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太爺沒有騙人,劁豬肯定能迅速長肉,但是得專業的人來乾這事兒,咱們自己劁的話,很容易把豬弄死。”
“是嘞是嘞,一般人還真下不去手,看著怪血腥的。”
“縣太爺懂得可真多啊,他說的那些話,我聽得一愣一愣的,根本都聽不懂。”
“要不人家能當縣太爺呢,就是有本事呐!”
“先前那個孫成差役,估計都沒學明白,這一上手,可不就出事了嘛!”
“縣太爺不僅有本事,還有耐心,親自跟著咱們一起去劁豬,確定那豬崽活下來以後他才走的,飯都沒吃呢。”
“不僅沒吃飯,他還急著去裴家田地裡呢。”
“去裴家田地乾什麼?”
“挖坎兒井啊,裴差役當眾挖了個尿坑,惹來一片嘲笑。縣太爺急著趕過去,給大家證明坎兒井是能挖出水的!”
“哎呦,那我也去看看熱鬨。”
“我田地裡還有活兒,去不了,讓家裡婆娘煮倆雞蛋給縣太爺帶過去。大熱天的,飯都沒吃,還熱的一身汗,縣太爺真辛苦啊。”
“還不是因為他手底下那幫差役,一點指望不上!大家差點以為縣太爺騙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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劁豬的事情解決完畢以後,陳庚年已經熱的滿頭大汗。
這種高溫天氣,他在外麵還必須得穿著厚厚的官服,來回一路奔波,實在難受的緊。
陳庚年身後。
裴寶來,孫成、胡銘等二世祖默默跟上,看著滿身汗的庚年哥,一個個都覺得自責極了。
明明是他們闖的禍,但卻要陳庚年來幫他們善後。
偏偏庚年哥一句訓斥話都沒說他們,整的兄弟們都很揪心。
大家從未如此直觀的感受到——
原來你辦砸了事情以後,並不是就算了,是得有人來替你扛著的。
陳庚年去了裴家的田地。
沒辦法,從哪裡跌倒,還是要從哪裡爬起來。
要是在這裡挖不出水,那旱災危機估計又會讓民眾們提心吊膽,縣衙也會因此失去公信力。
裴家作為鄉紳,家裡的田地都很不錯,屬於整個江縣都比較肥沃的。
按照正常人的思路來看,裴家地裡,或者附近,肯定有水。
但其實不是。
影響土壤質量的因素太多了,水源隻是其中的一部分。
陳庚年在裴家田地裡勘測,沒有發現水源,隻能順著田地往高坡點位走,足足走了四百多米,才找到了水源。
來圍觀縣太爺開鑿坎兒井的人很多,但大家看著陳庚年指的‘水源點’,一個個欲言又止。
裴寶來沒忍住,在後麵說道:“這地方光禿禿的,連草都不長,也沒有出露,真的會有水嘛?”
這話剛說完,就被裴仲嗬斥道:“閉嘴,還嫌不夠丟人的!”
有人哄笑,有人不屑。
反正,裴差役因為‘挖尿’一事,徹底在江縣出名了。
陳庚年笑道:“沒有長草,是因為這片土地沙化比較嚴重。我猜測,這下麵應該是沙坎,這種井一旦挖出來,出水量大,而且水流穩定。”
當然還有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因為他有係統加持,所以能看到彆人注意不到的、一些微小的細節。
聽到縣太爺這話,眾人齊齊瞪大眼。
真的嗎,聽著怎麼這麼玄乎呢。
陳庚年這邊剛說完。
趙強到了。
他不是自己來的,還帶著三四個漢子。
原來,吳峰還真認識鑿井師傅,就在他們那條巷子裡住。
隻不過因為江縣太窮太旱,這幾個師傅早些年都轉行了,現在靠著一身力氣打鐵。
但打鐵也是個清貧勞累生計,所以一聽說縣太爺有需要,他們立刻就趕來了。
為首的漢子姓曾,叫曾文。
彆看這些漢子不起眼,但這都是江縣難得的技術工種啊,高級人才!
因此,陳庚年對他們態度很和煦,用請教的姿態詢問道:“曾師傅,你們鑿井的時候,遇到這種不太確定有水源的情況,一般是怎麼再二次確定的。”
曾文被縣太爺的態度搞得受寵若驚,趕忙說道:“回縣太爺的話,草民師傅在世的時候,曾教導草民一個法子,用火來試。在水源地挖出一個坑,坑底放木柴點燃,觀察火坑冒出的煙。若煙是直直衝天而起,代表地下乾旱。若煙蜿蜒曲折,則代表其被水汽所滯,表明下麵有泉水。”
妙啊!
要不還得是技術工呢,專業的就是厲害!
高手在民間啊。
陳庚年當即讓人鑿坑點火。
為了作對比,還特地在數十米外,一處確定無水源的地方,再次點了一堆火。
結果,水源處的火坑,煙霧蜿蜒,像是被什麼東西無形的拖拽住。
另一處的火堆,煙霧直直衝天而起。
眾人當即打消了疑慮。
石門村的十幾個漢子齊齊開挖,不到四米,就把水源給挖了出來!
一樣都是甜滋滋的雪水!
這下,在場的民眾們徹底放下心,一個個興奮極了。
江縣的旱災,有救了啊!
縣太爺果然神乎其神,聽他的準沒錯。
但民眾們是高興了,石門村的人卻一個個臉色發苦。
他們村那條坎兒井,隻有四十米,二十幾人合力,挖了足足六天。
裴家這條坎兒井,四百多米,就算他們全村齊上陣,日夜挖掘,估計也得月餘。
按照先前的約定,他們得給裴家無償挖兩條坎兒井呢。
但最後,石門村還是決定,挖!
因為那個叫做石滿的女孩兒,說服了村裡人。
石滿話並不多,性格也有些怯,父親的死,讓她打擊挺大的,但也變得堅強。
“縣太爺,我們村的情況您也知道,窮。不僅人窮,地裡條件也惡劣,每年收成都吃不飽肚子。”
經過商議後,石滿作為代表,鼓足勇氣找到陳庚年,說道:“聽說您白天的時候,有意培養一批殺豬匠,來給江縣人劁豬。那您是否可以培養鑿井工匠?我們石門村的人,能吃苦,也是江縣第一個開鑿坎兒井的,我們知道怎麼挖。接下來,我們會幫裴家,把坎兒井挖出來,也讓全江縣看看我們石門村人挖出來的井是什麼樣子的。以後,如果有哪家老爺想要出錢挖井,可以找我們村的人。”
石滿說完以後,石門村人都目光期待的看著縣太爺,眼含期盼。
他們窮啊,太需要一些賺錢的活兒了!
而挖掘坎兒井,讓大家看到了希望。
陳庚年有些驚訝的看了一眼石滿。
這小姑娘,挺厲害。
他點點頭,笑道:“當然可以,不過井下作業不安全,而且想要做專業挖井工匠,你們得派出三四個代表,最近這段時間,來縣衙接受正式培訓。”
石滿激動道:“多謝縣太爺,多謝縣太爺!”
其餘石門村人,也都紅著眼睛道謝。
他們終於能有條活路,看到盼頭了啊!
等和石門村人談妥以後。
陳庚年轉過身,看向民眾們:“大家這下也都相信了吧,江縣地下是有水源的。我教大家一個最基礎的尋找水源的方法,露水比較重的地方,一般都是有水的。如果白天不能確定,那就晚上去看。明天,每個村的人,都在自己村子附近,按照這個辦法找水源。你們找到以後,先彆冒然開挖,縣衙的師傅們會一個村、一個村的過去排查,定點。等定好以後,就能開挖了。但是!注意聽,但是!很重要啊!井下挖掘是個很危險的事情,一定要對自己的安全負責,量力而行。一旦覺得眼前發黑,呼吸不順等情況,一定要及時出來透氣。挖井是次要的,你們每個人,每個活人,都是江縣的寶貝,一個都不能出事兒,聽到了嗎?”
民眾們哄笑出聲,然後齊齊表示聽到了。
縣太爺可真是個好官呐!
有陳庚年親自出麵,鑿井、劁豬這兩件事,算是徹底定了民心。
從當天下午開始,江縣就進入熱火朝天的全民搞發展狀態。
“我家的豬崽已經給縣衙報備,馬上就能開始劁了。”
“我家母豬快生了,也提前報備好,師傅們會數著日子上門來劁。”
“劁完以後記得按照縣太爺指示,好好喂飼料,把豬圈打掃乾淨啊。”
“哈哈哈我們村找到水源了,為了確定真實性,直接挖了四米多,挖出水了,冰涼的甜雪水!”
“我們村水源不太好找,得讓縣衙的鑿井師傅們來再掌掌眼。”
“那你們可太慢了,我們村都開始挖井啦!”
“我們村找到了四個出水點,準備一次性挖四條坎兒井!”
“大家還是得注意身體呐,縣太爺可是說了,咱們每個人都是江縣的寶貝,不能出問題。”
“對對,聽縣太爺的!”
這個乾旱的夏天,江縣人一點都不愁了。
得了熱病能有藥湯醫治,家裡的豬崽馬上就能長得胖胖的,努努力挖坎兒井,就能挖出水源,還愁什麼呢!
現在人們走在路上,一個個臉上都帶著笑。
因為民眾們心裡踏實啊!
而最大的喜悅,莫過於挖出水源的那一刻。
“我們村終於挖出水了,那可是甜滋滋的雪水,喝著可真好喝啊!地裡的莊稼有救了啊!”
挖出水源以後,人們迫不及待的拎著水桶,一桶又一桶的打水,往地裡挑。
雖然很累,但是看著被澆了水的秧苗逐漸變的嫩綠,心裡就跟那雪水一樣,甜滋滋的!
老天在大旱,不給活路。
但我們江縣有縣太爺,縣太爺幫我們挖出水啦!
田地裡,本來因為秧苗逐漸枯萎而嚎啕大哭的農民,一個個臉上都帶著期盼的笑意。
今年,肯定是個豐收年!
不僅糧食豐收,家裡還有胖胖的豬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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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衙出麵培訓劁豬師傅、挖井工匠。
人們忙著挖水養豬,先前備受嘲諷的孫成、裴寶來也不再被指指點點謾罵了。
但,這二人不知道怎麼想的,反而主動往上湊。
孫成的爹,孫元河,前些天偷偷來縣衙,給他塞了一兩銀子。
當時孫元河是這麼說的:“多大點事,誰剛上任工作的時候不會出錯呢。你把這錢賠給縣太爺,以後好好乾,爹相信,我兒子以後肯定有大出息。”
孫成紅著眼睛收了錢。
但他沒有第一時間去找陳庚年賠錢,而是拿著筆和紙,上午在縣衙旁聽劁豬培訓,下午跟著師傅去村裡,一家一戶看人家劁豬。
他也不說話,就看,看著看著,偶爾寫一寫。
可書到用時方恨少,很多字其實都不知道咋寫,連記筆記都沒法記。
最後乾脆不記了,就看,一遍一遍的看。
有人認出他是劁豬失敗的孫差役,嘲諷他。
孫成也不惱,默默承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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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裴寶來,他因為‘挖尿’這事兒太出名,不管去哪個村,都會被哄笑。
可他到底是脾氣不好,誰笑他,他當場就敢笑回去。
他跟孫成一樣,也看人家挖井。
但他不是默默的看,他嘴碎,不懂就上去問。人家一開始都不稀罕搭理他,可他一直問,自來熟似的,再搭手幫幫忙,有時候還真能被指點幾句。
倒也不是說裴寶來轉性了。
他是被刺激的。
一是看著那天陳庚年辛辛苦苦給他處理麻煩。
二是,他爹裴仲笑話他:“算了吧兒子,咱就不是那塊料,把尿水當泉水挖,鬨笑話似的。”
裴寶來不服。
從哪兒丟的人,他就要在哪兒爬起來!
但裴寶來不知道的是,他去學習挖井,舔著臉上手幫忙求指點、被嘲笑的時候。
裴仲就在遠處悄悄看著他,既驕傲,又心疼。
跟著裴老爺的家丁說道:“老爺,您明明心疼少爺,為什麼總嘲諷他啊,好好說話不行嗎?”
裴仲歎了口氣:“我的兒子我知道,就他這德行,乾事三分鐘熱度,不刺激刺激,上不了道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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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裴寶來、孫成兩位菜鳥在磕磕絆絆努力。
從縣衙開始授課,係統培訓劁豬、挖井以後,所有的菜鳥們,都在逐漸成長。
但成長速度還是有些緩慢。
所以,陳庚年最近不僅得負責授課,偶爾還得親自下現場,去處理劁豬、挖井難題。
更麻煩的是。
已經有人挖出井水,開始澆地了。
人們歡歡喜喜澆地,感謝縣太爺救活了秧苗。
但唯有陳庚年清楚,土壤濕潤以後,不僅秧苗活了,各種害蟲也開始滋生了!
製作殺蟲農藥,得提上日程了啊。
還有開荒的事兒。
他現在手裡竟然連個完整的江縣地域圖都沒有,一百口人,至少得開二三百畝的荒地,這些都得確定選址啊!
好不容易得了個空閒。
陳庚年緩了口氣,把自己關在宿舍裡,準備眯一會兒,順帶整理下思路。
他太累了。
江縣最大的危機,從來都不是鄭文峰。
是開始大力發展以後,陳庚年手底下的草台班底。
從劁豬、挖井開始,以後江縣人的發展需求會越來越大,越來越多。
草台班底,顧名思義,一群草包菜鳥組成的班底。
現在又是江縣正式開始火熱發展的時候,幾乎可以說是全民參與。
而凡是全民參與,不用想,肯定會亂。
不是負麵烏七八糟的亂,是生機勃勃、欣欣向榮的亂。
但說白了還是亂,需要衙門來引導。
一幫菜鳥,肯定不頂用啊!
陳庚年要是不未雨綢繆,提前規劃,那這縣衙都轉不起來。
哦對!
提起提前規劃,他不僅要找人畫地域圖,可能還得做個初篩人口普查,隻有前期基礎工作做紮實,後期工作才會順暢,要不然,工作越到後麵越亂!
當領導的,就是得站在高位,提前把能想到的事情都想到,並交代下去。
要不然你永遠猜測不到,你的菜鳥草包屬下們,會給你帶來什麼樣的‘驚喜’。
陳庚年腦子裡剛浮現這個想法,下一刻——
“縣太爺,不好了!”
陳庚年痛苦的捂住額頭。
他現在聽見這句話都覺得腦仁痛。
但腦子還是下意識開始分析。
外麵喊話的人是李泉,李泉負責的是佃戶開墾耕田項目,這孩子還算穩重,不至於犯太大的錯誤,應該能兜得住。
然而,然而啊!
看著最穩重靠譜的,闖的禍反而能嚇死人。
當然嚴格意義上來說,也不算李泉本人闖禍。
可辦差事的時候突發情況太多了,有時候闖禍的確實不是你本人,但你就是把差事辦砸了。
李泉慌裡慌張跑進來:“縣太爺,總算找到你了!不好了,我本來計劃著,讓那些佃戶們給鄉紳老爺假裝服個軟,回去再做一年工。等明年夏天,脫離鄉紳老爺。可那幫鄉紳老爺態度猖狂,佃戶們一不小心說漏嘴,說自己準備一年後開荒自立門戶。鄉紳老爺們一聽,都不願意雇傭他們這幫短期工,還把他們的房產都給沒收了。現在那一百多佃戶無家可歸,在衙門外哭鬨呢。”
“……”
陳庚年很窒息。
他看著李泉,這孩子眼睛裡浮現出清澈的驚慌和愚蠢,一副‘可可愛愛沒有腦袋’的模樣。
可愛,是挺可愛的。
一拳頭砸過去,應該能哭的更可愛吧。
陳庚年深吸一口氣。
在他沉默的這片刻,李泉已經臉色慘白,一副自己闖禍天都要塌了的表情。
“沒事,你彆慌,我來解決。”
於是,陳庚年隻能出言安慰。
孩子還菜,需要鼓勵式教育!
李泉怔怔的看著縣太爺,瞬間沒那麼慌了。
縣太爺真的好能給人依賴和安全感啊,不管什麼事兒,到了他這裡都能輕鬆解決,令人心安。
此刻在李泉眼裡,縣太爺渾身都散發著偉岸的金光。
但其實——
縣太爺想錘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