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燕芷贈送百花囊之人,是她叔祖父在鄉野間收的那個弟子?”
女子聽到下人彙報,想到燕芷著急的模樣, 用帕子捂著嘴不住輕笑,隻露出眼尾漂亮的美人痣:“那些鄉野出身的貧寒書生,骨子裡最清高了,隨意便覺得遭了折辱,你我等著看那小妮子哭吧。”
這時。
正在往前廳趕的燕夫人,也從女兒嘴裡得知,她將百花囊送給了顧璋。
燕芷見母親緊張哀痛的神色緩和,輕輕拉扯了一下燕夫人的手腕:“娘不用這麼緊張。”
見女兒嬌憨的小臉蛋上全是天真淳樸, 燕夫人的聲音都有些顫抖:“即使他看在你叔祖父的麵子上, 不至於落了你的顏麵,但這事傳出去, 再落個貪嘴的名聲, 你日後如何挑選如意郎君?”
京中貴女最重名聲,她家芷兒本就因那不尋常的愛好,名聲不太好聽, 再要加了這一遭……燕夫人操心, 手裡的帕子都揉碎了,步伐更加快了幾分。
“可我本就不想嫁人。”小姑娘不情不願地嘟囔道, 都笑話她,說她喜愛的事難登大雅之堂, 她還不樂意給那些臭男人做呢!
“胡說, ”燕夫人看著自家女兒,又急又氣又無奈,“哪有女孩不嫁人的?”
眼瞧著快到前廳, 本想吐吐舌頭的小姑娘,頓時端起了大家閨秀的儀態。
“你給我指指,顧璋在哪兒?最好是百花囊還沒拆開,趕緊去換回來。”
可才入前廳,兩人就看見顧璋已經拆開,一個個焦黃酥脆的圓滾滾,從百花囊中滾出來,落在顧璋手心,還有一兩顆掉在了地上。
***
在場之人,本都在期待,配與顧璋的是什麼花?
畢竟顧璋在官場、舉子、書生中,都算是小小的風雲人物,今兒也算是焦點人物之一。
翹首以盼,誇讚的話都在嘴裡醞釀好了。
不料卻看到一顆顆金黃、圓滾滾的吃食?
現場安靜了一瞬。
“這是?”有人開口問。
站得近的人,有的眼神好,遲疑道:“聞這個香氣,好像是吃食?”
祝子瑜站的最近,他和顧璋幾乎一個視角,能清晰的看到有些麵衣沒裹滿露出的芯,他道:“一看就知不是花種,這是花生吧?還是炸過,香得很。”
確實很香,顧璋也在心中附和。
而且粒粒飽滿,一顆顆圓滾滾的花生躺在顧璋,酥脆香濃氣息緩緩彌漫,惹得人食指大動。
顧璋挑選了一顆,放進嘴裡,滿心期待看起來這麼好吃的酒鬼花生,會是什麼味道。
他吃完,定好好寫一首詩,讚美這一小袋可可愛愛、焦香誘人的花生!
朝花宴,百花生,這寓意多好,顧璋美滋滋的想著。
顧璋一咬碎,花生被鎖住的濃香瞬間釋放,撲鼻而來。
嘴裡發出清脆的聲音,裹著酥脆外殼的花生被咬開,碎花生的香氣裹挾著酥麻香辣不斷刺激味蕾。
此前吃過的都是清淡的茶飲,和微甜的糕點,被滋養過的舌頭更能明顯品嘗出這花生的濃香和酥脆。
顧璋:!
顧璋上輩子吃了一輩子怪異味道的食物,這輩子見到什麼好吃的都想試試,在寧都也吃過許多下酒的花生,卻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
一般來說,他吃過的花生要麼是酥炸的、要麼是烘烤的。
前者會特彆香酥,再配合小火炒製的調料,入口油潤,美味可口。
可多吃幾顆就知道,會有些膩得慌,花生本就是榨油的原材料之一,再通過油炸處理,更是油得有些過分。
不過油貴,這種經過酥炸的花生還是少,更多是烘烤炒製的。
這種倒是不油膩了,但少了幾分油炸過後那股難以描述的、十分勾人的香氣,也少了幾分酥脆之感。
顧璋越咀嚼眼神越亮,幸福得眼睛都微微眯起。
口中的花生完全不同,咬起來酥酥脆脆,還一點也不油膩,而且外殼也不知是怎麼製作的,香濃的滋味完美和花生融合,讓人根本停不下來。
京城果然來對了,世間竟然還有這麼讓人驚豔的美味!
顧璋又迫不及待想吃下一顆,又要忍住在腦海裡構思讚美花和花生的詩詞,還暗搓搓的想,明日去燕府拜訪,找燕先竹幫忙打聽下,這個酒鬼花生哪裡買的?
他正想去拿下一顆花生,卻聽見有人譏諷笑道,“花生可是婚宴上最愛用的吉祥物,寓意多子多孫,兒孫滿堂,怎麼好放在朝花宴上用?莫不是有彆的心思。”
“也不知是哪家仕女,怎這般不懂規矩?”
也有看到贈送時那一幕的人,知道京中關於燕家大房嫡女的傳言,笑道:“許是貪嘴帶了進來,不小心放進百花囊裡送錯了。”
“顧璋還吃了一顆,莫不是也有意?”
……
聞言,隱在角落處的燕夫人麵色微凝。
顧璋眉頭也皺起來。
怎麼和他想的不一樣?不過是來玩樂,怎麼好這樣笑話人家姑娘。
不論是諷刺有彆的心思,還是不懂規矩,亦或者貪嘴,對時下未出閣的女孩來說,恐怕都是要名聲受損。
即使他作出詩詞,讚美朝花宴上百花生,恐怕也隻是他得了好名聲,燕姑娘還是要承受流言蜚語。
燕家二老都待他不薄,即使為他們,今日也不能袖手旁觀。
顧璋腦筋飛快運轉,試圖找到個替燕姑娘圓過去的辦法。
“等會兒,弄錯了!”顧璋朗聲道,“大夥誤會了,這不是席間姑娘贈予我的。”
才開始討論沒兩句的賓客們,都好奇看過來,有賓客笑道:“不是姑娘贈予你的,還能是憑空變出來的不成?”
顧璋此刻慶幸他什麼都感興趣,什麼都想試試,不僅湊熱鬨剪了彩紙貼花枝,還好奇地找席間侍女討要了一個百花囊看看。
主家為防止客人疏漏,或者意外,自然備了多餘的百花囊。
那個被他把玩過的百花囊,如今空空如也,在他袖口之中。
“小呆瓜,兌換一株迎春花放進去。”顧璋在腦海中緊急喊小呆瓜幫忙。
“好嘞!”
顧璋從袖口取出那個百花囊,當眾打開,露出裡麵生機勃勃的漂亮迎春花枝:“這才是我剛剛收到的百花囊,實在是抱歉,讓大夥誤會了。”
“會不會是……”祝子瑜在旁說。
顧璋不給人機會,讓他們說出類似“會不會是收到了兩個”的猜測。
他直接把這袋花生說成自己帶進來的,發揮出十分的演技,表現得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子貪嘴,一時疏漏拿錯了,這才鬨出了這場誤會。”
顧璋拿出了另一個貨真價實的百花囊,也確實有人見他找婢女要了一個瞧瞧,這一下就打消了所有的懷疑。
反倒是他因為年紀小,又遭了這一出,成了宴會眾人的打趣對象。
不遠處,燕夫人高高懸起的心,這下落入了肚子裡,“幸好是你叔祖父的弟子機靈,願為你擔了這貪嘴的名聲。”
“要是換了旁人,你今兒哭都來不及。”燕夫人伸手點點女兒額頭,小姑娘頭上桃紅色的配飾輕輕搖晃,更顯得她嬌憨的小臉蛋格外可人,“娘~”
“咱要好好謝謝人家。”
***
顧璋毫無心理壓力地擔下了貪嘴的名聲,回到家還把剩餘的酒鬼花生拿出來。
是的,他沒舍得丟,而是趁人不注意又倒回了百花囊裡,放在袖口裡給揣了回來。
“吃這麼多,竟然一點也不覺得膩。”
說來也怪,以往他吃這種,吃一把就滿足了,現在卻覺得越吃越好吃,停不下來。
顧璋有點不舍地吃完最後一粒,沒得吃了,隻好拿起書來念。
第二天,顧璋就接到了燕先竹老人家的邀請:“老爺請您上門一敘。”
這次沒去竹風軒,而是在待客的正廳。
燕先竹顯然也知道了宴會上發生的事情,他道:“平白無故的,得了個貪嘴的名聲,這是給你的賠禮。”
“等會兒大房長媳,會帶芷兒來跟你道謝。”
顧璋:“謝禮不必了,您和師父真心待我,舉手之勞罷了,怎麼好收燕家謝禮?”
他是男子,不過這麼個小小的名頭,沒什麼妨礙,最多被人打趣兩句。
“這是大房長媳給你準備的禮,若不收,等會你親自與她說。”燕先竹笑著調侃道。
燕先竹此前一直想著顧璋品行,學識,如今突然出現這遭,他倒是注意起顧璋皮相來。
心中都不住懷疑,孫女真的是隨手找了叔祖父的弟子送,還是被這小子俊俏的模樣吸引了?
顧璋想到吃沒了的酒鬼花生,不禁問道:“非要謝我的話,不如告訴我那日錯放的花生,在何處買的?”
燕先竹自然知道是孫女做的,他瞅了顧璋一眼,覺得顧璋應當是不知道的:“府裡人做的,可沒處買。怎麼,覺得好吃?”
居然不是外麵買的!
顧璋湊過去,笑著商量道:“那不如送我點那個花生當謝禮好了?我可從未嘗過這麼好吃的花生。”
門外,正跟在母親後麵,朝著正廳走來的小姑娘聽到這句,眼睛亮亮地看過來。
她心想,不愧是叔祖父最喜歡的弟子,連連來信誇他,連口味都這麼出眾。
能欣賞誇讚美味的人,肯定不會惱昨日那一遭的。
原本還有點忐忑,聞言頓時自信起來。
顧璋抬眼,就和這樣一雙水汪汪、十分靈動透亮,就跟初生的小狗狗一般清澈的眼神對視。
他心中暗暗慶幸,幸好昨天他攬下來了,欺負人一小姑娘,有些人怎麼做得出來?
道過謝,燕夫人就帶著女兒回後院了,女大男防,若不是為了道謝,未出閣女子在家中見外客,都是要隔著一座屏風的。
顧璋沒把這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