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寶來籲了口氣,他忙的口乾舌燥,想去屋裡喝杯水,結果人都沒進屋呢,又有人來找他——
“廠長,不好了!”
裴寶來人都麻了。
不是,就這麼些簡單的事情,怎麼一個個都辦不明白呢?
這個時候他恍惚想起,他們這群二世祖當時剛進縣衙的時候,經常掛在嘴邊的話是什麼來著?
縣太爺,不好了!
這麼想想,縣太爺當時是不是掐死他們的心都有了!
就在裴寶來走神的片刻。
剛才被搪塞過去問題還沒得到解決的顧真又找了過來:“廠長,我的事兒——”
去養豬廠送飼料的員工也回來了:“廠長不好了,養豬廠說了,這批飼料不能收,他們實在不需要麥麩子了,隻要精飼料!”
邪門的是。
有的人忙碌到腳不沾地,但有的人卻又手裡沒活兒可乾。
幾個負責涼州采辦的人找到裴寶來:“廠長,咱們現在真不需要去涼州采辦物資嗎?我們都閒好幾天了。”
裴寶來心想,毀滅吧真的。
但他還是繃著一張看似雲淡風輕的臉,說道:“沒事,彆慌,問題不大。剛才接到縣衙通知,我得臨時過去一趟,不知道縣太爺那邊有什麼指示。你們在這裡稍微等一等,回來以後,我都輕鬆給你們解決。”
眾人聞言看向廠長,心裡暗自佩服。
明明他們亂的暈頭轉向,一個個著急到不行,但是他們廠長看起來卻絲毫不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不愧是廠長啊!
被這麼一群人用佩服的眼神盯著,裴寶來恍惚間又想起,當時他們這群菜鳥,是不是也是這樣盯著縣太爺的?
原來給人家當領導是個這麼苦的差事啊。
手下人隻會喊‘不好了’,然後你就得給他們收拾爛攤子。
裴寶來在一群屬下們佩服的目光中,不疾不徐走出物流廠。
等走遠了,確定身後沒有員工以後,裴寶來臉色一苦,急吼吼朝著縣衙玩兒命衝去。
縣太爺,不好了!救救我救救我!
-
“廠長,不好了!”
養豬廠裡,張阿花觀察了一頭豬的糞便情況,當即急吼吼找到孫成:“有一頭豬糞便很稀,我不確定它是隻今天拉稀,還是拉了好幾天了。”
孫成正在辦公房裡,和幾個村長做數據交接。
他除了是養豬廠的代理廠長,同時手上還有人口普查的任務,為了方便辦公,最近他去衙門的次數明顯開始減少。
因為真的太忙了。
“孫差役,俺們村人真的驢腦袋,說不明白!我跟他們說了,這是縣衙在辦差事,要把一家多少口人,性彆、年紀等等整理登記。可是他們不信啊,愣是覺得我這個村長在打聽他們私事,甚至還有人覺得我想要謀財害命!”
說話的村長一看就是屬於一根筋直來直去那種性格,急的臉色漲紅:“孫差役,您可得來我們村一趟,親自跟他們解釋清楚,要不然我真說不清了,我冤枉啊我!”
另一個村長則是在抓耳撓腮:“孫差役,我真沒騙你!我昨天把所有的人口普查數據都做好了,可是那個冊子,被我們家狗給撕爛了!真的,我發誓,絕對沒有騙你!”
“什麼謀財害命,跟你們村人好好解釋,算了,那我抽空跟你去一趟!至於你的數據被狗撕爛了,那就回去再重新做,我再給你寬限幾天——”
孫成正在跟村長們談事務呢,聽到張阿花的話,趕忙抬頭:“有豬拉稀?找一下昨天的健康記錄表格,看看昨天拉沒拉。”
張阿花急道:“哎呀,我不識字,那個記錄我也看不懂,而且他們記得亂七八糟,識字的都看不懂。”
這批廠子員工,大部分都不識字,平時最多就是按一下契書,很多人連自己名字都寫不來,到這種時候是真愁人。
哪怕勉強會寫字的,也都寫的歪歪扭扭。
“好吧,那我去看一下。”
孫成說著,就要站起來。
那位一根筋村長急了:“孫差役,不是說好了先去我們村一趟的嗎?”
另一位村長則是追問道:“孫差役,你能給我寬限幾天啊?”
孫成深吸一口氣。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先回誰。
這時候管飼料的員工衝進來,怒道:“廠長,不好了!物流廠又用麥麩子糊弄咱們!縣太爺可是說了,想要過年的時候把這批豬出欄,必須得喂精飼料!”
孫成沉默的看著他們。
他覺得再多來幾下子,自己真的好崩潰了。
下一刻。
“廠長,不好了!”
-
不僅物流廠、養豬廠在各種‘不好了’。
邵安的建築廠,在各種‘不好了’當中,還鬨出來一個‘真的不好了’的嚴重事故。
“廠長,不好了廠長!下薑村有十幾戶窯洞,當時勘測山坡的土地情況出現預估錯誤,裡麵黃黏土含量不夠,挖到一半下麵全都是黑土。現在馬上臘月就要來了,他們村很多人都要沒地方住了!”
除此之外,胡銘、李泉也各有各的崩潰。
胡銘目前算是整個衙門權利最大的差役,負責村長考核。
二百多位村長的考核,還得在好幾個領域方向做業績評估,這個任務量本來就非常繁瑣。
自從有一位村長去了胡家送禮以後,陸陸續續的村長都摸到‘訣竅’,去他們家送禮。
胡老爺當然也不是缺禮物的人,一般都是拒絕的。
可架不住送禮的人多啊,甚至還有熟人,真要拒絕了,對方反而覺得像是在撕破臉。
胡誌峰被鬨得沒臉,隻能硬著頭皮收了。
可這一收禮,就開始壞事兒。
胡銘出去辦差,本來是找一個不乾事兒的村長警告談話呢,結果人家說:“胡差役,是因為我沒給你家送禮嗎?現在村長圈子都傳遍了,隻要去你家送禮,就不會被卸掉村長職位。”
“放屁,誰稀罕你送禮!”
胡銘氣的破口大罵。
他找到自己老爹,父子倆因為這事兒還吵了一架。
胡銘到底是年紀小,本來公務就忙,如今因為收禮一事鬨得沸沸揚揚,氣的直掉眼淚。
因為出事以後,他現在去各個村子,都不被村長們待見。
一轉眼就快要到年底了,他這考評沒做多少不說,還把人都給得罪了,這差事要怎麼做下去?
李泉比胡銘更慘。
他負責繪製地圖,這種需要大量的專業知識,還需要大量的人力來幫忙跑腿確定方位地點。
這種專業知識,他沒辦法求助彆人,隻能跟著富先生學習。
學習知識本來就壓力大,他還得借助江縣各個村長幫忙,差人去定點、確定道路、坎兒井、樹林、村子等等的方位、走向,長度、麵積。
可村長們自己都忙的不行,哪裡有空給他幫忙?
就算是願意幫忙,那也是隨便找幾個村子裡的閒漢來糊弄。
這個糊弄一下,那個糊弄一下,這地圖數據還能用嗎?
沒辦法,彆人交上來的數據,李泉還得親自去跑一趟確認。可江縣有二百多個村子,隻靠他一個人,得忙到什麼時候去!
本來,兄弟們在工作中一個個都先後開竅了,大家都很振奮,想著這次拿下手裡的大項目,在縣太爺麵前長長臉。
結果先前有多得意,現在就有多受打擊。
不,甚至都不能說是受打擊了,簡直都快要崩潰了!
最近他們這一群人睡覺的時候,夢裡都是‘廠長/差役,不好了,出大事兒了!’。
裴寶來急吼吼來到縣衙,不出意外,在這裡碰見了同樣焦慮崩潰的孫成、胡銘、邵安、李泉等人。
大家互相對視,心裡都明白怎麼回事兒,但一個個看向辦公房的大門,又遲疑著沒進去。
因為感同身受了啊。
他們麵對員工們時候,聽見‘廠長不好了’就覺得頭疼。那縣太爺呢,當時縣太爺給他們處理麻煩擦屁股的時候,估計也是又累又氣吧。
那現在算怎麼一回事兒。
前不久才從縣太爺手裡接過重擔,一轉眼,全都給搞砸了。
正當一群小子們遲疑著不敢進去的時候。
辦公房門被人從裡麵推開,陳庚年笑道:“多大點事兒,一個個慌成這樣,進來吧。”
就這麼簡單一句話,讓大家本來還焦慮緊繃的神經都跟著舒緩下來了。
有縣太爺在,可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