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璋要走。
餘慶年幾人都一道, 顧璋把家人也帶上了,不論這次考不考得上,也去京城玩幾年。
不過燕老這次沒能和他們一起坐船走。
他腰腿有傷, 這些年雖然保養得很好, 可如今天冷, 船上寒氣也重,怕舊患遭不住被挑起。
故而他打算等明年春暖花開再動身進京。
不過即使人沒去, 掛念和擔憂的心卻半點沒少,他早早就給大哥去信一封, 讓大哥幫忙照拂一一。
***
顧璋帶上了王氏和顧老爺子,當然不是不擔心他們的身體。
不過與燕老有舊疾不同, 王氏和顧老爺子的身子骨還是挺硬朗的。
雖然早年有些辛苦, 但都不嚴重, 在顧璋這幾年潛移默化地給家裡東西“加料”調養下, 已經好了許多。
顧璋還準備了些上好的皮子, 製作了一批保暖之物。
顧大根和顧老爺子,自從天氣稍稍轉涼, 就迫不及待帶上了厚實毛皮做的帽子、手套、護膝,在船上轉悠。
許是有了點官職, 不似原來那麼直白的炫耀, 帶著點暗搓搓的意味:“聽說船上寒涼,我家兒子就把他和友人去騎射打獵得的皮毛都翻了出來, 你說說,買點不就好了嗎?非要親手做,這古怪模樣,讓人怎麼好意思戴出來?”
船員:“……”
我看大人你這不是戴得挺好,挺大方的嗎?沒見著不好意思啊!
顧老爺子也笑眯眯地摸著耳朵上覆蓋的皮毛道:“彆看這模樣古怪, 效果倒是好,站在船上吹風,耳朵脖子一點也不覺得冷,還熱乎乎的。”
這爺倆吃完飯在船上消食的功夫,就在外麵把身上暖和厚實的套裝吹了個遍。
這一身,可謂是羨煞眾人。
誰沒個護膝、帽子?
但誰家身上這一套,都是家裡孩子親手去打的?還是體貼著親手設計的?
尤其是那個護住耳朵、脖頸一圈,隻露出一小張紅彤彤臉的帽子。
沒錢買皮子的船員,已經暗搓搓地想好,要怎麼改改自己頭上的帽子和圍巾了。
“這看起來就暖和。”
“我和老爺子站在甲板上,我都被風吹得哆嗦了,他臉色變都沒變,紅潤得很,瞧著渾身上下都熱乎乎的。”
“顧老爺命可真好。”
兩個船員抬著分發的薑湯,邊走邊閒聊著。
倒是讓黎川聽見了。
他本打算獨自一人進京趕考,可他娘不知從何處聽說,住在客棧會吵鬨不宜複習,膳食可能會被彆有用心之人下藥,說要跟著來,給他把雜事都操持好了,讓他安心備考。
顧璋從船艙出來的時候,就迎麵撞上了黎川。
他拿著銀錢問,這套皮裘可有多的?
顧璋道:“自然是有的。”
誰家準備衣服不備幾套換洗?
他帶著黎川進了他的房間,從裡麵翻出幾套好看精致的:“這個可行?”
黎川見這比顧家人身上穿得還好,連忙道:“璋弟啊待我至誠,這心意我領了,倒是不用這般好的,這還是留著你孝敬長輩的好。”
連顧璋的父母都沒用這麼好的,他借花獻佛,怎麼好拿了最好的去?
顧璋拿了一套大小合適的,塞到他的懷裡,“這可是他們挑剩下的。”
說起這事,顧璋也有些哭笑不得,原本他隻是從家裡翻了幾張醜皮子出來,隻是打版試試效果。
後來又找了鋪子,用柔軟漂亮的毛皮定做了好的,沒想到,家裡人聽說那個醜醜的是他親手打的皮子,還親手做了一小部分,都紛紛高興地把那套有些醜的穿在身上。
顧璋說完,黎川這才收下。
顧璋摸摸自己的行李箱籠,翻出幾個露指頭的手套:“旁人都來找我打聽這個,你倒是不同。”
“買一贈一,就當是送你了。”顧璋塞到他懷裡,還威脅道,“我做的醜,你可不準嫌棄!”
黎川:“……”
他低頭看了看灰不溜秋,縫線還有點歪的露指手套,張了張嘴,沒說話。
顧璋把他這點性格拿捏得死死的,打定他不會拒絕,又道:“有了這個手指靈活,無論習字,翻書,做筆記都方便。”
再加上這一記王炸,黎川隻好收了東西回房。
黎川母親收到兒子心意,摸摸身上暖和的皮毛,也高興的說不出話來。
新上船的人,起初都覺得新鮮。
學子紛紛來討了,或者仿製了露指手套,關在房間裡烤著熱乎乎的小爐子,暗暗奮鬥,準備春闈。
陪同的人也活躍了兩天,今兒在船兩側看山水風景,明兒在甲板上看水裡的魚兒,還能精神百倍地聊天。
但這樣日複一日的船上時光,僅僅過去不到一旬。
新鮮感一過,大夥就都撐不住了。
學子們在搖搖晃晃的船上看書久了,感覺眼前的字都開始晃悠起來,看書就有點想吐。
陪同大人、書童們,也沒了最初的興致,隨著天氣一天天轉涼,都縮到了屋子裡。
顧璋也覺得無聊。
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用這段時間讀書,無論走水路還是走陸路,趕路的時候讀書人也難受,效率也低。
而且不論船還是馬車,肯定都顛簸,現在這會兒又沒有眼鏡,他還是想保護好自己的眼睛的。
這樣好的世界,若看什麼都迷迷糊糊的,豈不是太浪費了?
他也無聊地跑過來,看看家人怎麼消遣時光。
看著顧家人聚集到一個房間裡,坐在一起烤火聊天嘮嗑,圍著火爐坐成了一個規規矩矩的四邊形。
顧璋腦子裡頓時冒出了一個熟悉的東西,老少皆宜,到末世五十五年都沒斷絕的卡牌遊戲,流通度甚至不輸於國粹。
這等消遣時間,帶來歡愉之物,這時不用,更待何時?
顧璋想到就做,他沒帶夠紙,就去好友那兒搜刮了一圈,然後幾張粘合在一起,再加入了點係統裡兌換的天然植物膠。
一張張軟硬適中的紙牌就製作好了。
考慮到顧家人的接受能力,他簡單直接的改成了1文、2文、3文……
卡牌中間的圖案,還換成了他畫的銅錢。
A和2,他則換成了“銀元寶”“金元寶”
至於大王小王、他直接換成了“金秋”“豐收”
上麵分彆畫上了兩種作物豐收時候的場景。
秋娘:“這看著還挺有趣。”
他們嘮嗑了好久,能說的不能說的,都已經嘮完了,這會兒本就開始無聊,顧璋說教他們玩,都挺捧場。
王氏和顧老爺子,起初聽得暈暈乎乎的,頓時擺手退出:“你們玩。”
他們老了,腦子都轉不動了,這麼複雜的遊戲,可真是為難他們了。
顧璋也不勸,隻是帶著感興趣的秋娘,和不得不硬著頭皮上的顧大根玩起來。
“對8。”
“對9!”
“那我出銀元寶可以吧?”顧大根有點猶豫,覺得會不會太大了,有點心疼。
有顧璋帶著,很快就玩了起來。
起初王氏和顧老爺子,隻是笑嗬嗬地在旁邊看。
其實規則真的不難,即使一開始覺得麻煩,費腦子,但是多看幾盤,也就無師自通了。
看著看著,他們就著急起來。
“不行,不行!怎麼能出10文錢呢?”
“沒看小石頭手裡就兩張牌了嗎?你怎麼還出對子,傻不傻!”
顧大根最先被從拍桌上薅起來。
然後就是顧璋。
從來不被管著學習的顧璋,難得聽到,“小石頭,你看都玩了這麼久了?是不是該去念書了。”
顧大根還一本正經的強調:“彆忘了你是去京城考試的。”
顧璋:“……”
他抗議:“爹你前些天不是還說,我反正還小,這次考不考得上都行,彆逼自己太狠的?”
起因就在於,有個赴京趕考的學子堅持念書,然後撐不住跑到船邊吐了,吐得昏天暗地,臉色發白,嚇人得很。
顧大根摸摸鼻子:“我這不是瞧著你腦子活,打贏了也沒意思嗎?先讓我們多練練,學會學好了,你才不算欺負人。”
顧璋本覺得一副牌就夠,輸了的下場,輪換玩就好。
沒想到這麼受歡迎,他於是又做了一副。
可這樣就缺了一人。
三缺一可怎麼好?
他就去拉了人來湊數。
沒幾天,整個船都流行起了這個簡單又樸素的卡牌遊戲。
沒條件的,就直接用紙寫,雖然輕飄飄的一片,一捏就皺,但小心一點,也不是不能玩。
有的船員,閒暇的時候也玩,他們還直接用船上修船補船的廢木料,做出了厚實又硬邦邦的木片,拿炭在上畫幾筆,也就成了。
這個時候的娛樂活動很少。
小時候還能和夥伴玩遊戲,長大之後的娛樂活動真的少得可憐,許多都是要有錢有大把時間才能享受的。
故而顧璋的卡牌一出來,這個一局不需要太多時間,也不會太難,還能拉著幾位好友一起玩的休閒活動,一下就惹了眾人的喜歡。
連餘慶年和金瑎都被吸引過來,顧璋和他們圍坐在一矮幾旁,旁邊放著茶水點心,小爐子烘烤著。
絞儘腦汁的算牌,交鋒,誰也不想輸。
也不玩錢,誰輸了,就接受另外兩人的懲罰,或是臉上貼一張白條,或作一首詩,又或者被校考一番。
又結束一局,金瑎歎氣給自己臉上貼上一張小白條。
金瑎:“咱真的不找黎川一起來玩嗎?”
顧璋按了按他臉上鬆掉的白條,“你就彆想了,能把他喊出來,怕是難。”
也不是沒喊過,但黎川都禮貌拒絕了,他要在房間裡溫書。
也算是少數能堅持下來的學子,畢竟在搖搖晃晃的船上念書,還有些冷,不是誰都堅持得下來的。
金瑎站起來:“我再去試試!這麼有趣的遊戲,他不玩一玩實在是太可惜了。”
餘慶年拉住他,勸說道:“還是算了。”
顧璋也道:“正慎和我們不同,此番入京,即使有朝廷的車馬費,對他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他身上的壓力和擔子,比我們都重。”
“即使真給我們麵子來玩了,他心裡也定然是不安心的,惦記著念書,惦記著他寡母辛苦操持。”
對他們三人來說,都是有退路的,餘慶年有家中長輩周旋,在朝為官,有人幫扶心態總是穩的。
金瑎雖然家族中是商戶,要靠他入仕,但總歸錢財不缺,而且這個年紀能考中舉人,已經大大超過家族預期了。
即使再考幾次進士不中,金家也有辦法花錢給他謀個官職,畢竟舉人也是可以當官的,日後再慢慢升就是。
可黎川不同,他背後無所依靠,隻有一寡母,隻能硬著頭皮往前闖。
金瑎聞言也頓住了腳步,悻悻然退回來:“那還是算了,就咱仨玩好了,就不去喊正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