浮現。

燕老自然地走過來,站到顧璋身邊:“永河村畝產提升一事,乃我親眼所見,就在今年夏日。”

不過他也沒想到,小石頭竟有這個本領,敢說能讓寧都大地都提高到這個產量。

他原以為,能讓永河村這一個村子增產,就是多年來仔細觀察,小心試驗的結果。

“若真有此事,為何我等毫不知情?”這顯然是懷疑這名身份不凡的老者,在包庇顧璋,想來是猜到了燕老的身份,也知道他們的師徒關係。

燕老道:“薑武你說說。”

宣朝中了舉人之後,就能免除死刑的,基本當官之後,隻要不是什麼謀逆的大罪,最嚴重也就是一個流放。

燕老性情秉正,即使給京城好友去信,也不是空口白話,而是帶了證據的。

薑武就是搜集這些證據的執行者,對吳縣令做的那些事,他是一清二楚。

“吳縣令貪墨稅收,依照《農之紀要》中記載,將六成以上超產的農戶糧稅修改到均產附近,從中謀取差額糧稅……如今已經官降一級,被貶去沼齊。”

顧璋:猜對了。

又是那個狗縣令。

所以這幾年永河村提高產量多出來的糧食稅,全都進了這家夥的口袋?

一邊在收糧食稅的時候,百般克扣,從百姓這邊討,連欠收的百姓都不放過。

一邊又將征收上去的糧食稅修修補補,做個假賬,把多餘的收到自己的荷包。

百姓國庫兩頭通吃,膽子還真的大。

看著一家一點不起眼,但一個縣有多少塊地?每年這樣刮一層,僅這一項,就足夠富得流油了。

沒本事自己賺錢,用這種方法搜刮,顧璋眼底都是明晃晃地嫌棄。

不過顧璋倒是突然發現,如今地裡糧食早就收起來了,沒了實證,官府的記載也被篡改,那豈不是說,再無證據可證明了嗎?

顯然也有學子這麼想。

有些人心裡已經認定,也不相信真能畝產兩石,打心眼裡覺得是“以權壓人”

吳縣令不過是個已經離任的替罪羊,反正人都被貶,離開了,還不是什麼鍋都可以往他頭上扣?

不過即使有這種心思,麵對院長都跟在身後的人,大多學子也不敢說。

隻有人群中,不知哪個方向傳來小聲不忿的聲音:“即使他們村可以,也不一定讓整個寧都都可以。”

顧璋目光掃過,淡淡道:“我既然敢落筆寫成文章,自然是有一定把握的。”

問心學院的院長,這會兒也算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還特意找了腿腳快的書童,去取了顧璋的答卷來。

他飛快地瀏覽了一遍答卷,也覺得著實心驚。

若不是剛剛聽燕老親口說,確有其事,他恐怕也要以為這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學子,從未接觸過農事,還誇下海口。

“原來顧璋是燕老愛徒。”他笑著上前打圓場,“不過這文章,確實有些令人驚駭,不如咱們坐下來談談?”

院長也有自己的風骨,即使歡迎燕老,也不會隨隨便便說自己書院的夫子判錯了,更不會隻聽一麵之詞,就將自己都覺得荒謬的文章改為高分。

他將文章遞給燕老,示意燕老親自看看,“文章中說,若用這套法子,能使寧都均產達到兩石。”

燕老接過,認真看起來。

他其實早就知道自己的弟子對自然變化和規律,有令人驚駭的洞察力,也知道永河村產量提高,與他有關。

但從不知道,隻從府試後到現在,竟有如此大的長進,都想出了能普及整個寧都的法子!

薑武用腳不露聲色地踢了踢顧璋,眼神示意:“臭小子,你這個東西靠譜嗎?”

顧璋還沒來得及回,就聽燕老道:

“我自了解我這小徒弟,沒有把握的東西,他是不會寫出來的。既然如今此事沒個定論,我便稟明聖聽,派禦史下來查明永河村情況,也能順便清查寧都各地隱糧扣稅一事。”

上次的錢已經變成糧食,送到邊關。邊關一時不缺,但他相信,皇上是不會嫌國庫錢少的。

隻不過缺了這麼一個人,敢冒著得罪一府都十幾個縣官員的風險,站出來給皇上提罷了。

顧璋心中有些酸澀,上輩子兒時的回憶頻頻閃出。

他早就做好獨自一人闖過難關的準備,就如同從前無數次那般,即使麵對質疑嘲諷,隻要他不斷努力,總能強大到無人敢言,不懼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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