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後版本)
冬天下雨挺糟心的。
享用熱乎夜宵有多幸福, 麵對冷雨冷風就有多失落。
電梯直下十六層,把李銘心從天堂送回了人間。
出電梯,撐開黑色雨傘, 她獨自走進雨夜。
複古廊柱兩側, 值夜警衛朝李銘心鞠了一躬, 親切招呼現在雨大, 姑娘路上小心。
李銘心走出兩步回頭對他說:“您也辛苦了。”
暗昧雨幕中的白公館燈火通明,富麗堂皇,她站在未來不明的黑暗裡遙望這艘幸運的諾亞方舟, 內心無限空虛。
雨把夜色加深兩個色號。
世界是,衣服也是。
剛踏上太白大道,肩膀和下半身就濕了。雨從四麵八方打來, 十分仗勢欺人。
她打傘本意是保護書,走了兩步想想今天隻帶了兩張卷子和參考答案,毀了就毀了,索性傘一收,闖進雨裡, 加快腳程。
每逢下雨,這800米的路便顯得特彆漫長。
沒走幾步, 身後車燈疾閃, 由遠及近, 燈花在身側徐徐綻放,亮得刺眼。
車速慢下,車窗降下,池牧之英俊的臉龐籠在一圈溫柔的車燈中,有點騎士的況味:“上車吧。”
可惜她不是頭腦空空倒進童話劇情的公主。
李銘心憤怒,並不想上車。
她想發脾氣, 想淋雨,想清醒清醒。
但想到池牧之是雇主,還是上了。明天是10號,金助理還要打錢給她呢。
也許李銘心並不需要清醒清醒,她時刻都很清醒的知道自己該乾嘛。
踏上車腳墊,李銘心頭發衣服濕噠噠滴水,破壞了車內高貴的和諧。
她輕聲說:“對不起,我濕的。”
他手搭方向盤:“沒事,上來吧。”
李銘心始終低著頭,默默抽紙稍作擦拭。
池牧之沒有即刻開車,她以為他有話要說,便繼續清理自己。
下一秒,沒有任何預兆的,男性的氣息壓麵而來。
溫熱的呼吸灑在冰涼的頸側,好舒服,像落了一枚若有若無的w,等安全帶劃過身前,一切又都合理了。這時候哪有w。
車子發動,往城市中央駛去。
卡宴的密閉性很好,隔絕了暴烈的雨聲。從擋風玻璃的情況來看,雨勢不小。
他們沒有說話,像兩個坐在黑色鐵皮箱子裡的偷渡客,互相戒備著。
等紅燈時,池牧之點開音樂,打破漫長的沉默。
是交響樂,輕鬆詼諧的小步舞曲。很舒服,很符合騎士救贖的背景音樂。
李銘心沉在黑暗、寒冷和寧靜裡,想起了他那句“我也不常聽”的安慰話。
有點低落。
她翻閱頭腦中的記憶,開始抽背自己題目。
死寂一直持續到駛近校園。
車子停在熟悉的建築物前。
停穩車,他偏頭看向她:“雨有點大,沒帶傘嗎,我後備箱有一把。”他看到李銘心淋雨走在雨裡,以為她沒傘。
“沒事。”李銘心言簡意賅,又說,“謝謝。”
他白皙的手在夜裡特彆晃眼。
極輕的一聲嘎達,安全帶貼著黑色外衣徐徐上滑。
旋即,車燈亮起。
濕發貼住頭皮,冷水澆冰臉頰,羞恥點燃眼神,李銘心精致的五官被雨水澆灌後異常鮮明動人。
這一刻,他們發生了上車後的第一次對視。
她掀起眼皮,直直看過去,眼裡裝著一池倔強,清澈又渾濁,生命力旺盛。
池牧之看了她半晌,平靜地錯開視線,再對上,眼裡是溫和的笑意。
她看不懂。但知道,很遙遠。
她抬手推車門,結果沒推動。
中控沒開。
李銘心抱著帆布包,垂眸未動,靜靜等待。
雨刮停擺,窗戶玻璃一片模糊。車廂靜得隻剩微妙的雨聲。
終於,一聲歎息:“你想多了,我不好色。”
嗬。
“今天腿沒疼嗎?”李銘心背身,答非所問。
一路上她都在聽呼吸,很沉很穩,是刀槍不入的池牧之。
窸嗦一動,藥丸搖晃的俏皮聲響起。池牧之手腕一甩,丟到後座,淡淡地說:“找人新配了一瓶。”雖然藥刺激大,也容易成癮,醫生不推薦服用超過2粒。但他不準備長命百歲,不準備走入婚姻,不準備繁育後代,湊活好當下就好。
“挺好的。”李銘心配合。
池牧之:“早點睡。”
“您也是。”
他解鎖了中控:“李老師路上小心。”
“您也是。”
要是不說話,到這裡,就很好。
但池牧之人還是太好,多餘解釋了一句點燃李銘心的話——
“以為可以試試,覺得你很特彆,但是抱歉,還是很惡心。”
車門開了一道縫,滂沱雨勢瞬時灌入耳朵,響得像抽賤貨的巴掌。一下都沒抽到臉上,但每一下都抽到了心裡。
校門口車輛多,遠近燈疾閃,刺得人睜不開眼。
李銘心內心秩序崩潰。
她緊咬牙關試著重建,但憤怒讓她失智到發汗。
她眼神一凜,聲音平靜:“不是說借我傘嗎,麻煩池先生拿一下吧。謝謝。”
路口到宿舍有一公裡多的路。沒有傘確實要淋雨。他轉身下車,踏進雨裡,從後備箱取了把傘。
池牧之沒有立刻合上後備箱,指尖在傘柄輕點兩下,猶豫後還是拿起了那個紙袋。
李銘心隔著模糊的玻璃,手心捏成了拳頭。
池牧之一身黑色西服,站在傘下,像一個王子,夢一樣......
車門一敞,雨又大了幾分。很好,很乖的一場好雨。
她想掐自己,看看是不是夢,又決定往前走,讓自己留在夢中,狠狠做一場夢。
拉開車門,池牧之舉低傘,為她擋雨。
交接傘時,他將紙袋送到她手上:“我有的不多,你想要什麼可以提,我儘量滿足。”
補償?
她沒有看那紙袋是什麼,這時候也不好真的打開,但猜測是錢。不然總不能是袋糖果吧。
說實話,心臟狂跳......
有震驚,也有屈辱......
原來真的拿到錢,是這種感覺。要咽下他說的“惡心”,然後還要配合演出OK。
很快,受辱的感覺消失。
李銘心綻開笑容,靠近兩步,貼至身前,與他一道立於一朵傘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