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塵觀中,桑念生難得踏進觀中存放典籍的書閣中,宣稱自己要翻閱典籍準備認真修習,下次再碰到什麼邪祟也好有個應對的方法。
對此,林靜風嗤之以鼻,唐無缺半點不信。
他在書閣中隨便抽了本書,選了個光線恰好的方向,輕輕一躍跳上屋頂,將那書放在腦袋下麵當做枕頭,卻從衣服裡摸出一塊李府那晚偷偷藏起來的邪像碎片,仔細觀察起來。
這邪像做得雖粗糙,用料卻有些不同,他捏住那碎片輕輕一撚,普普通通的紅色陶土渣裡就升出一縷一縷白色煙塵,散到空中消散無蹤。
這會是什麼,桑念生皺起眉,如果真的與數十年前出現過的修行者有關......他隱約記得十年前聽到的那些話語,其中有幾個詞反複地出現在他耳中,非鬼非妖,冤血.....
李府的這個東西,靠人香火供奉,似乎還能回應供奉者所求,甚至讓兩個活人之間的皮肉互換,是不是也能算一種非鬼非妖的東西。
在浩然宗時,他隻知道自己是從雲濤崖附近的山中撿來的孩子,如今想想,一個不過兩三歲的小孩怎麼會平白出現在山中,而且派中的師父總是有意無意地回避他的身世,而且似乎從來也沒有說過幫他尋找父母親人的事情,這極不合理。
除非......師父早就知道他沒有親人了。
數十年前元尊下山除邪修,而自己正是那時被帶上山的,所以有沒有一種可能,他身上這莫名其妙的恐怖力量,就與那些邪修有關。
可惜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裡被發現的。玄虛真人又不願他們再多問這事,生怕與那天下第一大宗扯上關係,受到牽連,肯定問不出個結果。
不過邪修出沒的地方均是屠殺一空,事後也因為發生過這樣的慘事,不見得就有人重建或者居住,而雲濤崖附近荒廢這麼久的地方,應該是可以打聽到的。
他想去看看這類地方,無論是與不是,總算是一條線索。
想到此,他將剩下的碎片重新藏好,單手一撐跳下院中,將那做幌子的書一扔,隨口朝他那在竹椅上假寐的師父道,“師父,剛在書閣看到觀裡畫符的紙快沒了,我下山去買點兒。”也不等回應,便匆匆出門去了。
玄虛真人睜開眼,起身站在門口看著他的背影,神色不明,看了一會兒,他轉過身去,看見被桑念生仍在院中小桌上的書,上書四個大字:《合修悟真》。
“.......”
桑念生先是回到雙魚鎮上閒逛,看前麵一家家熱鬨的茶館人聲嘈雜,不時傳來幾聲響亮的叫好與鼓掌,便知道上哪兒去打聽這數十年前的舊事了。
民間茶館素來會有個說書賣藝的人在,講一些軼聞趣事之類的東西賺取錢財,其中不乏有說書的聽來的各地故事。桑念生上了二樓雅座,隨意點了壺茶,正巧上一個故事已經說到尾聲,便叫來小二,大方地放上一串銅錢,悄悄道,“小二哥,今天天氣悶熱,幫我問問看那說書的先生,可有什麼奇詭怪異的故事說來聽聽,最好要本地或者附近的,聽來更有趣些。”
小二點頭拿錢去了,不過多時,果然從樓下傳來說書的聲音,
“百裡桃林今安在,花妖尤念人間情呐。離此十裡不到路程,有個花台山,山中遍植桃樹,每到春日花葉繁茂,燦如雲霞,夏天一到則碩果掛枝,蜜香縈繞,山下一個幽靜小村名叫密葉村,十餘年前出了幾個花精妖怪,見山中盛景,更兼人間繁華熱鬨,便想要借個人身來世間遊玩,順便吸□□氣助長自身修為……”
花台山密葉村。
桑念生等那說書的將仙門元尊棒打鴛鴦,花妖書生黃泉死彆的故事講的差不多,中場討賞的時候,便下去與他攀談。
小二示意這就是方才斥巨資點戲文的客人,說書的馬上麵上堆笑,詢問說的可還滿意。桑念生隨口誇了幾句,問到,“先生說的這個花台山密葉村,可真有此地?”
“真啊,客人不是要聽本地傳奇嗎,那密葉村就在雙魚鎮往北二十裡處,不過花台山就沒了,密葉村如今還荒著呢,當年整個村子的人都被屠了,死狀那叫一個慘烈。”
“我祖上三輩說書,據我爹說,那村中井水都紅了半個月呢。本來的故事是元尊除魔,現在不是都想聽些香豔的情愛本子嘛,我就改了一點兒。”
桑念生想到方才聽到那花妖在元尊和書生之間婉轉求歡的場麵,點頭道,“果然香豔,先生講的好。”
看看天色,隻怕趕到密葉村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心想大不了說在外麵喝酒逛街玩累了睡了一晚,帶出的錢被偷了就行。
於是匆忙從那說書的麵前漆盤中又摸出幾塊銅板,笑著走出了茶館,“今日有事,後半段就不聽了。”
時近十五,滿月高懸,星子滿布。一路上的人聽他打聽密葉村,都露出恐懼之色,不願意多說,能勉強給他指個方向就算很不錯了。桑念生循著這些指引四處摸索,入夜兩個時辰方才找到往日的密葉村。
這確實是個山下小村,不過山是荒山,老樹枯枝衰草遍地,很多地方甚至都乾裂裸露出黃黑的土丘,密葉村就在這荒山之下。
村中看著原先也有幾十戶人,其中更有幾家稍微富裕的,建起了小小的院落山莊,桑念生踏著厚厚一層枯敗的枝葉並塵土,在村中四處查看,心中疑慮更盛,十數年無人的地方,卻不聞一聲鳥鳴,村中也不見野貓之類尋常動物,整個村莊連帶附近的山中,一點聲音也沒有。
他推開一戶積滿灰塵的院落,門上竟然連蛛絲也無一根,淡白月光下,那莊內四處桌椅翻倒,橫七豎八拖了一地,牆麵黴斑遍布,其上隱約可見幾道飛濺而上的黑色痕跡,想是當年屋內主人被殺時濺到牆上的血痕。
桑念生循著院中道路走了一遍,回到院中,用腳輕輕撥了撥院中空地上的塵土,厚厚塵土和枯葉騰起一陣煙塵,借著夜幕中一彎上弦月的光暈,塵土中翻起幾點詭異的紅色,
這種東西,他並不陌生,那是上好朱砂粉末,更在其中混入了各種靈石,鮮紅之色經久不褪,在塵中閃著細碎微光。
市麵上一張符咒所費不菲,如果不是修行之人,更不會平白買這名貴的靈砂,不過一間鄉間廢宅,怎會有這種東西?
他隨手折了一枝院內老樹枝椏,借著內勁橫揮,煙塵散儘之後,那院中的地上竟顯出一些形似符文的痕跡,似乎是用利器或者靈力刻進磚石之中,然而大半已經被毀掉。
桑念生心中大驚,大肆屠殺,又在門戶之中繪製法陣,數十年後附近山中尚且地氣枯竭,草木難生,當年的密葉村發生之事恐怕不止是殺人剝皮之類的事情。
突然,從莊外傳來一陣轟隆的地動,在死寂無聲的村中尤顯詭異。
桑念生退出院外,向那聲響傳來的地方奔去,就在不遠處。看樣子那是一條流經此處的小溪,因為今春雨水不斷而漲起許多,溪水在月下泛起鱗鱗之光,溪邊正站著一個持劍而立的白色人影。
桑念生淩空躍起,一腳輕蹬身旁老樹,縱身跳上身旁高屋牆垣,那人影似乎聽到聲響,微微偏了偏頭,桑念生忙屏氣凝神將自己藏在陰影中。
好在那人似乎沒有在意,左手托起一物,拋至半空,右手揚起手中長劍,光華一瞬灌滿劍身,他手握劍柄收至身前,口中念了幾個字,持劍平推而出,劍光頓時貫入那東西之中,
轟地一聲,那小小的東西閃出曜目的白光,一隻巨大無比的蛇類虛影在空中浮現出來,足有四五人高的身軀盤在夜幕之中,仰頭長嘶,周圍一瞬華光,亮如白晝。
桑念生:“......”
這是在做什麼,看他能注靈入劍,也應當是個修行已有所成的仙門中人,如今這世上的仙門都怎麼了,浩然宗一個劍修大總搞得珠光寶氣,現在一個不知哪裡來的散修更是在荒村中弄出個這麼大的蛇妖幻影?
怎麼看怎麼像在這兒豢養妖邪。
桑念生心想仙門作風都變得如此了嗎,那何至於當年對我那點事計較成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