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臨窗,月光鋪下來,照得池牧之本就白皙的臉越發蒼白。像吸血鬼。
他聽到腳步聲,緩緩睜開了眼。看到李銘心,他鬆了口氣,輸液的那隻手朝她勾了勾。
李銘心上前一步,輕輕握上那隻手:“是不是我把厄運傳給了你?”
“胡說。”就兩個字,他說的有氣無力。說完就閉上了眼睛。
她伏在床邊,看著他手臂上的輸液針,非常傷心。
茂菲氏滴管裡的液體一滴一滴,像小雨一樣落下。
她不無喪氣:“我果然人生多雨。”
摸到溫熱的水珠,池牧之挑起她下巴,確認她在哭,皺起眉頭:“你是不是以為我要死了?”
她搖頭,鼓勵他:“你不會死的。”
池牧之捏住她的手,使了點力:“你想得美。”
胃潰瘍不會死人的。
他這幾天過勞,又是飲酒又是熬夜,煙也因為聚會過多而失去節製。昨晚吃飯人很暈,頭腦很脹,到家壓了點冰水,以為緩了過來,沒想到洗完澡,胸悶得窒息,嘔出一灘液體。
他沒有喝紅酒,嘔吐物卻是紅色的。
一時間門,浴室裡彌漫著血腥味。
他抽了兩根煙,開了排風,腦子裡晃過很多事。
早上,他又嘔了一次。麵對紅色,他沒有昨晚那麼恐懼了。
開了一天會,到晚上應酬,沒撐住,當著程寧遠的麵,又吐了血。
本來準備站著去看急診的,沒想到躺著被送到了醫院。
池牧之失去片刻意識,卻沒完全失去。醫院特有的氣息刺入鼻腔,喚起了他失控的回憶。護士紮止血帶的時候,他被那緊緊的一記紮力喚醒。一摸口袋,發現已經被換了病員服。
他第一反應是找金助理,把李銘心叫過來。
“為什麼會吐血?”她關心。
“你為什麼會來生理期?”
“這是一回事嗎?”彆欺負她不學醫。
“差不多吧,排淤血嘛。”他胡說八道,緩解她的緊張。
池牧之不想讓她覺得自己很弱。
李銘心流了兩滴淚就止了,接下來好長的時間門,就這麼默默盯著他白皙的手臂發呆。
快三點了,人有點木。
池牧之血象結果一點出來的。
醫生說血色素掉的不多,先觀察一晚,明早再抽一次血看看有沒有活動性出血,再考慮是內科止血還是外科止血。
李銘心盯著輸液袋,見水沒了,回頭看了眼程寧遠,不好意思叫他,隻能拉了拉池牧之:“水沒了。”
池牧之摸索到床頭鈴,輕按一下,又合上了眼睛。
李銘心這下知道等會要怎麼做了。
他累得厲害,抓著李銘心的手昏昏沉沉又睡了一會,精神才恢複一些。
他問起昨晚的話題:“我死了你會怎麼辦?”
“我陪你一起死。”她說出標準答案。
他滿意彎唇:“行。”
兩人相視而笑時,程寧遠悄無聲息走了。
李銘心捕捉到衣料窸窣,回頭正好看到他頎長的背影消失於門縫。
他好安靜,和嘰嘰喳喳的莊嫻書看起來完全兩個世界。
再回頭,池牧之正在看她,眼神清醒了很多。
她不好意思地說:“你舅舅走了。”
他們剛說了好多見不得人的話,彆是聽不下去了。
“總算走了。”他麵不改色,反轉李銘心手心,借月光看起她的掌紋。
“看出什麼了嗎?池總?”
“嗯。”
“什麼啊?”
“感情線這種東西不準的。彆信。”
“好。”李銘心假裝信了。
她左右環顧:“還有彆人嗎?”
“誰啊?”
“照顧你的人。”
池牧之不解:“你不能照顧我嗎?”
李銘心以為他病了,會前呼後擁無數人。沒想到這麼寂寥。她“哦”了一聲,低頭踩掉鞋子,身體側躺,和他擠在了一張病床。
她不知道不可以,隻是想擁抱他。
感受到他的僵硬,仰起頭問:“怎麼了?”
池牧之人抽離了一瞬,很快緊摟住她,騰出片空隙讓她躺舒服點:“沒。”
躺慣了的孤獨病床上,忽然多了個緊擁的靈魂,有點不適應。
她想了想,問:“你還能活多久?”
“五十年吧。”
李銘心輕嗤一聲。
池牧之:“失望嗎?”
她埋進他頸窩笑了:“你倒是敢做夢。也不想想自己現在多大。”
“李老師把男人拿捏得這麼透,沒看透男人會吹牛這個特點嗎?”
“我隻是沒想到你也是這種人。”
他噙著淡淡的笑意,隔了好久,慢慢睜開眼睛,低聲說:“我也沒想到。”
他還以為自己對生命沒有留戀來著。
李銘心迅速入睡,迅速醒來,醒醒睡睡,到天亮護士來抽血,她才起身。
金助理七點到的,給李銘心帶了早點和洗漱用品,還有一盒皮筋。
她手指抻開一根,沒有理解金助理買這個的用意。
八點聽完查房,毫無準備,房內湧入很多人。
西裝革履,清一色中年男。
她本來坐在床邊,漫不經心喝著水,第一個什麼李總過來打招呼的時候,李銘心馬上坐直身體,抻開皮筋,束了個利落的發髻:“您好。”
上午來的人都是公司的,問起李銘心,池牧之並無遮掩,說是女朋友。
這三個字她垂眸消化了好久。
下午池竟來了。他是唯一一個空手來的人,畢竟是親爹,不奇怪。
他急匆匆進來,兩手來回搓著,似乎是剛得到消息:“怎麼又病了?”
池牧之不耐煩,望向窗外。
李銘心想給他們騰出空間門,手卻被他死死扣住。“彆動。”
池竟這時候注意到床邊的李銘心:“這是?”
“我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