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都在向他的腳下靠攏，這個夢境世界正在向它已經放棄的主人收縮。
“我不會因殺死【小醜】感到真正的快樂，也不會對殺死他這件事感到後悔，”【克拉克】說，“我與過去終究是不同了。”
萊拉已經貼在地麵上的嘴巴蠕動了幾下，聲如細絲：“那些都過去了，爸爸……”
“是啊，”【克拉克】感慨道。
他蹲下來，紅色披風蓋住了焦黑的地麵，手拉住萊拉僵直的小拇指，將其握在手心中。萊拉幾乎整個身子都陷進去地麵之中了，隻有她的右手還用儘最後的力氣想要抓住【克拉克】，像是即將被洪水吞沒的樹梢一樣向上夠著。
【克拉克】說：“與其彌補過去的錯誤，不如繼續走下去。”
“我不會殺死你的，萊拉，你隻是暫時需要休息一會，因為我要離開這裡了。”
【克拉克】溫柔地和她解釋道：“離開載體的夢境將會崩塌，你也無法活下去。但不用擔心，萊拉，我會想辦法在現實中為了準備一具軀殼的。等到我們下次見麵的時候，你就能來到你心心念念的現實了。”
“現實很殘酷，但你是個勇敢的孩子，萊拉，”【克拉克】能感受到他手心中萊拉的小拇指變得越來越小，最終從他的手中滑落了，融入到了地麵，他說，“我會比你更加勇敢。”
他如此保證道。
夢境世界終於縮小成了他下方的一個點，【克拉克】低下頭，熱視線噴湧而出，破開了他腳下那個黑色的點。刹那間，他聽到了萬物消亡、時間流逝的聲音。
最高元首【超人】從夢境中醒來。
檢測他心跳的機器發出“滴滴滴”的響聲，他一把扯開插在自己身上的線，踉蹌走到離他最近的人造太陽光燈旁，黃色的暖光照射在他身上，安慰了他還在晃蕩著疼痛的靈魂。
有更多的人推開房門走了進來，【超人】麵無表情地接受了他們的檢查。
“反抗軍怎麼樣？”他問。
有人膽怯地回答：“讓他們跑了，大人。”
他們偷偷退後了一步，誰都知道【超人】和反抗軍不對頭，要是知道這條消息之後【超人】的怒火牽連他們就糟糕了，誰都知道最高元首的脾氣。
但出乎他們的意料，這次在現實中不算長久的夢境似乎改變了【超人】的一些性格，他沒有責怪他們，也沒有砸毀那些醫療機器。
他掃視了一眼眾人，像個真正的、值得信賴的領導者那樣說：“不用擔心，各位，我們之後會抓到他們，然後取得勝利的。”
【超人】嘗試露出感染人心的微笑，隻是他的眉頭雖然舒展開了，但眉心那裡卻還是帶著無法消除的殺意：“我沉睡的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
眾人受寵若驚：“不辛苦不辛苦，這都是我們應做的。”
“能得到您的鼓勵是我們的榮幸。”
“我們會追隨你的腳步的，最高元首大人！”
在一片恭維的喧囂聲中，【超人】點了點頭。
那是之後發生的事情了。
自【超人】醒來之後又過去了許久，但這些日子【超人】不再畏畏縮縮，他用超級大腦瘋狂地學習著人類世界的相關知識，像一塊海綿一樣用知識武裝著自己。
他開始聽從自己那些追隨者的意見，向已經被他統治的區域頒布更多政令，他的反對者仍在增加，但他的支持者增加得更快。而與此同時，【超人】也毫不留情地追捕著反抗軍，他試圖直接抓住反抗軍的頭領【蝙蝠俠】。
但對方像一隻滑膩的魚，才剛看到他在水麵下的身影，下一秒，他就搖著魚尾跑到另一個安全的地方了。
今天是【超人】政權上層的一次秘密會議。
【超人】坐在最高位，其他人依次坐在下麵的長桌旁，離他位置最近的是【神奇女俠】和【黃燈俠】。早在很久以前，曾經的【綠燈俠】就變成了這個顏色了。
這個位置讓他可以輕而易舉地俯視他們的頭頂，【超人】心情不賴，因此在【沙讚】反對他的時候並沒有生氣，甚至連嘴角的微笑都沒有鬆開。
“我反對！你怎麼想到要用炸毀哥譚的方式逼【蝙蝠俠】出來呢，【超人】？！”【沙讚】激動地站了起來。
“那是因為你們的無能讓其他方法根本找不到反抗軍的首領，所以我隻能逼他自己出現了。”
【沙讚】攥緊拳頭：“但你這樣做又和當初的【小醜】有什麼區彆？”
“有區彆，”【超人】壓下他心中的憤怒，他深吸一口氣才能維持著麵上偽善的微笑，“我會先讓哥譚市民撤離到其他地方再炸毀哥譚市。”
“我會告訴那些哥譚人是你們所謂的英雄害你們失去了家園，我會在他們撤離到其他地方的時候讓他們見識到被我們統治的區域裡那些人民生活得有多快樂。”
【超人】已經不會像過去那樣愚蠢地發泄自己的憤怒了，他清楚既然自己選擇了這條道路，或許不是最好的道路，他也必須前進。
呆在原地是懦弱者的行為，而勇敢的人將走下去，哪怕雙手沾滿鮮血、雙腳陷入汙泥之中也必須走下去。
“我相信在這之後哥譚市民大部分都會選擇我們，”【超人】耐心地解釋道，“不過我想你比起我們的支持率更關心的是他們的生死，對嗎，【比利】？”
【沙讚】啞口無言，他到底現在還是在【超人】的隊伍中，哪怕知道【超人】做得不對也沒辦法說什麼，而且正如他說的那樣，他更在乎那些人的死活。
不對，【沙讚】這才意識到他很久之前就發現【超人】錯了，但他還是在追隨著這個人。那他們呢？
【沙讚】看向那些默不作聲用餘光盯著自己的“同伴”，他們是真的不認為【超人】做錯了嗎？亦或者是……
好友【鋼骨】用眼神示意他坐下來，【沙讚】頂著壓力繼續問道：“萬一【蝙蝠俠】還是不肯現身怎麼辦？”
“他會出現的。”【超人】肯定道。
他的笑容並不會讓人感到溫暖，隻感到莫大的壓力從這個男人身上傳過來。
【超人】說：“我了解【蝙蝠俠】。就像當初若知道【小醜】要炸大都會，哪怕那隻是座空城，我也會出現在他麵前的。現在反抗軍的首領也是如此，哪怕那隻是座空城，他也依然會出現。”
“他比我幸運太多了不是嗎？”【超人】輕笑一聲，他的眼神冰冷無比，“我會看他的表現來決定最後要不要按下炸彈的按鈕，而【小醜】從來沒給過我選擇。”
底下沒有人接他的話。
要是以前的話，起碼會有一兩個人上前寬慰他，【超人】的超級大腦不會忘記那些事情，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人再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了。
【沙讚】沒有再質疑他的決定。
在準備炸毀哥譚的那一天，【超人】和他的同伴來到了哥譚的對岸——大都會的舊址。
從這裡可以輕鬆將哥譚的一切收入眼底，他看見自己的軍隊護送著最後一批居民像是螞蟻一樣從橋上撤離，一輛車擠著一輛車，中間的縫隙都沒留下。
“他今天一定會來的。”【超人】信誓旦旦地說道。
站在他身旁的人點了點頭。
【黃燈俠】看了幾眼遠處的橋，正當他準備移開目光稍微放鬆一下的時候，卻看到了一個紅色的東西正朝他們這裡飛來。下意識地舉起戴著黃燈戒的手對準那裡，【黃燈俠】以為是反抗軍的無人機，但他仔細一看，發現那隻是一個紅色的氣球。
他鬆了一口氣，放下了手。
但卻感到身邊的人頭一仰，竟然朝氣球的方向直直飛去了。
“等等，超人！”
【黃燈俠】和【神奇女俠】對視了一眼，兩人跟在他後麵飛了過去。
【超人】抓住那個還在往高空飄去的氣球，今天的風很大，風吹著遠處漆黑的雲慢慢遮住他們的頭頂，也吹著紅氣球離開那個孩子的手。
他輕輕地落在了橋麵上。
坐在車中看到不小心從手中飄走的氣球被人拿了回來的小女孩趁父母不注意推開了車門，她開心地朝走過來的【超人】喊道：“氣球，我的氣球！”
她才五六歲，【超人】蹲下來的時候還能俯視她的頭頂。他把氣球的繩子係在小女孩的手腕上，還在上麵打了一個蝴蝶結：“不要害怕，孩子。”
曾經在堪薩斯追著氣球一起飛向高空的那個孩子已經長大了，他已經不會再因為雲朵遮住自己的視線而感到恐懼，也不會因為手沒有牽著父母的手而感到孤獨。
【超人】說：“這樣氣球就不會飛了。”
小女孩還無法意識到他的身份，在她看來，這個幫她把氣球帶回來的叔叔是個好人。她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謝謝叔叔。”
“諾拉！”
她的父母從女孩身後的車上麵急忙趕下來，他們驚恐地呼喚著她的名字，害怕她身後殘暴的最高元首傷害到女孩。
【超人】的軍隊攔住想要上前抱住女孩的女人和男人，他們眼見圍起了一堵人牆，變得更加慌亂了：“諾拉，快回來！彆在那裡呆著，太危險了。”
原本還想和陌生的叔叔說上幾句話的小女孩害怕地瑟縮一下，父母語氣中的恐懼傳染了她，她下意識地看向父母的方向，他們猙獰的麵龐讓她更加恐懼了。
“沒事，”【超人】含笑看著她，“我送你回去。”
小女孩的手不大，【超人】隻用伸出一根小拇指就夠她抓在手心中了。他牽著那個女孩走到那對父母麵前，越是靠近他們，他們發出的聲音就越小，最後隻是用充滿恨意的眼神注視著不義暴君。
【超人】掰開小女孩的手，他收起自己的小拇指，示意擋路的下屬們讓一下：“去吧，諾拉。”
女孩蹦蹦跳跳地跑進來父母的懷中。
她的父母抱起他們的珍寶，不敢看向害他們離開家鄉的最高元首，扭頭背對著【超人】快速跑向車那裡。
那個被他們抱起來的小女孩腦袋正對著【超人】。
超級聽力讓他能聽到那對父母對小女孩的叮囑，他們在幼小的孩子耳邊說道。
“彆再靠近他了，諾拉。”
“為什麼，爸爸？”
“他會帶走你，把你帶去我們找不到的地方。”
“他會傷害你，就像他現在要毀滅我們的家一樣。”
小女孩被他們嚇壞了。
她這才意識到那個幫助她把氣球拿回來的叔叔是個大壞蛋，她不敢再看向【超人】的方向，而是把頭塞到父母的懷中。在那溫暖的懷抱中，她隻能感受到父親有力的臂膀和母親柔軟的胸膛，將那些恐懼全部驅散。
“你剛剛哄那孩子的時候挺熟練的，【超人】。”【超人】回到高空之中，同樣飛在上麵俯視著那座橋的【黃燈俠】說。
【超人】淡淡地說道：“我也有一個孩子。”
【黃燈俠】皺眉，他知道【超人】有個未出世的孩子，但看【超人】的語氣，似乎他曾經照顧過下麵能女孩差不多大的孩子。
【超人】露出懷念的神色：“那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女孩。”
“我第一次教她飛行的時候是用手托著她的。”
“她很興奮，在空中的時候一直咿呀咿呀地叫著，恨不得下一秒就擺脫我的手自己飛。”
“她很聰明，所以在第二次的時候我就是用一隻手牽著她飛了。”
“她拉不住我的手，但是能用手拽住我的小拇指。”
“我就這樣帶著她飛來飛去，後麵有一段時間我都以為她不會自己飛，”【超人】輕笑一聲，“直到那天【露易絲】告訴我她放在冰箱上麵的相機被她拿在懷裡麵玩了。”
“她趁我們都不在家的時候自己飛上去拿到了那台相機，”【超人】自言自語道，“她很聰明，對吧？”
【黃燈俠】沒有回話，【超人】也沒想著和他聊這個話題。
反而是【神奇女俠】對萊拉的事情略知一二，【超人】曾和她提到過那個女孩的存在，她也在孤獨堡壘中看到過那個睡在營養液中的氪星複製人。隻等著將意識傳送進肉|體之中，她就可以複蘇了。
【神奇女俠】問：“我們什麼時候能看到她？”
“等到我把反抗軍解決之後。”【超人】說。
他們三人不再吭聲，繼續看著橋上的人，等到最後一輛車從橋上離開之後。【黃燈俠】才看向已經變得寂靜的城市，他說：“乍一看我都要分不清大都會和哥譚了。”
那兩座城市隔著海沉默地站在兩端，一座被火焰焚燒了曾經的光輝，哪怕太陽再次照到那些廢墟之上，也無法讓暗灰色的土地裡冒出生靈的氣味，還在那裡徘徊的隻有亡靈和昨日之人。
另一座被統治者的力量搬空了她的子民，大街小巷都看不到人。隻有在黑暗到來之時，隱蔽的角落才會出現黑暗騎士一閃而過的身影。
他的眼中仿佛又看到了過去那座光輝的城市和騎士的家鄉，【黃燈俠】說：“以前是很不一樣的，現在都變了。”
【超人】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那些痛苦和疲憊都消失了，他說：“你不也變了，【哈爾】。”
【黃燈俠】苦笑著說：“我可沒有你變得多，【超人】。特彆是那次昏迷之後，我感覺你變得更徹底了。”
【神奇女俠】補充：“變得更加果斷，更加勇猛，你現在是一個可敬的戰士了，【超人】。”
【超人】看向遠方，他的聲音輕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風吹散了：“這是件好事，對嗎？”
沒人回答他的疑問。
是好事嗎？
【黃燈俠】回答不出來，但是倘若時間回到那天，大都會還沒爆炸前的那一天，他一定能大笑著打趣道：“怎麼可能是件好事？我們都變得更加混蛋了，尤其是你，【克拉克】。”
所以是壞事？
但現在的【超人】總比當初那個陰晴不定的炸彈更好一些，他如今不再指責彆人，而是更多地關注自己的每條命令會帶來哪些更利於他們的好處。
他何苦在這裡想這些事情的好壞，【黃燈俠】歎了一口氣，再怎麼說，過去的都過去了，一直揪著不放到底還是他想太多了。
可若是現在如過去那樣，明日之城依然充斥著歡聲笑語，明日之子站在太陽之下伸出手，半點陰影都沒投下，誰又還會困在過去呢？
沒人能堵住他內心泛起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