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第 104 章 野廟(2 / 2)

謝竹看見了熟悉的人,他搖下車窗衝外麵喊道:“三叔公,我是謝竹。”

一個背著背簍,扛著鋤頭的黝黑男老人聽見聲音微驚,朝小車走來。

年輕人不清楚:“謝竹是誰?”

村裡凡是上了年紀的人都知道內情,小聲嘀咕:“他是謝麻子大哥謝工的兒子。”

謝老四是謝家平出了名的混混,平時就喜歡在村子裡小偷小摸,為人不恥。

在外麵借了高利貸,被人追到家裡討債要錢。自己跑了爽快,留下老爹老娘在家裡受苦。

房子被砸,家裡凡是值錢的東西都被賣得乾乾淨淨。

可憐兩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天天上山,采些不值錢的野菜賣點毛毛錢。

說起那對老人,年輕人眼裡透出憐憫的神色。

“謝竹是不是要來管謝阿公,謝阿婆?”

有愛八卦的人噗笑一聲:“還管,沒恨死他們都差不多。”

“誰讓他們以前做事太絕,搞得自己眾叛親離。”

人的天性就是愛吃瓜,頓時不知情的人就催促道:“怎麼回事?”

那人一臉嫌棄:“你們是不知道,謝工在醫院出車禍要救命的時候,他們還在醫院鬨,說救人要先給他們十萬塊養老錢。”

“我的天,那是他們親兒子?”

“誰說不是,謝家四個就他大兒子最出息最孝順,在省裡的機械廠上班,你三叔公二兒子的工作就是謝工牽線介紹的。”

“後麵不是沒要到錢嘛,又去他兒子靈堂上鬨事,罵兒子不孝,被兒媳婦那邊的親戚打出去了。”

“你們說說,這是人能做出來的事。”

所以老了沒人管也是活該,有啥好可憐。

幾個年輕人世界觀崩塌。

現在彆說城市,就是農村也把孩子當成寶,這麼狠心的父母,多大仇多大怨啊?

“那謝竹來乾什麼?”

“不知道,跟過去看看。”

村子裡除了打牌就是八卦,沒有其他娛樂。

見有新的樂子,幾個人屁顛屁顛地湊上去看熱鬨。

謝竹不介意有人看熱鬨,相反,他希望人來得越多越好。

他從後車廂裡拿出飲料和水果,給曾經幫助過他的幾戶人家送去。

不知哪個好事者通知了那對夫妻,將謝竹和顧景堵在了某戶人家的院子裡。

時隔多年再次相見。

那對夫妻頭發花白雪,穿著皺巴巴,滿是補丁的衣服,眼神渾濁,臉上滿是滄桑,沒了曾經的囂張氣焰。

爛鞋裡沾著許多軟塌塌的黃泥巴,布滿裂痕的手裡握著幾株野菜。

他們局促地捏著衣服,眼裡帶著驚喜,不時往院子裡張望。

謝竹冷漠。

即使是過去多年,許多事情都已經遺忘。但他永遠忘不了這對夫妻的可憎麵目。

他不恨,他釋懷,隻是不想讓自己沉浸在仇恨的情緒裡。

至於原諒,與他無關,是父親該考慮的事。

謝竹不開口,場麵突然安靜下來。

偌大的院子站著不少人,但此刻卻隻能聽見微弱的呼吸聲。

將那對夫妻帶來的人站出來,想說場麵話:“我說謝竹,你們好歹是”

“閉嘴。”

謝竹突然發難嚇了其他人一跳。

你叫我閉嘴我就閉嘴,你算個什麼東西?

那人剛想破口大罵,卻發現自己像被人掐住了嗓子,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驚恐地指著謝竹,激動的手差點戳到其他人的臉上。

謝竹冷笑一聲。

自他大學畢業工作後,就有些自稱叔伯的人大言不慚地在他麵前說些惡心話,還想以長輩壓人。

既然不會說話,就好好當個啞巴。

“有事去村委會裡再談。”

謝竹沒看那對夫妻一眼,拉著顧景往村委會走。

他走得快,又尋著小時候的記憶繞了一條小路,很快就將其他人丟在身後。

那對夫妻自然聽出了謝竹話裡的不耐煩,尷尬地轉身往村委會走。

那個突然說不出話的人,則是又驚又恐,恨自己多管閒事。

不過他倒是沒往封/建/迷/信那方麵想,而是急匆匆地要去看醫生。

其他人著急看熱鬨沒在意他的消失。

久無人走的小路荊棘密布,但沒有讓人厭惡的人,襯著青山綠林,鳥語花香,反而讓人心情舒暢。

謝竹不想被破壞好心情。

他回憶起小時候在山裡上躥下跳的日子,撿著有趣的事告訴顧景。

“這條小河的儘頭有一座野廟,小時候不開心,我就會躲進野廟裡和神像說話。”

說起野廟,謝竹笑了笑。

“那座野廟,其實不像廟,供奉的神像身上還纏著泥巴做的鐵鏈。”

“但村裡有幾個阿婆有時會去廟裡上供,有一天我實在太餓了,就偷偷吃掉了上貢的野山楂。”

“誰知道山楂特彆酸,吃完不僅沒飽,還更餓了。”

回想起那種差點酸掉牙齒的滋味,謝竹打了個激靈,嫌棄。

“村裡的人都會嚇唬小孩子,廟裡的供果不能偷吃,否則會被割掉舌頭。”

“我害怕被神像割掉舌頭,就偷偷用石頭砸爛了神像上的鐵鏈,然後理直氣壯地告訴神像,我幫了祂,祂就不能割我的舌頭。”

謝竹笑自己當時的天真。

一點也不好笑。

顧景握緊了謝竹的手,眼裡滿是心疼。

餓肚子的滋味他體會過很多次,知道有多難受。

顧景已經習慣無所謂,但這種事情發生在謝竹身上,他卻難以接受。

他們怎麼敢?

“一切都已經過去,那些人也得到了應得的懲罰。”

謝竹捏了捏顧景的臉:“笑一笑,眉頭皺得都成個小老頭了。”

趁著四下無人,他主動親了下顧景的臉。

濕軟軟的觸感短暫停留,顧景伸手想要加深這個吻。

然而謝竹早有防備地彈開,跟身上裝了彈簧似,一彈幾米遠。

謝竹伸出食指搖了搖:“不可以哦。”

要是弄出點痕跡,等下他就真的沒臉見人了。

顧景攤開手,沒有強求。

這一陣鬨騰,將剛才的不愉快都拋之腦後。

兩個人慢悠悠地順著小路下山。

沒過一會,謝竹突然看向上方的樹林,他聽見有人在哭。

哭聲壓抑,帶著極致的痛苦。

如果他的記憶沒有出錯,這座山的半山坡上有個深水塘,曾經淹死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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