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明明我還記得把你從玉米地裡麵抱起來的樣子，結果隻是眨眼的功夫，你就長那麼大了。”【瑪莎】將手中捏好的蘋果派遞給【克拉克】。
【克拉克】繼續給它上色。
【瑪莎】想起了太多以前的事情，她露出懷念的神色：“我還記得你第一次飛的時候，那是在離咱們家不遠處的那棵樹下麵發生的事情。樹上掛著一個氣球，你原本想爬上去的，但沒想到你一腳在空中飛了起來。”
“你越飛越高，【克拉克】，甚至高過那個氣球的位置，我開始感到恐懼，我拚命地回頭喊著你爸的名字，讓他趕快拿著架子到這邊把你拉下來。”
【克拉克】放下手中的蘋果派，他讓手腳不靈便的【瑪莎】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自己代替她開始捏起蘋果派上麵的格子麵皮。
他將麵團捏成長條放在蘋果派的表麵，像是放在籬笆上的鐵鏈一樣一層一層地堆疊起來，又捏緊麵皮之間連接的地方，讓他們牢牢地抱在一起。
他說：“我記得我最後還是落了下來。”
【瑪莎】展顏一笑：“沒錯，你爸爸踩上架子叫了好幾遍你才降落到他能夠到的位置，我們把你從空中拽了下來，把你抱在懷中。”
“你那天嚇壞了，整個人顫抖不停。”
【克拉克】把蘋果派放在烤盤上：“我記得嚇壞的人是你，媽。我從來沒害怕過飛行，要不然之後也不會整天穿著製服飛來飛去了。”
“不，我不會記錯的，”【瑪莎】固執地搖頭說，“那天最害怕的人是你，【克拉克】。”
“但你並不是害怕飛行，【克拉克】，你隻是害怕自己越飛越高，而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你一直都在恐懼著孤獨。”
聽到手下的電器發出滴的一聲脆響，【克拉克】站起身，來到水池那邊洗乾淨了手。他洗得很認真，好像沾在手上的不是乾燥的麵粉而是某種更加黏著的東西。
他說：“是你記錯了，媽。”
他這句話話音剛落，【瑪莎】便不再反駁了。她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著前方的烤爐，裡麵暖黃色的燈光像是今天的太陽，隔著厚厚的門，隻能讓人看到，卻失去了讓人感到溫暖的能力。
蘋果派出爐的時候，超能少女從大都會趕到了這裡。
她踏進家門的時候身上的衣服上還插著幾根不知道從哪裡裹上來的雜草，先把玉米地裡麵沉甸甸的玉米收起來才踩在了門前的地毯上扭動了門把手。
超能少女和房間裡的每一個人打了聲招呼，在蘋果派還放在盤子上的時候就兩眼放光地把它拿了起來塞進嘴中。
【露易絲】說：“還沒正式開飯呢，萊拉。”
“但我太餓了，媽，”超能少女嚼著蘋果派說道，“今天的紀念日活動耗光了我的精力，我現在需要補充能量。而且我最喜歡的蘋果派就在我麵前，我怎麼忍得住？”
【瑪莎】笑著說：“我們今天做了很多蘋果派，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萊拉。”
他們坐在餐桌旁開始了今天的晚餐。
這隻是普通的家庭聚會，並沒有太多規矩，他們可以在餐桌上聊很多。超能少女開始抱怨她在《星球日報》那裡找的實習太麻煩了，她切著肉排說道：“每天早上遲到一分鐘都要扣錢，我本來工資就不高，還沒扣，一個月也拿不到多少。”
【克拉克】說：“你可以速度再快一點。”
“但那些罪犯可不等人，”超能少女說，“我要解決完他們才能去上班。”
【露易絲】給出了最佳答案：“【克拉克】在年輕的時候可比你狡猾多了，他都是先用超級速度提前一小時打卡，然後躲進公司廁所裡再出去救人。”
“……”
【克拉克】劃開蘋果派，裡麵的餡料像腦漿一樣流出來，黃白色的汁水裡麵還有小塊的果肉。他盯著盤子裡麵的蘋果派，叉子插進它柔軟的表皮裡麵，但就是無法舉起來塞進自己的嘴巴裡麵。
他的手上好像戴著看不到的鐐銬，讓他的手腕沉沉地落在了桌麵上，連舉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直到其他人都將他們的那份蘋果派吃完，【克拉克】才抬起頭問。
“你喜歡蘋果派嗎，萊拉？”
超能少女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在說什麼話，爸爸？所有人都喜歡蘋果派，我從小時候就很喜歡了。”
【克拉克】有些悔恨地用一隻手撐住自己的臉，他露出來的那半張臉蒼白得像是乾淨的盤子，連一點蘋果派的殘渣都沒有留下：“但我記得你小時候不是這樣的。”
“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第一次沒有拉著我的手飛行的樣子嗎？”
【克拉克】重複著過去，他試圖從眼前看似溫暖的家庭聚餐找到一丁點他熟悉的影子：“那天，你飛得很高，於是我害怕了，我害怕你像氣球一樣從我的手中離去。所以我急忙追上你，我告訴你之後彆飛那麼高，上麵很危險。”
“你原本不害怕的，”【克拉克】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淺藍色的瞳孔染上快樂色彩的女孩，她剛把鳥兒放進鳥巢之中，正想享受一下四處吹來的風，卻被他拉了下來，“是我太害怕了，萊拉。是我把那份恐懼傳染給了你……”
他顛三倒四地把那件事說了出來，餐桌上每個人都盯著【克拉克】。
但他們手上的動作並沒有停止。
【老肯特】劃開蘋果派的表皮，冰冷的刀子哢呲哢呲地在薄脆的表皮上上下切割著，做著重複的動作。【瑪莎】用叉子和刀子配合著將切好的兩塊派分開，裡麵填滿的餡料迫不及待地流了出來。【露易絲】正選擇著哪裡最好下手，她還不想讓叉子破壞這塊蘋果派的完美。
【克拉克】將自己偽裝的麵皮撕扯了下來，他用手從裡麵掏出他那顆脆弱的、總是被各種恐懼包圍著的心，將他們放在了餐桌的最中間。
紅色的餡料流了一地，粘稠的血染紅了白色的餐布。
他越過那顆破碎的心，捂著自己空蕩蕩的胸口說：“我不想讓事情變成這樣的，萊拉。我不知道當時的我是怎麼想的，但一醒來，你就變成這個樣子了。我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
超能少女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她用叉子插起盤子裡麵裹著餡料的熱騰騰的東西塞進了自己的嘴中，那味道讓她如此沉醉，以至於她舒服得眯起了眼睛：“是你記錯了，爸。”
“恐懼的人是我，從不是你。”
那句話堵在了【克拉克】的嗓子眼。
他驚慌地向周圍的人解釋道：“不，我從沒有這個想法，我希望和我們一起生活在這裡的是真正的萊拉，而不是假的！我希望的是所有人都活著……你們能明白嗎？”
刀子和叉子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每個人盤子裡麵的蘋果派早就已經吃完了，但他們手上仍拿著叉子和刀子切割著下方的空氣，因為這個餐桌上真正的主人還沒有吃下去他的那塊蘋果派，他們無法進行下一個動作。
【克拉克】拽住餐布，他一個用力，桌布裹著桌子上麵精心製作的食物一起全部灑在了地上。
地麵上一片狼藉，頓時吸引了所有人注意，讓他們被迫停下那僵硬動作的【克拉克】低聲懊悔地說道：“對不……”
“不是你的錯，【克拉克】。”【露易絲】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我們的錯，這張桌布早該壞了。”【瑪莎】和【老肯特】撿著地上的碎片說道。
“是我不小心推倒了桌子，”超能少女承認，“你是不會錯的，爸爸。”
“沒有人會怪罪你了。”
她利用超級速度刮起一陣風，隻是三十秒的時間，【克拉克】下方的餐桌就恢複到了原來的樣子，隻是雪白的桌布變成了紅色的。
那暗紅色的血再流在上麵的時候，就不再那麼顯眼了。
【克拉克】脫離般倒在椅子上，他痛苦地哀嚎著，像是個被打斷了脊骨的人那樣承認道：“是我錯了，我承認！不可以再次回去，回到那個時候……”
他手被拉住了。
【露易絲】牽著他的左手擔憂地說道：“你為什麼那麼痛苦呢，【克拉克】？”
超能少女牽著他的右手關心地提議道：“爸爸不要再想那些讓人痛苦的事情了。”
是啊，【克拉克】恍然大悟，是他害自己陷入了這片痛苦之中。
這裡是他的夢境，是每個人都過著美滿生活的世界。但隻有他生活在痛苦之中，一定是哪裡出現了問題。
而現在，【克拉克】找到了那個問題——
他太過清醒了。
【克拉克】渾渾噩噩地想著，他應該更沉醉一點的，不應該總是想那麼多，想起那些糟糕的過去。
哪怕在這樣的美夢之中，過去的殘影也像是獵犬一樣追趕著他，他仿佛一閉眼就能聽到他們的尾巴拍打著皮肉的聲音。
他應該溺斃於美夢之中，而不是像一個嗆水的人在大海中毫無方向的漂流著，感受著冰冷的雨水拍打著他的臉，魚用尖銳的牙齒啃食著他的腳，而他卻隻能無力地伸出雙手朝高空夠去，企圖抓住一切能讓他脫離這裡的辦法。
【克拉克】過了半晌說：“我想到一個辦法。”
【瑪莎】和【老肯特】點頭：“我們知道。”
【萊拉】說：“閉上眼睛吧，爸爸。”
【露易絲】說：“捂上耳朵吧，【克拉克】。”
與他分道揚鑣的老友再次出現在了餐桌對麵，他和過去一樣像個漆黑的幽靈，他說：“沉溺於美夢之中吧，【超人】。”
於是他站了起來。
用刀子劃開那顆心，裡麵的孤獨是最多的餡料，還夾雜著很多的孤獨、憤怒、和後悔。他用勺子將角落裡的殘渣都挖乾淨了才停手。
他把蘋果派塞了進去，試圖讓那顆心變得和以前一樣飽滿。但還是不夠，所以【克拉克】又往裡麵塞了好多的玉米。
直到它鼓起來，像是樹上散發著飽滿的光澤的紅蘋果之後他才滿意地吸了一口氣。
超能少女將這顆心塞進了他的胸口，【克拉克】感恩地說道：“謝謝，萊拉。”
【露易絲】替他將胸口裂開的皮肉捏在一起，像是將麵團揉成一個完美的作品一樣。
【克拉克】用手撫平了上麵的傷疤，他顫抖了一下，像是被綁在桌子上的青蛙一樣抽搐著。
等【克拉克】再次回過神的時候，餐桌上又被放上了散發著香氣的蘋果派。
他的手耷拉在紅色桌布上，好像沒反應過來自己在發什麼呆。
蘋果派在剛出爐的時候才是最好吃的，要是涼了的話就糟糕了。
【克拉克】趕忙把蘋果派塞進了嘴中，和他記憶中一樣美味，那味道絲毫未變，還是他最愛的味道。
“瞧你們兩個，怎麼吃那麼急？”【瑪莎】眼中含笑，望著超能少女和【克拉克】打趣道。
“因為太好吃了。”
他們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說完兩人都愣了一下，但還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手去拿下一塊。
他們的手指在最後一塊蘋果派上方碰在一起，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
吵鬨的聲音從斯莫威爾小鎮的農舍裡麵傳出來，透過紅格子窗簾沒有遮住的地方還可以看到裡麵的歡聲笑語。
昨日的殘影從牆壁上爬到窗戶邊緣，陰暗扭曲的夢魘想要破壞這個美夢，卻在接觸到屋內的光的時候發出一聲誰也不會注意到的慘叫。
屋裡的美好灼燒了他們，他們驚恐地褪去，在那片光亮越來越大朝他們撲來之前一哄而散。這個夢境之中將不會再有孤獨的星星、也不會再有恐懼的大人和悲傷的孩子了。
曾經的夢魘將會化為灰燼，而在那灰燼之中，時不時會有昨日的殘影閃現，但隻是徒勞。
虛假的太陽會驅散黑暗，明日急促的步伐會碾碎過去的回憶，不會再有人想起真正的昨日。他們會邁著不再猶豫的步伐，手拉著手迎接下一天的到來。
電影彈出了片尾。
徹底傻了眼的達米安手指不受控製地顫抖著，他說：“這也在你的預判之中嗎，父親？”
他懷疑父親是故意一來就選擇了這個最壞的選項。
是真的認真思考過並毫不懷疑自己會打出HE的蝙蝠俠：“……”
他能怎麼說？平行世界的【超人】不按套路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