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不說話呀,顧璋哥哥。”燕芷有一下沒一下的點點他的眉毛,捏捏他硬朗的下頜線,再或者輕輕戳戳他的臉,戳出一個個軟軟的小坑。
顧璋也不動,隨她擺弄。
他心有點亂,胸膛中許多種複雜的情緒不斷碰撞,又酸又甜又苦。
燕芷在他嘴唇兩側往下戳,戳出兩隻“人造小酒窩”,圓潤白皙、粉粉嫩嫩的手指頭,提著唇角就上走,在硬挺的麵龐上畫出一個笑的弧度來。
她笑意盈盈的,帶著點期待說:“而且,我為什麼不能跟你去邊關呢?”
顧璋下意識想說不行,邊關苦寒,又有危險,他怎麼能帶嬌嬌軟軟的小姑娘去?不過在兩根粉粉嫩嫩的手指頭的壓製下,沒能說出來。
燕芷眼睛亮亮的,像是綴滿了漫天璀璨的星河。
一點也沒有躲避來自顧璋驚訝的視線,而是說:
“這世間女子從小開始,便被灌輸著,要找一個可靠的男子。日後一輩子相夫教子,賢良淑德。即使是我娘這樣的正妻,這輩子也沒離開過京城三百裡,最遠也隻去過清遠寺燒香。”
“可我卻離經叛道,喜歡做美食,喜歡親手把自己生活打理的舒適,更向往外麵廣闊的天地。”
她渾身都亮晶晶的,不僅沒有一點怪他,生他的氣,還是這樣一副生機勃勃小太陽的模樣。
顧璋胸腔中碰撞的酸澀,終究是被這道亮晶晶的,生機蓬勃的光徹底衝散,驅散,他心軟了,舍不得小姑娘一點受委屈,小心摟住她,輕聲道:“那一起去?”
他們坐在花園的草地上,又像是上次一樣頭挨著頭靠在一起說話。
“我從小最愛塞外詩了,覺得讀起來十分開闊,塞外烽火,奇特壯麗的塞外景觀,將士們一往無前的豪情……”
顧璋也知道了更多關於小姑娘的事,她其實比看起來嬌嬌軟軟的外貌堅強許多,手被濺了油,被刻刀割傷了手,眼淚都不掉一下,又繼續學,繼續玩,樂此不疲,這才有了如今手藝。
他們聊塞外風光,聊塞外美食,笑談著日後一同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也聊打起仗來的凶險,聊將士犧牲的悲壯。
“不管顧璋哥哥你為什麼想去邊關,我都想和你一起,真不怕的,我力氣大著呢!”燕芷右手從地麵上舉起一塊腦袋大的石頭,還顛鍋般拋了拋,難得有機會光明正大的得意,她笑得燦若桃花般炫耀道,“你看!”
“指不定我還能幫幫忙的!”
顧璋原本有些焦灼的心,在這樣燦爛得意的笑容下變得逐漸平靜下來。
隻要他成功,城不破,燕芷在城裡便沒有危險。
***
顧璋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主係統既然還沒有發布任務,就說明不是最佳的時機。
他要在離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
顧璋先潛移默化的給家人灌輸“寧都好”的想法,試圖勾起他們的思鄉之情,又暗中關注邊關的消息。
在這個過程中,他認認真真辦了好幾期報紙,還給正在推進新賬法的戶部解決了幾個難題。
他想試著再多推進推進任務,把莊園點亮更多,建設得更好些,看能不能獲得些能保護家人和燕芷的獎勵。
天然條件限製,報紙不可能每天一期,顧璋定的發行周期是一旬一期,這樣一個月就有三份報紙,每一期內容充實些,足以讓百姓們津津樂道許久。
他照例秀了幾次恩愛,許是與燕芷有過更深的交流,感情流露出來讓人感覺牙酸變少了,連原先笑著調侃他的男子們,也都忽而感覺有些羨慕。
報紙越賣越好,名氣越來越大。
黎川這些日子卻有些苦惱。
他走到哪裡,都會被認識的人用好奇的眼神看著,翰林院同僚們看他的眼神也都很是古怪。
即使是不認識的人,也總能聽到人議論“黎川真不是人!”“他的心怎麼能這麼狠?”“我祝黎川吃包子沒有肉餡!”
甚至有些友人,還會湊上前來玩笑道“好你個黎正慎,沒看出來啊,你竟然是這樣的人!”
黎川起初麵對這些,都還挺鎮定。
他心中有一杆秤,看到百姓積極的討論案情,甚至能說出在故事中宣傳的律法,有這樣好的教化民眾的效果,即使被人揶揄幾句又如何?
他行得正坐得端,不懼人言!
可後來事情就慢慢變得有些不對勁了。
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他分明是記錄+編撰,隻是根據大宣律法,對前朝官員審判過的案件和結果進行了一些更改。
他甚至還在文章後標注了,這是他整理的!
可百姓竟然都開始傳,說他黎川是明辨是非,是細致入微,為民著想的神判官!
就是不做人,愛把故事斷在關鍵的地方。
他每每聽聞,都覺得麵紅耳赤,對同僚解釋,他們道:“我知道啊,報紙上寫著呢!”
若對百姓解釋,那些百姓反而怒不可遏的反駁,喝道:“你誰啊?怎麼說黎川的壞話?肯定是個心虛的貪官,走,跟我去見官!”
黎川:“……”
他就是黎川本人呐!
黎川不得不著急地找顧璋求助:“瑤光,這可怎麼辦才好?”
莫名其妙得了這樣的虛名,名不副實,實在讓他寢食難安。
顧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想想,咱們宣朝的識字率連一成都不到,百姓大多口口相傳,肯定沒法看到報紙上的備注,但凡識字的,其實都心裡清楚。”
才安慰了一句,他就開始忽悠:“傳言就是會跟風一樣到處瞎竄,哪裡澄清得了?其實你反過來想,也未必是壞事,有這麼個百姓都崇拜的‘神判官’在,宵小不敢犯罪,百姓對朝廷有信心,咱們的普法的想法也能更順利的推進。”
顧璋一通忽悠,然後就把黎川這個正直的好兄弟忽悠瘸了。
黎川被誇得麵紅耳赤,又沒法解釋,他心裡羞赧這個名不副實的“神判官”頭銜,愈發潛心鑽研律法,白日學,晚上學,就差頭懸梁錐刺股。
顧璋看了幾次,老氣橫秋的歎道:“怎麼臉皮這麼薄?又不是他自己傳的,這麼學也不怕把自己累著。”
餘慶年默默出現在他後頭,幽聲問道:“不會是璋弟做的吧?”
顧璋:!
這次真是巧合,不是他做的!
“怎麼能什麼鍋都往我頭上扣?!”顧璋怒而反駁,繼而扶胸道,“玉昂你也太傷我的心了。”
顧璋莫名被扣了鍋,怒而開始搞事,不能隻有他一個人受傷!
多多搞事,看能不能在主係統正式發布任務之前,得點給家人和小姑娘保命的獎勵。
顧璋這廝,直接在報紙上秀了一波大的,說要給心愛的小姑娘,準備“世紀婚禮”
把婚禮描寫得極為稀奇罕見,說“一定讓人終身難忘”,引得人好奇不已,還邀請全京城人共同見證。
全京城人:“……”
誰家有這麼大的院子和場地?
顧小狀元又想出什麼神奇好玩的點子了?
就在顧璋一連許多刊報紙強勢秀恩愛後,他略施小計,讓看過報紙的人都在討論——愛你的人,敢於登報成親,公開讓大家見證婚書,敢於白紙黑字的表達愛意。
“是啊,真的喜歡,有什麼不敢說的?”
“要是沒有文采寫詩,這不還有登報成親,公開婚書嗎?”
許多起初嘲笑逗趣顧璋的男人:“……”
怎麼還興拉人一起下水的?!
祝府。
已經成婚的祝子瑜和盛千琴,正在爭辯。
他們屬於典型的聯姻,強強集合,卻沒有多大感情。
祝子瑜看中了盛千琴的美名,原本還是有點期待的,如今卻沒了半點感覺,直接納了幾個通房享受小意溫柔。
盛千琴也瞧不上他:“你好歹也是個榜眼,能不能爭氣一點?狀元、探花都比你強也就算了,二甲裡也有個名聲鶴起,被皇上召見好幾次的,你在翰林乾了些什麼?”
祝子瑜也鬱悶,對上盛千琴銳利地、帶著點瞧不上的視線,被狠狠戳中了傷處:“多少屆翰林學子不是這樣過來的?你盛家父兄在戶部不一樣被顧璋教?”
他就氣惱了,往年翰林都是最清平,最安寧的地方,怎麼顧璋一來,全都變了!
祝子瑜被戳了傷口,拂袖而去。
盛千琴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沒動,伸手用力一揮,一旁小桌上的幾張報紙,全都飄到地上,她深吸一口氣命令道:“以後再送來上,把顧璋給燕芷寫的全部裁掉。”
丫鬟:“是。”
盛千琴的陪嫁嬤嬤知道她掐尖要強,看到報紙上那些,心裡肯定不舒服,於是安慰道:
“夫人其實不必生氣,單論婚宴,您與祝公子的婚宴,交盛祝兩家之好,朝中不知有多少人前來賀禮,盛大隆重。顧璋日後再好,畢竟也根基單薄,婚宴有再多噱頭,也定然沒您的熱鬨體麵。”
盛千琴麵色這才緩和:“我倒要看看,婚宴條條框框的規矩下,他還能整出什麼噱頭來。”
即使心中不得不承認燕芷運氣好,竟然真遇到個眼瘸喜歡她的,但眼下這一場還是讓她心情稍微好點,大話放出去了,還吹得這般厲害,沒做到豈不貽笑大方?若男方請不到多少人出席,隻有女方賓客,就更是一樁談資了。
***
眼見著報紙一日日變好。
儼然要走進千家萬戶,京城許多家族們,都已經向龔家書局按照月或者年來訂購。
在街道上、茶樓裡,甚至路邊攤,要是誰能捧著一份報紙,在配上一杯閒茶,慢慢喝慢慢讀報紙,那絕對是身份的象征!
絕對是引人側目,倍兒有麵子的一件事!
這日早朝後。
顧璋和上次同一批大佬,被明盛帝留下來,一起來商議報紙的事情。
這已經不是普通報紙了,儼然要發展成能引導輿論和民心的武器。
諸位大佬等待顧璋先開場發言,灼灼目光默契的停在他身上。
顧璋慢條斯理地從袖口掏出一本折子。
“這是臣擬的有關報紙的折子。願意將此法獻給皇上,獻與大宣朝廷,不取分毫。”
顧璋表情大義凜然,實則心裡暗搓搓算著,若是不成,朝廷不要,他打打廣告還能掙錢,但是現在成了,廣告多半是要減少,甚至直接被砍掉了。
就憑這個時候的紙墨成本,再加上百姓識字率不高,許多都是合買一份,或者直接不買靠嘴打聽,不做廣告肯定是要虧錢的!
賣得份數越多,賣得範圍越廣,虧得越多!
不賺錢也就算了,他顧璋絕對不能虧錢,這是原則問題!
明盛帝和諸位大佬都接過折子傳看起來。
顧璋的寫得仔細,調理也清晰,怎麼選稿子,怎麼定稿子,怎麼讓百姓有議論的,每個版塊的作用,哪些絕對不能刪……一切都清晰明了。
朝中大臣們都不傻,拿著這個折子,想來都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這些大多一品、二品,至少都是三品的大佬們,看過了毫無保留的折子,再回憶顧璋剛剛說的“無償上交”的話,心中對顧璋的好感再次大大提升。
不是誰都有這樣的聰慧,能想出這樣對國有利,又能開民智的法子!更不是誰都有這樣的心胸,願意將揚名又掙錢的法子,無償貢獻出來。
顧璋這小子,平日裡雖然行事跳脫了些,但是心有大義,胸有乾坤啊!
全場大佬們都這麼想,結果想法都還沒消散,就聽顧璋熱情地推薦:“審稿要嚴謹,不如讓禦史台的官員們負責?”
顧璋把人叭叭一通誇,明裡暗裡都在說,禦史台的人呢拿著俸祿,竟然不乾什麼實事,隻是每天悠哉悠哉的噴人。
顧璋心裡有小九九,隻完成噴人業績怎麼行?都給他來996,日後報紙發行量大了,投稿的人多了,007都安排上!
燕先竹:不對勁。
戎景山:小子記仇!
一眾大臣:“……”
是不是有點不禁誇?
甚至還沒誇出口呢,隻是在心裡想一想,這小子就變了!
還是不能誇,誇了這混小子怕是要翻天了!
“禦史大夫們倒是確實適合審稿的工作。”燕先竹思量一番道:“不過此事重大,不能由他們一衙門單獨完成,不如讓翰林學子加入作為監督?”
……
商量了好一會兒,正事才堪堪說完。
大家都口乾舌燥,明盛帝吩咐人換些新茶水上來。
顧璋覺得時機好,低頭在袖口裡取東西。
明盛帝喝了口茶,抬頭就看到這一幕,他笑道:“袖口裡還藏著什麼好東西呢?”
休息的大臣們也都好奇的看過來。
剛剛那份想法獨到,頗有可行性的折子,就是從這個袖口裡取出來的。
難不成這小子還有折子?
又有什麼稀奇古怪的好點子了?
默契的放下了茶盞,等著顧璋掏東西出來。
結果看到顧璋掏出了一疊紅彤彤的折子。
不對!一疊???
誰家折子紅色,還一寫寫這麼多!
燕先竹倏地記起那日自己臭著臉,問這小子:“你那邊能請幾桌?”
顧璋拍胸脯:“放心,保管成親宴席看起來熱熱鬨鬨的!”
如今這會兒,燕先竹有些額頭突突。
顧璋抱著一摞請柬,笑眯眯地一人手裡塞一張,還不忘給前頭的明盛帝也來一張,還十分自來熟地熱情道:“都來哈!”“都是自家人。”
“小子心中甚是敬佩諸位前輩,故而特當麵邀請,還會有正式的請柬遞送到各位前輩府上。”
一眾大臣:“……”
如果當這個自家人、當這個被崇敬的前輩,代價是被坑的話,那還是不要了。
入宮上朝帶著一摞請柬,也就是顧瑤光這小子能做出來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