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客廳裡, 慶華坐在椅子那，茶幾上放著個瓦瓷盆，裡麵是一大把韭菜、一大把空心菜, 她負責挑揀撕掉那些臟亂的葉子。
這事她在家常乾，這會手利落地挑揀著，滿臉放鬆, 也很高興能在這邊幫上忙。
娘可是和她說了，今晚有好多好吃的肉和菜, 沒有誰家暖房宴這麼豐盛的。
聽說雲夢嬸不太會做飯，負責備菜，她就想過來給雲夢嬸幫下忙。
廚房裡，爐灶兩個鍋位忙得熱火朝天。
左邊鍋裡熱油滋啦啦跳著, 不斷溢出豬肉香, 方嫂子推著鍋鏟不斷煸炒著五花肉，炸出油來。
她把五花肉先裝進盤裡，又把鍋裡的豬油給裝到瓦瓷罐去，接著準備按照雲夢剛說的下白糖給炒個糖色。
右邊鍋裡雞肉多到葉嫂子差點拿著鍋鏟都翻炒不動。
往常在家裡鍋裡炒肉一鏟接一鏟，那叫一個瀟灑, 這會小心翻炒著, 生怕一個大力就有雞肉塊從鍋裡掉出來。
當然葉嫂子很喜歡這種感覺就是了，有種豐衣足食不愁吃穿的錯覺。
她往鍋裡下著醬油、鹽等各種調料, 鍋裡瞬間溢出各種香，炒熟顏色變淺的雞肉塊也瞬間染上醬色。
周雲夢站在一旁案板那拿刀把蔥薑蒜還有辣椒切細切碎, 蒜頭拍扁備用。
她又在洗菜盆那開著水龍頭洗菌菇。
該準備的都準備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兩條福壽魚她不敢處理。
開魚肚掏臟東西太過惡心，在現代她如果自己煮魚的話，不管是去菜市場還是在外賣平台買, 都是買處理好的。
穿書後在超市裡提刀分帶魚已經是最大的勇氣了。
葉嫂子說留著待會她來。
周雲夢去拿茶杯燙過後給方嫂子和葉嫂子各倒了小杯水喝。
她在兩人沒到之前，就先燒了鍋水把茶杯碗筷那些都燙過，還把暖水瓶給裝滿了，放到水溫合適才蓋起瓶蓋的。
周嫂子和葉嫂子忙中接過一口喝完，隻覺得被爐火烘的口乾瞬間得到緩解。
“謝謝雲夢啊。”
“沒事，是你們辛苦了。”
方嫂子說：“不辛苦，待會加水蓋鍋燜著就能歇會了，雲夢你去看看外頭慶華摘菜摘得怎麼了吧。”
周雲夢應好，又給她們倒了小杯水喝。
看了下左邊鍋裡紅燒肉已經炒上糖色正當紅，灑了八角香葉那些，方嫂子正在加醬油鹽調味。
右邊鍋裡灑了蔥薑在翻炒，下一步也能加水蓋鍋了。
她拿了暖水瓶還有茶杯出來，也給慶華倒了小杯水。
慶華笑著伸手接過，明明在心裡喊著也能接受，偏一張嘴就磕巴：“謝謝雲夢……嬸。”
“沒事，不用客氣。”
周雲夢也注意到這點，好像上次慶華喊自己也是這樣。
她看了下堆得差不多有一盆的韭菜、空心菜已經全部挑揀好，臟亂沒用的菜葉子都放在一旁了。
“慶華動作這麼快，這麼大半盆居然都給挑揀好了。”
慶華聽著雲夢嬸誇自己，她朝著自己笑，瞬間臉有點紅：“雲夢……嬸，不快的，我在家也經常做這些。”
她對上雲夢嬸含著笑意溫柔似水的眼眸，鼓起勇氣說，“能幫上忙我也很高興。”
周雲夢聞言高興笑了笑，摸摸她的頭：“確實幫了我大忙，謝謝慶華，待會我炸雞肉塊給你們吃。”
方嫂子和葉嫂子蓋上鍋蓋紛紛出來，就見自家閨女和雲夢聊得正開心。
她笑著說：“慶華這孩子也是喜歡雲夢你，昨晚我一說你喊她們一起過來吃飯，她就說下午要跟著過來幫忙。”
周雲夢笑：“我也喜歡慶華，她很乖的。方嫂子、葉嫂子你們快坐著歇會，水我已經給你們倒好了，待會喝完直接拿暖水瓶倒就行。”
方嫂子、葉嫂子應好。
周雲夢則拿起那盆摘好的韭菜、空心菜要進去廚房洗菜。
慶華連說要跟著進去幫忙，方嫂子揮揮手說：“去吧，雲夢你讓她幫，彆客氣。”
於是周雲夢領著慶華進廚房。
慶華：“雲夢……嬸，我來洗菜吧。”
周雲夢：“謝謝慶華啊，我先把韭菜洗了，然後我來切韭菜，你再幫我洗這空心菜好不好？”
慶華點頭：“好。”
於是兩人在洗菜盆這邊忙起來。
周雲夢洗好韭菜給放到案板上，又拿了刀切起來，看身旁慶華洗空心菜特彆有架勢，一看就是在家經常幫忙做這些的。
和山茶一樣。
山茶在家也會幫林母或者林大嫂林二嫂摘菜洗菜這些。
她邊乾著活，和慶華簡單聊幾句，等小姑娘稍微放開了點才柔聲問：“慶華啊，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慶華泡在水裡洗空心菜的手指蜷曲了下：“雲夢……嬸，你問吧。”
周雲夢：“就是為什麼慶華你每次喊我的時候，都會頓一下才喊我嬸呀？”
她注意著慶華的臉色，補了句，“當然我也隻是好奇問問，你如果不方便說的話也沒關係。”
慶華內心猶疑，其實就是些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在意的小糾結，說出口有點難為情。
但雲夢嬸都注意到問她了，眼裡眉梢都是溫柔的笑意，還說她不願意說可以不說。
慶華相信自己說了，雲夢嬸也不會笑話自己的。
她鼓起勇氣說：“其實就是我覺得喊你雲夢嬸有點怪，你這麼年輕漂亮又好看感覺應該喊姐姐的。以前喊津平叔我喊習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但喊你雲夢嬸就覺得喊不出口。”
可能是因為這會在解釋，沒有內心的糾結，她喊得格外順暢。
慶華又說，“其實我在心裡想你的時候也不會這樣，但一開口喊雲夢嬸，就忍不住想糾結下。”
真是……可愛到極致又讓人聽了很高興的原因。
周雲夢也沒想到小姑娘每次喊自己時的頓一下，是在糾結這些。
如果不是這會手上剛切完韭菜不太乾淨，她又想摸摸這個可愛的小姑娘了。
周雲夢笑著說：“慶華，我很高興你能覺得我年輕漂亮應該喊姐姐。但其實喊什麼就是個稱呼，是因為有你津平叔這層關係在，所以你才喊我雲夢嬸的。”
“這其實是第一印象的關係。”
她舉山茶的例子。
“你津平叔的大哥也有個女兒，她和你差不多的年紀也很喜歡和我玩。但她沒見我之前就知道應該要叫我三嬸，所以在見了我之後她對喊我三嬸這件事是完全沒有糾結的，當然這並不代表著她不覺得我年輕漂亮。”
周雲夢說得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得虧現在廚房就她們兩個。
“而慶華你那天回家是先見到我，覺得我年輕漂亮應該喊姐姐，然後你爹娘才介紹我是你津平叔的妻子，你得喊我雲夢嬸。所以你可能就會有些小糾結，這很正常。”
慶華聽著，連洗菜的動作都停了。
聽雲夢嬸這麼一說，她好像有點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糾結了。
還有雲夢嬸說的話，第一印象先後順序這些，慶華還是第一次聽到。
她忍不住想，是不是要多讀書識字才能懂這些，雲夢嬸就懂的好多。
但是她又覺得爹就不會懂這些的。
周雲夢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多嘴解釋這些，怪費勁的。
可能是慶華這孩子合她眼緣，可能是她每回都乖乖的懂事禮貌要幫忙，也可能是她這種小糾結是因自己而起，有點像曾經的自己。
其實第一印象認知帶來的稱呼錯位並不是人人都會像慶華這樣去糾結的。
像山茶可能根本沒有想過這一茬，彆的人可能會有一閃而過的糾結，但順從大人喊著應該喊的稱呼也不會有問題。
像慶華這樣糾結得明顯的，也和她的性格有關。
周雲夢想起小時候在孤兒院，有人來看她們，院長媽媽說這個喊阿姨這個叔叔，她順從地喊了，心裡也會想為什麼不能喊姐姐喊哥哥。
現在回想可能有點幼稚，但那時她甚至不敢問出口，也沒人會和她解釋。
所以現在她想解釋給慶華聽。
周雲夢壓低聲音悄悄和慶華說：“其實如果喊不習慣的話，在大家麵前你還是喊我雲夢嬸，私底下可以喊我雲夢姐的。”
她開玩笑說，“有人喊我姐姐我也很高興的。”
慶華這丫頭聽得一笑，像是約定小秘密那樣點點頭。
她試探地喊了句：“雲夢姐？”
周雲夢點頭應了聲：“哎。”
慶華高興一笑，心裡那些小糾結好像一下子全都消失了，她順暢地喊了聲：“雲夢嬸。”
周雲夢同樣點頭笑著應了聲：“哎。”
兩人相視一笑。
韭菜切好了裝盤備用，慶華也把空心菜洗好了。
周雲夢去拿了放靠牆地上的大白菜過來摘葉子，慶華立馬說要等著幫忙洗。
周雲夢笑著應好。
兩人在廚房忙了會。
葉嫂子估摸著時間點進來，見她們倆一派和諧也忍不住說：“慶華就是乖，幫著乾活也利索，哪像我們家那倆皮孩子就是來討債的，每天差點沒氣死我。”
“我啊就羨慕方嫂子，做夢都想要個閨女。”
慶華被誇得不好意思。
周雲夢附和了句表示讚同，頓時慶華臉都要紅了。
葉嫂子順嘴說：“雲夢，以後生個閨女乖乖的，閨女貼心和娘親，是小棉襖來著。”
周雲夢笑著應好，她對付這些有一套。
葉嫂子邊打開鍋蓋，裡頭湯汁咕嚕嚕地冒著泡，翻騰著，蔥薑香連帶著雞肉香一同溢出，誘人心脾。
連還在客廳裡休息的方嫂子都給吸引進來了，她一瞧鍋裡那顏色，就說：“這蔥薑雞塊一看就好吃得不行，咱這回算是學會了，以後家裡有雞肉也可以這麼煮。”
葉嫂子點頭應是，這些菜，就連紅燒肉也能煮出花樣來，比如說炒糖色。
像飯堂或者外麵國營飯店的大廚那都不樂意教人的。
雲夢卻是全和她們說了。
果然讀書是好的，哪怕不會做飯，懂得也多，都是門道。
慶華在洗大白菜葉。
葉嫂子把鍋裡的蔥薑燜雞收汁撈起來裝成兩盤，用彆的盤子反扣著免得變冷。
方嫂子看了下紅燒肉還得再燜煮一會。
周雲夢用著空出來的鍋先倒油炸雞塊，半鍋油在那，方嫂子和葉嫂子看了都心疼。
雞腿肉塊早就醃製好了，剛備菜那會她還抽空給下了富強粉打了雞蛋那些給調了個簡陋版炸麵糊。
這會用筷子把裡頭的雞腿肉塊攪拌勻了，讓其全部裹上蛋黃色的麵糊，再一塊塊下鍋油炸。
方嫂子和葉嫂子看著，覺得這道炸雞腿肉塊肯定香得不行。
這道菜也是她們學會去後，最不可能做的一道菜，太費油了，還費富強粉和雞蛋。
慶華在一旁看著，沒忍住咽了咽口水，剛才雲夢嬸說煮給她們吃的。
外頭有開門聲，周雲夢說：“可能是津平回來了。”
方嫂子和葉嫂子，還有慶華出去打招呼。
林津平和她們打招呼道了謝意後，進廚房就見小夢背對著他站在爐灶前，纖細白皙的手拿著鍋鏟慢慢翻動著。
他說不清此刻是什麼感覺，開心有之，感動有之，更多的是心疼。
心裡酥酥麻麻的，像有螞蟻在爬在咬，泛著點痛。
周雲夢聽著外頭的聲響知道林津平過來了，她回頭笑著說：“津平回來啦，我在炸個雞肉塊，還有一會就好。”
下午好多事想說，但這會外頭有人都不方便說。
她說，“鍋裡紅燒肉馬上也要好了，我這炸雞肉塊也差不多了，之後方嫂子和葉嫂子炒剩下的菜速度很快的，時間應該也差不多。”
因為要注意著鍋裡的情況，周雲夢回頭推著鍋鏟翻動有八成金黃色的雞肉塊，讓它們受熱更均勻。
她邊交代著：“趁著這會方嫂子和葉嫂子還有空，你要不先去她們家搬桌子椅子吧？”
“家裡煤油燈可以點了，把房間的也拿出來廳裡，照著亮堂些。”
話音剛落，她落入一個溫熱的懷抱中。
林津平從背後擁住她，下頜輕靠在她的肩膀上，微側著頭和她挨著，以一種親密依戀的姿勢。
她聽到他說：“小夢，辛苦你了。”
周雲夢笑了笑：“我可就辛苦這一天，還有方嫂子葉嫂子幫大忙，以後家裡可就多辛苦你啦。”
林津平親了下愛人的臉頰，低聲應道：“好。”
他想到一個詞：甘之如飴。
為這個家辛苦，甘之如飴。那不能算辛苦，是幸福。
林津平出去，和方嫂子葉嫂子去搬桌子、椅子。
慶華跟著忙前忙後，哪裡需要幫哪裡。
外麵客廳按照人頭數擺好今晚的兩張桌和對應的椅子時，廚房裡周雲夢也把雞肉塊都撈出又下鍋複炸好，一塊塊金黃酥脆的裝了滿滿一盤。
方嫂子忙完進來給紅燒肉大火收汁。
周雲夢則把鍋裡的油裝回空的瓦瓷罐裡，迅速把鍋洗了一遍，然後先燒鍋熱水。
方便待會燙碗筷，還有裝熱水瓶裡，喝水和泡茶都行。
方嫂子已經把紅燒肉裝盤放著，用一個盤子反扣著免得冷了。
鍋一過水就開始炒菌菇辣椒肉片。
她的心是痛的。
剛才已經儘力把鍋裡的紅燒肉湯汁全都舀到盤裡了，但鍋底肯定也還有的，換平時在家裡她肯定得用來炒菜炒飯，那可都是油星啊。
不過這會青菜先炒了放久味道不好，不洗鍋直接就著來炒菌菇辣椒肉片的話，雲夢說會竄味。
方嫂子一聽也覺得有道理。
暖房宴這麼重要的一頓飯，雲夢準備的道道都是硬菜，要是因為舍不得這點油煮出來的竄味了，味道差了，那可真是揀了芝麻丟了西瓜。
右邊鍋在燒水，葉嫂子則在洗菜盆那處理兩條福壽魚。
去魚鱗、開肚清洗，劃十字刀之後下薑片和各種調料先醃製上。
不過兩條福壽魚她打算留著最後蒸，要不然一出鍋放冷了容易有腥味。
水一燒開，周雲夢馬上過來把暖水瓶裝滿，剩下的熱水都用來燙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