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各地學子,都有些心生忌憚。
尤其是江南等地,文教興盛,出來的學子向來學識更高,其中好些有名氣的人,積累了六年,就是奔著一甲的名頭來的。
畢竟入了翰林,後麵的路可就順多了。
有位中年學子打扇道:“年少氣盛,耽於享樂,我瞧著不足為懼,浙杭來的那兩位要重視些。”
“其實仔細想想,除了寧都增產一事,其餘都是些玩樂之物,不過是有點旁門邪道的機靈勁兒在裡頭罷了。而且就說增產一事,也是因為農家出身,占了便宜。小小年紀就敢來京城參加春闈,怕是覺得各地學子,都和寧都那個地方一樣吧?”
“徒有虛名罷了。”
這些奔著一甲去的學子,討論了一會兒,警惕忌憚的心微微放鬆,這才相約討論交流起策論來。
類似的傳言不少,因為顧璋拒不參加文會,反而頻頻去燕府和各位大儒的府邸拜訪,還有流言稱其諂媚。
金瑎聽到後,整個人都氣得不行,跑來顧家找顧璋,叭叭說完後,氣得胸膛起伏,還當場做了一首詩痛罵。
“不氣不氣。”顧璋給他順氣。
“你怎麼聽了這麼平靜?”金瑎看他還笑,就差幫他直接氣上了。
顧璋自然平靜,他又和那些人不認識,甚至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而那些人為什麼唯獨忌憚他?
少年成名,得天子青睞,還被朝中有名望者收入門下,小小年紀就連中四元。
誰不眼紅?
怕是誰都會覺得心中不平,潛意識驅使情緒波動,忍不住說些酸話罷了。
顧璋現在不想搭理這些,隻道:“我現在隻想安心備考,準備春闈,這些言語又傷不了我半分。”
係統從未出錯,若不能一舉得中,他日後怕是要遇到更大的危機,或者要付出成倍的艱辛,才能重新回到讓他舒坦自在的康莊大道。
孰輕孰重,他心中自有掂量。
***
春闈開考。
相比秋闈,會試等級更高,考察的難度、廣度也更深,最考驗人的是,三場連考,一共九天六夜,都要待在京城貢院的考棚中。
隻有每個三天兩夜中間門,能稍微喘口氣,出號舍活動休息出恭等,但是也是不許離開貢院的。
顧璋提前看了下天氣預報,雖沒有倒春寒,但是夜裡的氣溫也是不低的。
他多穿了幾件衣服,即使是單衣,但多穿幾層,也是足夠保暖的。
不過有了許多次考試經驗的學子們,也都不遑多讓,寧願多穿幾件熱一點,進去可以脫下來,也不願意受涼。
和鄉試的時候一樣,他提著考籃、簡易廚具、被褥和許多參考的舉子一同在京城貢院門口排隊。
這時天還是黑的,畢竟除了當年考中的舉子之外,還有前麵許多年積累的舉人。
每次一到會試之時,就有近萬學子進京,想要爭奪那僅有的200-400個進士名額。
許多齷齪手段,也都滋生出來。
黎川正一臉唏噓地感慨:“幸好我母親一道來京城,促使我賃了個小院子,原本我打聽好想要入住的客棧,八成人都吃壞了肚子,這兩天都虛弱得很,怕是不能應考了。”
九天六夜考試,本就對人體力、意誌力考驗極大,不說以最佳狀態去參考,起碼也是要健康的,否則就是找死。
餘慶年也道:“實在是可惜了。就怕他們不甘心,想要繼續考試。要知道每三年的會試,被抬出來的可不止一人。”
金瑎驚歎:“會試重要還是命重要?不會這麼傻吧?!”
正聊著,顧璋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
他頓時精神緊繃,飛快出手捏住突然閃現的黑影,低聲厲喝道:“誰?”
那人還想掙脫顧璋的手,飛快跑掉,按照尋常對付書生的法子和力道,卻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嘶——”
他怎麼感覺沒擰到這書生的手,反而擰到自己了?
顧璋五指緊緊扣住,猶如鐵鉗一般,那賊人往日用反擰之法,書生怕壞了手,影響科舉,多半會鬆手,沒料到今日會栽在陰溝裡。
周圍頓時安靜了下來。
齊齊借著月色和遠處貢院的火把,朝著顧璋他們幾人的方向看過來。
顧璋瞧著這人慌亂的模樣,翻開自己抓住這賊人手的地方,仔仔細細的檢查,竟然發現一小片和考籃顏色極為相似的小木片,很薄,緊緊地貼在考籃上。
小木片的背麵,是一份抄錄的四書內容。
顧璋瞳孔緊縮,直接手中用力,掰斷了這人的手腕。
“啊——”淒厲的慘叫聲打破寧靜的夜空。
顧璋對黎川幾人道:“趕緊檢查一下,行李和考籃中,有沒有被塞東西。”
黎川幾人頓時臉色一變,連忙檢查起來。
周圍人聽了,也嚇得趕緊檢查起來。
場外頓時幾道驚呼聲。
“這怎麼可能,我剛剛明明很警惕,沒讓任何人近身!”
“簡直歹毒!也給我考籃裡塞了小紙條。”
也有人默默搜出了夾帶,但沒作聲,隻是安靜地處理掉。
金瑎是唯一一個幸運的,可能因為站在顧璋身邊,還沒來得及被下手,又或者名次不惹眼,所以沒有被當作對手。
餘慶年和黎川都麵色冷沉的從行李中搜出了夾帶,樣式和內容都不一樣,後怕地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真的這樣進了貢院,隻怕是說不清楚了,日後再考科舉的機會都沒了。
動靜有點大,貢院門口負責維持秩序的侍衛都走過來,四周學子都對這人深惡痛絕,紛紛指責起來。
顧璋借著這個時間門,卸了這人的雙手雙腳。
“啊——”淒厲的叫聲聽得侍衛都毛骨悚然,忍不住多瞧了顧璋一眼,好奇什麼書生能出手如此果斷,又快又狠?
顧璋將人踢過去,淡淡道:“可以搜一搜他身上,應當還有。”
人被帶走了。
學子們都更警惕起來,精神高度緊繃,生怕一個沒注意,又有人摸到身邊來,無聲無息地給自己塞一個夾帶。
這樣的精神緊繃,一直持續到搜身檢查夾帶入場後。
也許是發生了這事,今年的搜身更嚴格了。
從夜裡入場,到最後貢院落鎖,封死大門,耗費了許久的時間門。
排在前麵入場的舉子,不得不在狹窄的號舍內,無聊靜坐好幾個時辰,直到天邊晨光熹微。
京城的號舍相比寧都更密,畢竟京城寸土寸金,來京城參考的舉子,也不是個小數目。
如果不是號舍內狹窄的空間門不能再小,顧璋覺得可能連號舍也要縮水。
小徑十分深,一眼望不到頭,向著深處緊密排列著號舍,在更遠處,四個方位都有高聳的建築,視為瞭望塔,站在上方能一眼看清整個場地裡的情況。
顧璋心中有數,然後才收回了視線。
他歸置好自己的行李,擦乾淨號舍內要使用的空間門。
避開了所有可能的視線,給有些破舊、發黴的號舍,該堵起來的堵起來,該補的用顏色相近的植物補。
然後還給自己的被褥裡,加了一點棉花。
最後閉目養神,恢複精力。
直到喧天鑼鼓敲響,第一場考試開始。
顧璋研好濃淡適宜的墨汁,將全部心神都專注於考題中。
前兩天,他都有條不紊地按照此前模擬考的經驗答題。
可周圍的考生,卻出了點意外。
頭天夜裡,一股西北風吹了一小會兒,正好能對著號舍的門吹進號舍中,有竹簾遮擋也無濟於事。
也不算什麼寒流,就是正常春日夜間門溫度,時間門也不長,吹了半個時辰左右。
“咳咳咳——”
“咳咳!”
顧璋歎氣,這已經不知道是他今天聽到的第多少聲咳嗽聲了。
前後左右,都有這樣的聲音傳來,他右邊號舍的那位舉子,最為嚴重,感覺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一樣。
“咳咳咳咳嘔!”
顧璋收斂心神,繼續答題。
題目的類型數量,都和鄉試差不多,在原本題量大的基礎上,如今難度更深了,坑也更多了。
第二日夜裡,風平浪靜,連氣溫都回暖了一點點。
可顧璋在醒來後,卻感覺有些不對,腦子有些昏昏沉沉的。
除了因為蜷縮著睡覺的僵硬不適,連身體都有些酸軟。
他心道不好,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額頭。
他好像發燒了。
平日裡健康不生病的人,突然一下被傳染生病,反應出奇的大。
顧璋不過起身收攏被褥,將放下睡覺的隔板重新插回去當桌板,都感覺整個人手腳酸軟,有些使不上勁兒。
腦子也昏昏沉沉的,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