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慎是黎川的字,乃學堂中開設了律法齋學的戎銳夫子,在他高中舉人之後所賜。
隻可惜戎銳夫子沒有收弟子的心,否則黎川也不至於如此艱難,顧璋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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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倒是沒有遇到什麼意外。
進京趕考的學子們,在正式入冬前,順順利利抵達了京城。
有燕老拜托大哥幫忙,顧家人很快就安頓下來,他們先是在燕先竹安排的落腳點休養了兩日。
又很快租到了合適的一進院子,前頭待客,後頭住人,燕先竹還送來幾個手腳麻利的小廝。
在天氣徹底冷下來之前,顧家有條不紊的在京城安頓下來。
餘慶年和金瑎都有家中幫扶。
黎川也根據前輩的經驗,找到了稍微偏一些的小院子,比客棧便宜些,烤火、燒水、自己燒飯吃也都更劃算。
京城的冬天很冷。
是一種有彆於寧都的冷,寒氣有點往骨子裡鑽。
顧璋都趴窩了,他窩在家裡安心念書,連門都不想出,更彆說參加詩會、文會之類的了。
這讓早早盼著,期待著,想要瞧瞧“顧璋”是什麼模樣的百官,感覺麵麵相覷。
在寒風飄雪中,苦哈哈等入宮早朝的官員,談論起這事。
“我這兩天好生研究了一下寧都情況,發現顧璋當年寫的《寧都增產經驗》還是保守了。”
“是啊,今年的數據前些天不是送上京城,戶部那邊也給出數據了嗎?寧都均產已經有4石了!”
“聽說顧璋在當地都被戲稱為小農神,這可是百姓自己叫出來的。”
“那可不,從一石多的均產起,每年都增幅嚇人,到現在接近四石,這聲小農神還真沒喊錯。”
不論文官武官、在哪個衙門,管著什麼事情,都能清楚的知道其中的威力。
百姓以農為本,若能讓田地增產,連帶著許多事也就自然順暢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什麼?
民心啊!!!
這個沒有輿論的時代,想要出名,要麼有驚世才華,要麼在官場上踏踏實實乾一輩子。
多少讀書人高中後,辛辛苦苦一輩子,都沒混出點名堂?彆說青史留名了,就連任職過的許多地方,都查無此人。
問當地百姓某某是誰?百姓一臉愕然,滿頭問號。
某某是誰,可能還沒他們今日中午吃什麼重要。
許多官員羨慕啊!
說是好奇顧璋此人,不如說心裡有些酸溜溜的,想看看,怎麼有人進士都沒考中,就能有如此成就?
而且這人才十五歲,算虛歲也才十六!
究竟何許人也?讓老天如此垂青,生了這樣一顆腦子。
他們正好奇著,還在想,顧璋為何到了京城之後,沒鬨出什麼動靜,感覺和他們印象中有些不符合啊!
明明前些年遠在寧都,在那千裡之外的地方,都時不時要在京城冒一下頭。
如今人都來了,卻沒了動靜?
***
許是求仁得仁。
百官期盼的動靜當真來了,但許多官員都黑了臉。
金瑎一到京城,就聯係了金家在京城鋪麵的掌櫃,想要拿下紙牌的營生。
顧璋自無不應,且不說他和金瑎的關係,和金家合作這麼多年,並無半點怠慢疏漏,這樣好的合作夥伴,也是難得的。
紙牌製作起來很快。
金家的玩具鋪子,也早就有了一套成熟的銷售模式。
分不同的檔次,有木片竹片做的、各種不同的厚紙片做的,甚至還有玉做的!
普通的就是雕版印刷出來,沾墨一蓋。
高檔的甚至有請名家大師作畫的,用金絲線繡的,噱頭十足,也死貴死貴的。
按照顧璋的建議,一共做了三個雕版。
一則是針對大眾的,就是他做給顧家人玩的那種。
一是針對讀書人的,修改了銅錢,後麵的元寶和豐收,也都換成了琴棋書畫。
三是對富貴人家的,把數額改大了些,然後換掉了大王小王,對權貴來說,恐怕沒多少人打心眼裡承認豐收是最大的。
有了顧璋這麼多年的熏陶,金家鋪子熟門熟路的推廣起來。
對學子們:“要不來看看咱們鋪子新推出的卡牌?多玩玩有助於算學提高。”
對百姓們大聲吆喝:“最新出的卡牌遊戲嘍,過年過節走親訪友最好的禮物,拉近家人朋友之間的距離!”
“全家的快樂,隻要五文錢就能買回家!”
富貴人家就不吆喝了,有那愛玩的聽了有新品就來試試,還有不少老顧客上門。
這種群體性遊戲,隻要好玩,傳播起來的速度是驚人的。
京城這個嚴寒的冬日,突然就熱鬨了起來。
“三缺一!”
“去我家玩牌,大冬天的外麵天寒地凍的,家裡烤火玩牌多舒服?”
眾所周知,冬日的娛樂項目是最少的。
才有了貓冬這個詞。
金家鋪子推出的卡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入了家家戶戶。
等到有些刻板的官員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這個局麵了。
百姓玩得熱火朝天。
辛苦了一整年,冬日嚴寒,吃食又貴,能有點和家人、朋友之間的快樂時光,簡直讓人覺得幸福的冬日都暖起來。
但避免不了,有些人用它來賭錢。
許多官員:!!!
這幾年光看寧都增產的信兒了,都忘了,這小子最早在京城出名,是因為那個玩具車!
就問誰家沒有玩具車?
這會兒講究多子多福,誰家孩子抵擋得住這個誘惑,尤其是夥伴都有,自己沒有。
本以為玩一段時間就好了,沒想到顧璋點子像是用不完一樣,這些年愣是出了不少後續版本,扭扭車版,學步車版……家裡愣是沒個清淨。
禦史台的人可謂蠢蠢欲動。
廉冠就是其一。
作為禦史大夫,他的日常工作就是糾察、彈劾官員、肅正綱紀,說直白一點:當個噴子。
廉冠作為言官,他自覺是十分有傲骨的,成績也是很不俗的。上至丞相,下至五六品官員,就沒有他沒彈劾過的!
他今日在禦史台,就和同僚好生討論了一番最近火熱的卡牌。
廉冠拍桌道:“簡直荒唐!”
“還宣傳能有助於算學,有利於老人動腦,還有那兩套外殼,都是為銅臭遮掩!”
“身為舉子,宣揚這種不三不四的玩樂之物,還引人聚賭,荒謬!”
他都想好了,今晚就回去擬折子,好生參顧璋一本。
他從辦公的衙門回到家,路上都一直在構思。
回到府裡,卻聽見奇怪的聲音。
“三個六!”
廉冠臉色黑沉,他家也有兒郎耽於此玩物?
他大步尋著聲音的方向而去,卻發現家中祖母,還有女眷們都圍成一桌。
氣氛很是和諧??
見他進來,祖母著急朝他招招手:“冠兒,快來幫我瞧瞧,金家鋪子說了,你們讀書人最會算這個,你快來幫祖母看看!”
廉冠:“……”
不僅有祖母,大房、一房,還有管著家裡份例的,甚至他娘都在!
不對,還有他的妻子!
整整四大桌,還有人在旁邊瞧著,等著替換,這是全家女眷都來齊了吧?
他感覺腳被黏在原地,心裡拔涼拔涼的。
“來啊,冠兒快來幫祖母看看,這可該怎麼出才好!家裡除了你大哥,就你念書最厲害。”
祖母帶著點期待,十分信任的看過來。
廉冠不得不上前,一場場下來,卻輸多贏少,他迎來了一群女眷打量和懷疑的目光。
廉冠:???
當年科舉,他當真是自己考出來的!
***
百姓冬日裡有了樂子,顧璋也掙得盆滿缽滿。
家裡人難得在冬日裡有了玩樂,過得也十分快活。
顧璋偶爾玩玩,其它時間都和許多舉子一樣,在屋裡念書,準備春闈。
偶爾出門,也是前往燕府,找燕先竹請教一番。
就這樣,一直到春暖花開,顧璋打算出去鬆快鬆快了。
好好玩兩天,歇一歇,然後再全力備戰春闈。
兩天時間,他計劃一天和寧都同窗去玩,一天和家人出去玩,好好看看京城的模樣,給家裡也添置些東西。
他依舊不打算去參加文會詩會,而是喊了些來自寧都,曾經一起去郊遊過的夥伴。
“要張弛有度!”
“好好的玩,是為了更高效的學!”
“光看書可不行,也要接觸實際,這樣寫的文章才不至於虛浮。”
顧璋總有道理,不論歪理還是正理,他總能一臉理直氣壯,還總能把人說服。
悶頭學了一個冬天,許多學子也覺得骨頭都硬了,思維都好像被凍住了。
想到之前在寧都的快樂,都應下了顧璋的邀請,還有人想要去找顧璋打聽打聽,秋闈的時候那個特彆香,還有肉,卻吃不壞肚子的飯食是怎麼做的?
顧璋這個動靜不小。
消息稍微靈通點的官員都知道了。
連皇宮中的皇上,都聽說了這個消息。
趙曠忙了整整一日,處理從年前就擠壓的奏折和大事。官員們為了能過個好年,討個好彩頭,一般都不會在臨近春節時上奏大事要事,如今年後開了朝,倒是全都堆在一起了。
趙曠捏了捏眉心,然後就聽到了顧璋那一番為了出去玩找的“張弛有度”的言論,聽完後緊皺的眉頭都舒展開來。
他不由笑了笑,倒是來了興趣:“說起來朕也好久沒出宮了。”
顧璋呼朋喚友去京郊遊玩當日,趙曠也微服出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