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川忙大步上前,擔憂道:“玉昂你又一夜沒睡?”
“昨夜小憩了一會兒。”餘慶年看向方行,躬身行了個禮:“勞煩方兄了。”
方行躬身回禮,然後道:“瑤光在戶部助我頗多,不過投桃報李罷了。這是玉昂你要的資料,這幾個地方近五年來稅收變化,已經用新法整理過了,很清晰,玉昂定能看得懂。”
餘慶年雙手接過:“多謝方兄,等事罷,我和正慎設宴相迎。”
送走方行。
黎川看著比人還高的一堆資料,坐下道:“我幫你整理數據,用瑤光教的折線圖最為明了。”
提起顧璋,兩人皆心中一沉。
也不知道璋弟在邊關情況怎麼樣了?
他們一個在翰林,一個在吏部,於糧草軍隊一事沒法提供任何幫助,都還人微言輕,連早朝都沒他們份。
黎川抿唇,捏緊手指至發白:“朝廷不會不管的,而且璋弟從小點子就多,不會有事的。”
兩人無力在軍隊糧草一事上有助力,在有人試圖攻奸顧璋,說他褻神,以至遭來神怒時,第一時間門就動起來。
早在看過那篇文章之後,兩人就好奇地找了些資料查看,去和師長討教,肚內有貨自然能下筆如有神。
三日工夫,日夜不休。
兩人搜集了各地有關破壞環境的證據,以及在砍樹、填湖等顧璋那篇有關環境保護文章中舉的例子之後,當地發生的“天災”,糧食的產量變化,稅收變化等等數據,列出了一本有理有據的折子。
折子往上遞。
餘慶年還寫了一篇文章,經過一番波折,最後刊登在新一期的報紙上。
餘慶年以一手好文筆聞名,散館考核之後留館,還得了兩次機會為明盛帝捉筆,他所作的詔誥,證引該洽,文體宏麗非常,直讓人打心底震撼。
如今費儘心思打磨出的文章,還有樁樁件件透著殘酷和血淋淋的數據,實在是讓人心驚肉跳,文中字字句句,猶如赫赫震顫之音,轟入耳中。
淩雲山山崩如洪,乃伐木所致,鐵證如山!
絕非顧璋褻神,更與皇帝寫不寫罪己詔無關。
黎川也在師父的支持下,以此前折子、餘慶年文章為依據,提出要修保護環境的法典,一來坐實顧璋提出理論的官方地位,畢竟甚少有人敢挑釁律法威嚴,二來確實可以規約天下官員與百姓。
這場摻雜了權利爭奪的攻奸,暫時落下了帷幕。
明盛帝在早朝上當場發怒,處理了好大一批官員,都是在起事後不解決問題,反思己身,反而遮遮掩掩,為了權利鉤心鬥角引起震蕩的。
在早朝商議的諸多事項中,這確實隻是爭論的一件小事。
這些天最重要的朝政,還是籌集邊關糧草。
短短幾天,戶部、兵部相關眾人,都愁白了頭,每個人都忙得腳不沾地。
***
邊關。
八百裡加急的情報一封封往京城送。
但是短時間門內還沒收到準確答複。
可完全遮掩不住的消息,已經傳遍了邊關,甚至已經傳到了草原深處。
邊境線上的駐兵,頻頻被騷擾,送回來傷兵都一日比一日多。
目前唯一還保守的秘密,就是軍中糧草剩餘數量。
薛將軍與諸位將領在外,都麵色嚴肅,一如往常,讓人看不出心中情緒來,這樣鎮定倒是讓百姓和將士們都心安,覺得沒什麼大問題。
主將軍帳內。
“砰——”
桌子被一巴掌拍響,狠狠震動,繼而一道壓抑著怒火的聲音,如被點燃的炮仗:“這明顯是在探我們的虛實!”
誰都能看出來,匈奴在試探,就如同一隻看著大肥肉垂涎欲滴的狼,隻等時機一到,便會凶猛地撲上來,毫不留情的撕碎垂涎已久的目標。
若真的拖到糧草快要耗儘的時候,都還沒有想到辦法獲得糧草,匈奴肯定會趁機兵臨城下。
到時候即使他們再能征善戰,驍勇無畏,也定然回天無力。
帳內將領們即使性子再穩重,這會兒心中難免有些焦躁。
“京中怎麼回複?”
薛見雷:“全力籌集糧草。”
“這不是屁話嗎,能不能來點實際的,能籌多少糧草?什麼時候,哪一天能送到?”姚總兵罵道。
薛見雷看向顧璋問道:“以你看,京城那邊情況如何?”
顧璋擰眉:“情況還真不好說,大宣國土遼闊,但是環境氣候大有不同,糧食從來都不富裕,每年兩次的糧草,都是足足籌集小半年才足夠的。”
大宣一年往邊關送兩次糧草。次數多了劃不來,損耗更大。
秋季前會有一次,主要是夏收來的糧食稅,再加上許多糧行在秋收前會處理去年陳糧,價格稍低。
秋天天氣也好,不似夏日酷暑,也不會等到冬日嚴寒大雪封路,而且還能保證嚴寒冬日糧草充足。
顧璋繼續道:“掩埋在山洪泥沙裡的糧食,應當是能供整個軍隊吃兩季到明年開春的糧食,已經是舉國之力了,依照我此前在戶部梳理的賬冊來看,糧稅大半糧食應當都在此。”
言下之意,朝堂手裡沒什麼糧了,也不可能再找百姓征糧,而他們等不到秋收這一波的糧食和稅,都是要時間門的。
帳內氣氛更沉,呼吸似乎都更艱難了。
“除此之外,也就糧行手裡有糧了。”顧璋道。
“那就找糧行買!”
“要是敢坐地起價,皇上肯定不會姑息的。”
顧璋挑眉:“人家完全可以說沒有糧了,你又能拿他怎麼辦?”
商人重利,邊關一亂,坐地起價幾乎是鐵板釘釘的事,膽子大點的,身家能直接翻好幾倍,國難財三字背後的利潤,絕對到了能讓資本家踐踏法律的程度。
他沒接觸過幾個宣朝糧商,也不知道裡頭腦子清醒,或者愛國的比例占多少。
薛將軍周身氣勢一沉,直直地看向顧璋,肅聲問:“顧大人這是不看好京中能按時籌到糧草?”
顧璋搖頭:“我隻是以最壞的情況去設想,希望各位能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田豐忽而問道:“我觀顧大人言語間門預測不妙,但語氣卻十分沉穩,不見一絲急躁和怯意,可是已經想到法子了?”
帳內目光忽而齊齊看過來。
顧璋忽而想起前幾天,田豐問他的那個問題。
若他上輩子的植物係異能還在,自然揮手就能讓剛赤府所有麥田瞬息成熟。
可惜不然。
他隻是人,不是神,提升產量用的都是正常的科技農業知識和手段,更沒本事影響小麥成熟規律。
此前種種效果,也是在一天天的時間門裡逐漸顯露出來。
直接在最後月餘時光裡,強行縮短成熟期15天,唯有……係統。
顧璋那日答:“暫時無法,我回去努力想想法子。”
他回去之後也確實研究了。
他如今積分近八萬。
但能促進小麥快速成熟的生長液也不便宜,若想要整個剛赤府的小麥都提前成熟,八萬積分幾乎要清空。
他回想“夢”中畫麵。
破城之日,沒有將士兵卒出城拚殺的畫麵,更像是單方麵的屠殺,但他相信,即使快要餓死,薛將軍也會帶領所有將士出城迎戰,與匈奴不死不休。
所以破城之危,不在此事。
係統和積分是他最後的底牌,他不想提前花光積分,除非真到不得不用的那一刻。
麵對田豐等人灼灼的目光,顧璋輕笑一聲道:“哪有這麼容易想?難不成還以為我真是小農神?”
顧璋往後靠在椅背上,淡淡道:“既然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全壓在後方,我們就試試自己買唄,我們可有兵馬。”
□□的人都不可能迂腐古板,都瞬間門明白顧璋最後那句話的意思。
他從懷裡掏出一遝厚厚的銀票:“這是五十萬兩,先試試水。”
田豐一雙手就跟修了仙法一樣,閃電般嗖的一下就把銀票收走,放入懷裡。
看起來信心滿滿,能用錢換到糧食,但是嘴裡卻說著截然相反的話:“咱們剛赤府肯定籌不到什麼糧草了,多半隻能到遠處去買,運送過來損耗不小,即使以正常價格買,最後花費可能高達20倍-60倍。”
顧璋點頭:“這我當然知道,要不然打仗怎麼是舉國之力的事情?錢砸下去,最後到手的,可能隻有本來價值的一小部分糧食。”
田豐愣了一瞬,怎麼和他想象中的反應不太一樣?
還沒等他轉過彎來,就聽顧璋說道:“田大人是想說錢可能不夠?你若能買到,剩下五十萬兩也給你用。”
田豐都有些被顧璋的大方給震撼到,他道:“這可是足足一百萬兩!”
他十分懷疑,戶部拿一百萬兩出來,都沒顧璋這會兒瀟灑。
他猶豫了一瞬,還是帶著點提醒,把話說在前頭:“顧大人你原本的計劃的事可能就要耽擱了。”
他可沒錢還,到時候皇上還不還,他也不好說!
顧璋不在意道:“錢沒了再掙。”
崽賣爺田都不心疼,他花三個縣令掏空家底送來的銀子,能有什麼舍不得的?
沒了再掙唄,倒是田豐能不能把這個錢花出去,還要打個問號。
沒了再掙?
薛將軍:“……”
薛見雷:“……”
在場將領:!!!
他們誰沒在心底嘀咕過顧璋大手大腳,花錢瀟灑的習慣?
哪有這樣把錢不當錢的人。
可如今誰不心中感懷?
此刻,從顧璋烏亮清透的眸子裡,他們看到了神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