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生枝節 盼著顧璋有真才實學,是傳言中……(1 / 2)

書童家鄉就在府城附近的鄉裡。

運氣好, 識得幾個字,人也機靈,這才有幸被選中入了學院當書童。

這在整個村裡, 已經是頂好的差事了,是全村都羨慕的對象。

當初發現張貼了告示,他立馬請假回去告知村裡, 如今他們村也是受到顧璋恩澤的村莊。

過年放假的時候他回村,不僅地裡的麥子長得比往年好, 全村的人都感激他。

書童心裡自然也是感激顧璋的,這才在路上好心提醒。

他心裡也是矛盾的,一方麵哀其不幸,作為整個學院中少有的農家出身的書童, 他知道糧食減產對一個村落代表什麼。

又一方麵覺得顧相公何其無辜, 明明是做了件大好事,這樣一樁美事,卻要無端的添上這樣一個汙點,說不定還要背上埋怨。

他想問:“顧相公,您有辦法處理這種問題嗎?”

腦子裡又忍不住冒出想法, “要不咱彆去了吧, 這和您又沒多大乾係,這樣的麻煩事還是彆沾的好。”

“顧璋, 要不等等?這事一聽就麻煩!”

書童恍然間,還以為自己將心裡的話說出了口, 不過定眼一看, 是一位錦衣華服的小公子,看起來是顧相公同窗好友。

顧璋從教舍出來後,大夥都還沒反應過來, 倒是這小半年走得近的三位好友,都跟夫子告罪,追了上來。

金瑎家中有從商的環境,總見長輩被一些蠻橫貪汙的官員壓得憋屈難受,最煩滿口仁義道德的條條框框,儘管平時遵守,但急了,就全然不顧了。

他是直接跑著追出來的。

他瞧了一眼書童,將顧璋往旁邊拉了兩步,低聲道:“你真的要去嗎?等會兒院長、蕭學政、知府應當都會趕來,讓他們做決斷就好。”

他好好做生意,卻也時不時就能遇見無賴潑皮,人家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即使最後能處理好,也要惹一身騷。

到現在,外麵都還有傳言,譬如:

“金家家大業大,竟然連某某村的木材錢都不結,真是黑心。”

“去討債,還被打了個半死,死狗一樣從後門扔出來,真是不讓咱們百姓活啊。”

顧璋:“等他們來,事情也不會有什麼改變,我先去看看也是一樣的。”

“起碼有事有他們扛著,不管做任何決定,也是他們的責任,不會事後找你。”金瑎臉色嚴肅瞪著顧璋。

他本就被養得好,臉色肉嘟嘟的顯嫩,瞪起人來,半點都不會感覺凶,反而讓顧璋想起小時候的金瑎。

那時金瑎臉上嬰兒肥都還沒褪去,許是在家裡被請的老師哄得傲氣了些,瞪起人來,就跟圓眼睛喵喵叫凶人的貓咪似的。

即使說的話有些欠揍,都讓顧璋生不出多少氣惱來。

顧璋反過來握住他的手,望著他道:“都是來找我的,為什麼要旁人幫我擔責?”

不管最後怎麼處理,他都應當出麵,而不是指望旁人去頂著。

“管還是不管,救還是不救,都應當是我來做這個決定,若等那些大人到了,有一半的主動權,就到他們手上了。”

金瑎怔住。

“若是他們覺得風險大,決定不管,可我覺得還有一絲希望,你覺得會如何?”

金瑎下意識:“那大抵是要聽他們的了。”記憶中,許多次都是這樣,都說民不與官鬥,商更是被官拿捏得緊緊的。

畢竟一個官令下來,一個判罰下來,就能斷了你家生錢的路,再狠一些,大半家產都要賠進去。

顧璋:“可我想聽自己的。”

金瑎心中震駭,抓著顧璋手腕的手也潛意識鬆開:“但是,”

“沒什麼好但是的,彆想得那麼糟糕。”顧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他倒覺得沒什麼,直接去做反而更簡單。

那些躲著喪屍走的人,隨著喪屍越來越多、越來越強,反而會陷入被動,通常會早早死掉,反而是他們這些不斷出擊,一次次殺掉喪屍,解決掉麻煩的人,才會越來越強,最後活下來。

這是真實殘酷的末世五十五年,教會他的生存法則。

餘慶年和黎川也追了上來,表情緊張。

顧璋搶先開口道:“來都來了,咱一起去瞧瞧。”

他往問心學院大門的方向走,跟來的三人都連忙跟上。

餘慶年瞅了一眼有些失神的金瑎,問道:“怎麼了?”

金瑎苦笑:“隻是有些感觸。”

也許祖爺爺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下令將他們一支分出來,選取孫輩入仕科舉吧?

他腦子裡思緒萬千,就和貓纏球的絲線一樣亂。

餘慶年有些詫異:“璋弟竟說服了他?”

“你們倆也是來勸我的?”顧璋挑眉反問道。

餘慶年其實也有些擔心,作為世家子弟,最惜名聲,要他看來,本人不出麵是最好的。若攬下這當子事,做好了還好,若一個沒處理好,名聲肯定有礙。

但他瞧了顧璋一眼,就知道他與自己不同,定然是勸不動的,隻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道:

“璋弟才學不凡、前途大好,如今名望也高,何必沾這些事?”他壓低了聲音,“若覺得他們可憐,私下送些銀錢就是。”

“我可小氣摳門得很,沒這麼大方。”顧璋笑著摟著他的肩膀玩笑道。

他知若是旁人,餘慶年定不會說出這番可能有礙名聲的話,是對兄弟掏心窩的關切。

“若是真這樣,以後怕是要賴在餘兄身邊蹭吃蹭喝了。”他嬉皮笑臉道。

餘慶年氣笑:“你就會渾說轉移話題。”

黎川壓住眉峰,儘管平日相處不錯,可若餘慶年和金瑎真如此行事,與那等貪官汙吏,混日子的懶政官員何異?

若遇事皆如此行事,百姓何苦?他黎川斷然不願與這等人做摯友。

“川川我隻有你了!”顧璋捏著嗓子嚎道。

黎川突然被打斷思緒,打了個機靈,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下意識甩開顧璋的手,退後兩步:“喊什麼呢?!”

“哈哈哈—”顧璋笑起來,“看來還是有人支持我去的。”

黎川確實打算陪顧璋去,想著若遇到事,還能護一下畢竟他在家裡也總幫忙乾活,總比年歲小,有養得仔細的璋弟要反應快。

但此刻,他看著顧璋的小臉,隻覺得額頭都暴起黑線。

他眉頭都皺成川字,沉著臉,難得口不對心:“我是去看看那些百姓。”

顧璋看著身邊三人,有些忍不住笑起來。

他在末世時也有這樣一名友人,他從來都不讚同友人為了快速提高異能等級,專門去獵殺危險的高級喪屍,可當那硬脾氣的倔牛要出發的時候,他還是會備好乾糧,若需要他幫忙,也從不推辭。

那一心為報仇要提高異能等級的倔牛,每當遇到植物係的晶核,旁人出再高的價也不賣,隻留給他一人。

顧璋遙遙地望向遠方天空,不知那倔牛是不是也重新投胎,在一個沒有喪屍的世界過舒坦日子?有沒有和他一樣交到新的朋友。

他們邊走邊說,已經快要接近學院大門口。

這裡已經圍了不少人,都在低聲議論,顯然是他們夫子並沒有交代那麼久,所以提早出來,有了這個看熱鬨的時間。

見到顧璋來了,議論的聲音陡然大了一截。

“顧璋來了!”

“來了來了,他竟然真的來了,還真不怕麻煩。”

“快看,就走在中間的那個就是,這次認識了吧?”

“我覺得真倒黴,明明是好事,天大的功勞,愣是被這群人給弄了點汙點,我要是顧璋,我肯定氣死了。”

聲音控製不住變大了點,甚至都落入那些百姓耳朵裡,仿佛往筋疲力儘的駱駝上壓了最後一根稻草。

原本隻是狼狽地跪在地上的難民們,紅腫的眼眶裡一下就噙滿了眼淚,繃著最後信念強撐的身子都控製不住顫抖起來。

畢竟春日的石階冰冷又堅硬,彆說跪久了,就連一會兒都覺得刺骨難忍。

顧璋親眼見到這群難民,形容枯槁,風塵仆仆,臉上全是烏黑,也下意識停在原地。

他腦子裡浮現出許多相似的、絕望的麵孔,血腥灰暗的記憶在腦子裡翻湧,充斥著死亡和悲戚。

讓他有種回到末世的錯覺,喉間都隱隱感覺到血腥氣。

他緊皺眉心,壓住聲線,淡淡道:“我就是顧璋。”

“原來他就是顧璋啊。”

“看起來還怪嚴肅的,不是說他平日裡總笑,人也好相處嗎?”

“肯定是生氣了唄,這群專門挑出來的老弱婦人,跪在這裡,不就是逼他嗎?”

原本就六神無主的百姓,聽到四周不知哪個方向傳來的議論,頓時慌亂無措起來,一個個都著急哭得解釋道:

“不是這樣的!”乾瘦的婦女連忙擺手搖頭,眼淚都飛濺出來。

她旁邊一十二三歲的瘦小男孩也忙道:“是因為村裡男人都要留下來乾田裡的活,隻有我們能抽出身來。”

“我們實在是沒法子了。”

顧璋覺得頭都疼起來了,看熱鬨就看熱鬨,嘴巴還不閉好,搗什麼亂?

“俺們跪在這裡是為了顯得心誠,跟拜佛、拜菩薩都一樣啊,沒有彆的意思,您可千萬彆生氣!您大人有大量,彆生氣!”老人家慌亂中,都要給顧璋磕頭了。

這老人家看起來,比他爺奶年紀都大,蒼老得頭發都全白了。

顧璋連忙上前幾步,弓箭步半蹲將他胳膊拉住提起來,緩聲道:“受不起,快些起來。”

“哭哭啼啼也沒用,你們找個能主事的出來。”

顧璋說完起身,剛剛緩和眉眼都冷起來,掃過周圍圍觀的人,仿佛淬著像是劍一樣銳利的寒光。

對上他漆黑雙眸的人,聲音都戛然而止,有些心悸得不敢再張嘴,覺得仿佛被什麼凶狠的野獸盯上,脖頸都發涼。

餘慶年和金瑎都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到如難民般的百姓,有的瘦得好像隻剩下一把骨頭了。

被震得說不出話來,有些呆愣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可以這麼瘦,好像風一來就能把人給吹走。

他們也不是沒見過周圍村落的人,也有農村來的學子,好像都不這樣?

“黎川。”餘慶年下意識喊了一聲,想問問。

側頭一看,身邊的人已經沒了人影,已經跑到百姓中,撩起袍角半蹲在地,表情一貫的嚴肅,不知在乾什麼。

黎川聽到這聲呼喊,回頭瞧了一眼,對上餘慶年不可置信的神情,下意識想到了他做的錦繡文章。

那樣辭藻華麗,筆歌墨舞的文章,字字句句都爛若披錦。

他還是更喜歡璋弟海立雲垂、又鞭辟入裡的文章,黎川收回視線,斂眉安撫眼前這些村民的情緒。

一群人總算是冷靜下來,推出了幾個能做主的。

“老朽乃長陽村族老,方桉。”

“我是西山村村長的大兒子。”

……

就在顧璋和他們對談時,燕老也從家裡趕來,他今日早上沒課,就沒到學院裡來,幾乎是前後腳,寧都知府、蕭學政都趕來了。

帶來的,還有下麵縣城知縣送上來的公函。

看到官府的公文,竟然到得比人遲的時候。

顧璋:“……”

他剛剛聽到,這群人覺得天寒地凍的,官府本就慢,送信的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發,也許等信到就遲了,乾脆自己前來府城,畢竟誰也沒有他們自己對地裡的收成儘心。

他本來還覺得有些想多了,他們兩條腿走路,怎麼可能比官府騎馬送的信件快?

這會兒確實有些不知該說什麼好。

知府對上顧璋的眼神,尷尬地輕咳兩聲,趕緊說正事:“按照當地知縣所查,顧相公給出的法子已頗有成效,冬日裡,稍有經驗的老農都能看出收成定然大增,他們幾個村通婚也多,很容易要來了法子,研究一番,就自己乾起來了,結果……”

增產很難,可能百姓辛苦耕作幾個月,也才提升一點,但減產是很容易的,幾天就見了效果。

和顧璋剛剛聽到的版本,也算基本一致。

顧璋揉了揉太陽穴。

小麥生長的不同時期、不同的溫度,能用同一套法子嗎?

但看著這群辛勤勞作曬得黝黑、手上都是厚繭和裂口,許多老了甚至腰都直不起來的百姓,連一句“蠢”都罵不出口。

這些村裡,肯定沒有一個顧方正這樣的村長,族中也沒有讀過書,睿智的老人。

不,讀過書可能也不行,顧璋想起這時代讀的書,還有那些學子奉為圭臬的《農之紀要》覺得腦子都發麻。

這個時代種田多還是靠口口相傳、一代代手把手教的、或者小範圍流傳的經驗。

他耐著性子,問道:“你們究竟是怎麼乾的,具體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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