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昨日【加更】 “昨日殘影。”……(1 / 2)

萊拉雖然因為瑪格麗特的石頭擁有了自我意誌, 但歸根到底,她現在的身軀還是依附於【克拉克】的夢境存在的。

就像當初麵對那片幽暗的森林心懷恐懼卻無法移開目光,隻能聽從她父親的命令的女孩一樣, 【克拉克】對萊拉的掌控是纏繞在碎石上的藤蔓,在石頭想要向下滾落的時候,卻發現下方都被那些藤蔓困住了。

【克拉克】的手掌高高舉起,隻要往下一落,他就能在自己的女兒倔強的臉上來上一耳光。他的五官擠在一起, 原本如阿波羅般英俊的麵盤此刻隻剩下嗜血的猙獰, 無能的父親常會將暴力施加於子女身上。

但他還是沒打下去。

【克拉克】的巴掌在靠近自己女兒那張臉的時候顫抖了一下, 他兩根手指捏住萊拉的下巴:“我隻是想回到過去而已,萊拉。”

“難道夢想著【露易絲】平安無事,希望大都會沒有變成廢墟, 所有人都像過去一樣幸福快樂是錯誤的嗎?!”

【克拉克】崩潰地朝自己的女兒咆哮道:“我的願望就隻有這個而已, 我從來沒希望過統治世界。就是這樣普通的願望, 在你看來也是不該存在的嗎?”

這個男人在他的夢境中從未有過成為這個世界統治者的想法, 他沒有那些龐大的野心和貪婪的欲|望,甚至也沒夢想過自己擁有很多不切實際的東西,比如金錢、權勢、長生……

和大多數人類比起來,曾經擁有一切的男人的願望太過樸實了,像是沙灘上不起眼的小石頭,沒人會覺得他的願望有什麼了不起的。

在他的願望裡成長起來的夢境,【克拉克】還是《星球日報》中的員工, 他擁有一個在大都會中很常見的家庭, 有一直愛著的妻子和逐漸長大的女兒。而他在女兒可以獨當一麵的時候可以退出自己的另一份事業,脫下那紅色的披風。

等待著歲月染白他的黑發,皺紋爬上他的麵龐, 他會一直牽著【露易絲】的手。【露易絲】哪怕在歲月的摧殘下也依然很美,她咖啡色的頭發刮過他粗糙的掌心,已經年邁的妻子笑著看著他切開那份蘋果派。

他們會坐在沙發上,【克拉克】靠著他的摯愛,用叉子拿起冒著熱氣的蘋果派塞進嘴中。在他們的對麵,公寓的電視機屏幕中,他那已經成為這個世界新的保護者的女兒會坦然地看著鏡頭,向大都會市民保證下一年也依舊會如此美好。

【露易絲】會驕傲地看著屏幕,和他說起萊拉今年又救下了多少人,阻止了多少次災難。在【克拉克】將手中的叉子放下之後,他們會懷念著聊起她小時候的那些糗事,然後又將目光投向電視機那裡。

他們已經很老了,老得很難靠自己走出公寓的門。

【克拉克】會使用拐杖,另外一隻手倚靠在【露易絲】輪椅的把手上。但他仍舊會每天都買一束花給【露易絲】,原先那束花是他飛到世界各地買的。

【露易絲】收到的花朵永遠正值花期,因為她有一個能滿世界地跑來跑去的愛人。

春天是紐約的鬱金香,飽滿的花瓣像是女士優雅的裙擺,【露易絲】會把它放在工位上的花瓶中;夏天是英格蘭的玫瑰,紅色的花炫耀著自己的衣裙,在他們兩個親吻的時候會在略加羞澀地落下一片花瓣;秋天是新澤西的向日葵,【露易絲】會打趣這朵花的腦袋會不會追著【克拉克】轉……

冬天的時候,從南半球舉著花束回來的【克拉克】會對她說:“想去看考拉嗎?”

但他已經變得老邁了,甚至連超能力也沒剩下多少。【克拉克】如今隻能提前訂好樓下的花束,每天呼哧呼哧坐著電梯從一樓來到頂樓,將那束花塞進【露易絲】的懷中。

他們兩人看著桌子上的那瓶花倚靠在一起,說不清楚誰是誰的拐杖。等到其中一朵花的花瓣上有暗黃色出現的時候,他們會一起陷入永眠。

孤獨的星星不懼怕蒼老,也不懼怕死亡,他恐懼著一切逝去而他一人站在原地無法前進。

所以他甘願在這顆藍綠色的星球上永遠地閉上眼睛,沉醉在不再孤獨的夢境中。

但如今這一切都要被萊拉毀了,【克拉克】看著自己的女兒,她拚死反抗的樣子映照在他的腦海之中。他當然可以利用自己對於夢境的掌控,逼迫萊拉殺死那些夢魘,讓一切再回到當初。

已經知道一切的萊拉是不可能再陪他玩過家家了,她會變成這個夢境中最危險的不可控因素。

可能是因為他沉默的時間太長了,還在用力掙紮的萊拉啐了一口說:“你說的太冠冕堂皇了,爸爸。”

“你在現實之中已經成為了不少人的噩夢,卻又用著過去為借口來逃避那裡,逃避那些你已經放下的罪過,心安理得地躲在美夢之中不願醒來。”

“向往美好的生活並沒有錯,哪怕是我……也曾想過如果這一切不是夢境的話,在真實的大都會中我依然願意過著這樣的生活,”萊拉的頭皮很疼,【克拉克】拽著她短發的手並沒有收力,難以擺脫的拉扯感黏在她的頭上,“但是在傷害了其他人的人不配沉醉於這個夢中。”

最高元首的眼底的悲傷慢慢爬了上來:“我是錯了,對吧,萊拉?”

萊拉沉重地說:“你錯了太久了,爸爸。你現在已經和【小醜】無異了。”

“……在你眼中,我已經成為了他那種人了啊,”【克拉克】的聲音有些感慨,“原來如此,想必反抗軍的那些人和你想的一樣。”

“在他們眼中,我已經成了罪犯。”

與他漸緩的聲音相比,【克拉克】的手仍在縮緊,他指尖繞著的短發一根根斷裂,像是他腦海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斷裂的細繩一樣。

萊拉以為自己說服了【克拉克】,她繼續加大力度說道:“媽媽之前和我說過,閉上眼睛……”

“閉上眼睛,捂上耳朵,就可以再次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是這樣對你說的,”【克拉克】代替她說完了後麵的話,在萊拉驚訝的眼神中,他說,“這是我的夢境,萊拉。隻要我想,我就能知道一切。”

“你一直以來見到的【露易絲】都是我記憶中的【露易絲】,超級大腦讓我能完整地複刻出一個真實存在的人類,她會有自己的行動軌跡,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喜好。”

【克拉克】說:“……她也會像我記憶中的那樣勇敢地追逐著真相,所以她才會告訴你那些話,萊拉。”

痛苦盤踞了【克拉克】的腦海,他喃喃道:“我是給過你選擇的。隻要你想,你可以不使用那個相機,【露易絲】不會死,大都會也不會再次變成廢墟。”

“你的選擇讓我很失望,萊拉。”【克拉克】長歎一口氣,直到現在,身為夢境的主人的他仍能感受到萊拉正使用她的力量抗拒著他之前的命令,在他們談話的這些時候,隻要萊拉有過一刻放鬆,她就會變成最高元首的忠犬撲下去殺死那些夢魘。

但她一刻都沒有放棄,萊拉一直高度戒備著【克拉克】,她不願意成為被他操控的機器。

氪星人將目光移向那群已經爬上高樓樓頂的夢魘,他們一動不動地盯著半空中飛著的他們,像是饑餓的狗盯著懸掛在上方的肉一樣。

【克拉克】用儘了他在夢境中能使用的最強的力量,他麵無表情地最後命令道:“這是最後一次了,殺了他們,萊拉。”

她的脊背被人扶正,肩膀上的重壓將她壓垮,萊拉的脖頸像是被兩隻從後麵伸過來的手死死地卡住一樣,讓她的臉隻能朝下樓頂上的那些人。

“不不不,我不想這麼做,爸爸!”萊拉拚命地呼喊道。

卻發現自己的嗓子越來越乾渴,有什麼東西從她的胃部爬上來,堵住了她的嗓子眼,壓住了她的舌頭,讓她發出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隻能發出受傷的幼獸哼唧的聲音。

而她的動作卻和聲音不一樣,萊拉瞳孔中的淺藍色完全消失了。暗紅色破開了她的眼珠,朝下方不遠處的夢魘襲來,每一束紅光都像一條鋼線一樣切開了那些夢魘的身軀,讓他們像是被剪刀剪下多餘的枝葉一樣劈裡啪啦地掉下去。

她甚至不用使用其他的力量,光是用熱視線就足夠將那些大都會人模樣的夢魘全部殺死了。

那朵花最後被萊拉修剪得有些醜陋,有些枝葉被剪開得十分粗糙,因為萊拉還用著最後的力量去關上熱視線,但熱視線終究是剪下了一半,讓她呆呆地看著已經歪下來的那一半腦袋,不知道要將其用膠帶纏起來還是繼續剪下去。

【克拉克】替她做出了選擇。

他是新園丁耐心的老師,他扶正萊拉的脖頸,告訴她從哪裡修剪這朵花能讓她看上去和原來一樣美麗。在萊拉已經徹底絕望的時候,【克拉克】會告訴自己的女兒:“你做的很棒,萊拉,你已經成為新的保護者了。”

隻是萊拉的眼淚和那些被修剪掉的枝葉一起落在了焦黑的土地之中。

【克拉克】看著潮濕的泥土,不知道是血滲透了進去還是之前的雨還沒乾,大都會的土地像是有幾百年沒有見到陽光一樣,陰冷得可怕。

“閉上眼睛吧,萊拉,這樣你就不會看到大都會的亡靈。”

“捂上耳朵吧,萊拉,這樣你就不會聽到爆炸的聲音。”

“睡吧,我的女兒。在美夢之中不會有殘忍的死亡到來,不會有不公的事情發生,不會有沒被阻止的犯罪。”

“睡吧……這是我對你最後的祝福。”

他的女兒癱倒在他的懷中,【克拉克】擦乾淨她眼角的淚水。

這個世界的老園丁又開始了他忙碌的一天。

土壤需要全部翻新,這花了他不少的時間。之前死去的花朵全部耷拉著腦袋,他麵不改色地將他們和土壤攪拌在一起,然後深深地埋在新的土壤的下一層。

在這些準備工作結束之後,老園丁又去撒上了新的花種子。時間在他的手掌中流動,幼苗破開土壤探出新的腦袋,陽光照在他們的身上,但他們沒有迎來明日的到來,有的是隻是一次一次重複過去的那天。

老園丁將大都會爆炸的枝葉剪斷,把【露易絲】死去的枝葉拿在手心中,又把【小醜】的枝葉丟進垃圾堆。

現在在看,他的花園又回到了過去的那樣。

但還有一朵花。

老園丁安靜地注視著那朵花,她與其他的花都不一樣,他從很早之前就發現了這朵花的異常。

老園丁是一個膽小的人,他總是害怕夜晚會有動物從籬笆裡麵爬進來踩壞他的花園,所以他的花園永遠沒有夜晚,有的隻是漫長的白天。

他在花園的小徑中一刻不停地巡邏時,用警惕的目光看向那被鐵鏈纏繞上的大門,哪怕隻是籬笆外麵一顆小草歪著腦袋把頭伸進來,他也會快步上前將他的腦袋剪下來,然後丟出去。

但危險不僅來自外麵的世界,還來自他的花園內部。

那朵特殊的花長大的速度比他想的還快,他能聽見她首次飛行之後歡欣鼓舞的聲音,能看到她舉著那隻從樹上撈下來的貓時臉上揚起的笑容。

她的枝葉沒有散發著塑料的臭味,長出來的花瓣上麵也沒有需要老園丁修剪的線頭。

她是他虛假花園中唯一的真花。

所以他投入了最大的力氣,他用上了最好的肥料和最充足的陽光。但她長大的代價太大了,老園丁發現她藏在土壤中、沒有接觸到陽光的根開始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朝四周蔓延,那些根係打開其他假花的支點,在他們摔倒的時候又不管不顧地繼續向遠處走去。

老園丁最終在大門前發現了她的根,那像是不知道停止、隻知道索取的貪婪的手,居然還妄想著伸出去花園。

“外麵的世界很危險。”老園丁好言相勸。

但第二天,在雨水打在土地中的時候,他還是看到了她的根義無反顧地朝遠處走去了。

老園丁拿著鏟子,他腳邊是被他鏟出來的黑土,在那個深坑中,那朵花的根還在生長著。

老園丁站在那裡看了很久才蹲下來,他順著那條根把那朵花藏在土壤中的所有東西都拔了出來。他不顧耳邊的尖叫和咒罵將他們全部剪斷,又在那朵花的四周用磚塊隔開他們。

他以為這樣就可以回到原來的樣子了。

可第三天,老園丁再次來到那朵花的麵前時,發現她已經枯萎了。

他用塑料做的枝葉代替了她柔韌的身軀,用布料做的花瓣縫在她已經變成枯黃色的頭上,又用剪刀將她已經殘缺的根係修剪得乾乾淨淨。

現在那朵花已經和花園中的其他花一模一樣了。

老園丁將原來隔開他們的磚塊又取了下來。他欣賞著自己的花園,不願再去想其他的事情,又開始到處巡邏著。他用鐵鏈和尖刺重新加固了花園的籬笆,讓這座花園變成了鋼鐵的囚籠。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過去,他好像終於能呼出那股一直梗在心頭的鬱氣。老園丁摘下自己的草帽,他擦乾自己臉上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汗水的水珠,看著花園說道:“這才是我想要的一切。”

坐在駕駛座的【露易絲】疑惑地問:“你剛剛在說什麼,【克拉克】?”

“什麼都沒有,”【克拉克】注視著前方的公路說道,“我隻是在想之前的工作而已。我花了很長時間來完成那件事,但在最後,我不得不麵臨一個很困難的選擇。”

【露易絲】看著公路邊連綿不絕的玉米地說:“你選了什麼?”

【克拉克】淡淡一笑:“我選了會讓大家都開心的那個。”

他在靠近那棟白色的木質建築的時候拉住了方向盤,將車子停在了堪薩斯斯莫威爾小鎮那座農舍的門前。

早在門口等待著他們的【老肯特】放下了手中的活計,熱情地招呼著他們進來。

“我記得今天不是大都會的紀念日嗎?你們怎麼沒參加就直接回來了?”正在廚房裡麵烤著蘋果派的【瑪莎】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問道。

【老肯特】叼著煙說:“你媽昨天還說要打開電視看大都會的直播,沒想到今天一大早你們就打了個電話,告訴我們這條消息。”

“紀念日那邊有萊拉幫忙,”寒暄結束後,【克拉克】解釋道,“我們隻是太想你們了,爸,媽。”

【露易絲】打開客廳的電視機,上麵正是大都會紀念日活動的直播,超能少女已經站在舞台上和激動的大都會市民打著招呼了。

【老肯特】盯著朝下方露出燦爛微笑的孫女:“萊拉什麼時候來?”

朝廚房走去幫忙的【克拉克】看了眼牆上的時間:“她參加完紀念日的活動就會飛過來,晚餐前肯定能趕到。”

【克拉克】擠進廚房中,還沒等【瑪莎】開口他就拿起刷子沾著黃油在還沒被放進烤爐的蘋果派白色的麵皮上刷起來,上完一層黃油之後還可以上一層焦糖,這樣能讓蘋果派從烤爐裡麵出來之後表皮變成可口的金黃色。

【瑪莎】還在捏著另一個【蘋果派】的表皮,他們都很喜歡蘋果派。

聽著客廳那裡傳來超能少女的宣講,【瑪莎】感歎道:“萊拉也長大了。我還記得你第一次參加那個活動的時候,還緊張地給我打電話呢,【克拉克】。”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媽媽。”【克拉克】用刷子慢慢地給麵皮上色,他鬢角梳上去的幾根白發因為彎腰的動作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