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機門不似浩然宗,這是個非常入世的門派。門中弟子所仰仗的並非深厚修為或強絕戰力,而是認主的靈器。
結丹之後,弟子多遍尋天下靈材,在天機造化爐中親自熔煉一柄靈器,此靈器出爐之時便會認主,此後靈器與主人一同修行,相輔相成。
而因為熔煉技藝超凡入聖,無論仙門或者民間,甚至朝堂軍中,都會請千機門為其煉製靈器,所以從數百年前起,千機門離開南明山,遷至雷州城,廣開商路,為民造福,是民間最為熟悉仙家大派。
趙君辭帶著浩浩蕩蕩一大群人,由那些千機門弟子引路,要去的正是千機門門主所在的地方,醉花堂。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
這醉花堂顯然隻取了前半句的意境,與觀道台相比,簡直入世到了極點,亭台樓閣俱全,泉石花木次第,內中更有無數美貌少女著彩衣出入,輕聲嬉笑不絕於耳。那些女子將他們引至前廳,奉茶見禮,稱公子已經得知此事,稍後就到。
要不是千機門那些人帶的路,桑念生簡直要懷疑走錯了門。
江月行卻像是見怪不怪,低聲向他解釋道,“千機門這代門主喜好風雅,還有些......寡人之疾。”
!?看那些少女不過十七八歲,一門宗主竟能如此堂而皇之地近女色?還讓人稱他“公子”?
正震驚間,廳內迎出來一人,一身青色錦袍,上繡清雅雲紋,長發於腦後半束,眉目溫煦麵容俊秀,笑著向眾人走來。千機門弟子全部肅然行禮,口稱“門主”。
!沒想到千機門門主這麼年輕,倒也確實像個風雅公子,不過再一看,此人目中神光內斂,眉梢眼角也有些威嚴之氣,與他之前想象中一把年紀的好色老頭全然不同。
“殿下,各位仙友,各位大人,有失遠迎,是蕭則明之過,請廳內上座。”趙君辭嗬嗬一笑,“各位大人,院中跪著去吧,待我與蕭門主談完,再定你們的罪過。”
他竟是將雷州大小官員拉到千機門中待罪罰跪,這是發的哪門子瘋,蕭則明臉色僵了僵,“殿下,千機門隻尋仙道,不問朝堂,何以如此?”
趙君辭悠然往那堂上一坐,端起茶杯道,“蕭門主,朝中有人上書參雷州文武官員屍位素餐,隱瞞災情不報,縱容妖邪食人,無能至極。”
他扔出一份參本,“你看,屬不屬實?”
蕭則明一眼也不看那參本,雲淡風輕道,“殿下,此事該問院中的各位才是。今日千機門要請的,原本隻有浩然宗中兩位仙友,殿下與他們既為師兄弟,一起論仙談道無妨。”
“蕭門主請我們來,是為了玉精?”江月行向前一步,立於廳中,神色略有不耐。
蕭則明一聽,也不再兜來兜去,“仙友,玉精乃是我南明山中所生靈寶,千百年機緣才得這一塊,珍貴非常。況且浩然宗一脈以劍證道,這靈材於你實無大用,請二位前來,千機門也並非要強取,隻是想與兩位談一談。”
哦,果然還是看上了這玉精。
“先前的事情還沒論完,蕭門主怎麼就著急去找我師兄談彆的了?”趙君辭也站起身來,與江月行桑念生三人並立。
“殿下,仙門不問朝中事,朝中也不應過多乾涉仙門事!”蕭則明眉目間已隱有怒色。這姓趙的拉著一大群人來他府邸,兩次三番阻撓他向浩然宗追索玉精,實在令人厭煩。
“南明山中所生靈寶?蕭門主,那這靈寶何以到了我手中?”
在客棧中被千機門圍堵已是不快,現在聽蕭則明的意思,反像是他占了千機門寶物,江月行語氣中帶了幾分怒意,“門主既要論仙門事,那就論一論師弟所言妖邪之事如何?你說並非強取,那為何是離字部這麼多人在客棧中強留我與師弟兩人?”
此時,院外一名年輕官員忽然晃了晃身子,啪塔一聲往前一撲,竟是曬暈過去了。
滿院子人誠惶誠恐穿戴整齊接了駕,被趙君辭拉來拉去,穿著厚重官服跑了半個雷州城,現更是跪著曬了半日,滿心直想罵人,現下一看同僚倒了,紛紛拿出哭墳頭的架勢,呼天搶地喊起了冤枉,又手忙腳亂去給那曬暈的人掐人中扇涼風,一時整個醉花堂中亂七八糟哭聲震天。
蕭則明眉頭緊皺眼皮直跳,瞪了一眼那些弟子,“還不快去看看!”
趙君辭誒了一聲,伸手去攔,“罪名未定,怎麼就能起來,跪暈過去算什麼,今天要是查證參奏的事情為實,哪怕跪死在這兒都不為過。”
“你們浩然宗到底要做什麼!”看蕭則明那樣子,要不是趙君辭有個當皇帝的親爹,現在就要將他一劍捅死乾淨了事了,奈何惹不起這姓趙的,隻好轉向江月行和桑念生吼道。
一門宗主,一朝皇子,鬨哄哄吵來吵去,說白了不過都是衝著一塊地脈玉精,現在更莫名拿他來指桑罵槐,江月行心生厭惡,憤然道,
“要做什麼?蕭門主,不知你又要做什麼?雷州城外天災不斷,你穩坐城中不為所動,妖邪作亂食人生魂,你千機門敷衍了事,不管不顧,現在發現是地脈玉精,又想逼迫我們強留寶物,蕭門主,這玉精背後之事,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外麵那個暈過去的官員已經被同僚們掐醒,暈乎乎中聽見江月行的話,掙紮著爬起來,在眾多嚎哭聲中扯著嗓子拚命吼道,
“殿下!仙長所說才是實情!千機門多年來以靈器修行為名,借小巧竊取龍脈氣運為己所用,更豢養妖邪為禍百姓!”
“殿下!參本所奏不實!臣等無力與仙門相抗!上不能護龍脈國運,下不能保百姓安樂,實該萬死!”說著掙開人群,環視四周,直衝上堂,怒而觸柱。
血濺三尺。
........江月行與桑念生俱是覺得驚悚萬分,他們實不知朝中文官殺手鐧便是跪地哭天撞柱子三樣,直被這行雲流水的一連串動作震驚得無以複加。
其他人見他撞柱,也紛紛開始以頭搶地,哭得更加投入,醉花堂好好一個風雅仙居,弄得鮮血淋漓慘烈異常。
趙君辭卻像早已習以為常,瞥了一眼那半死不活的官員,慢慢對蕭則明重複了幾個詞,
“竊取龍脈氣運,豢養妖邪,哦,雷州城外那幾個東西原來是用來竊取龍脈氣運的。”
此言一出,蕭則明深吸一口氣,這才明白趙君辭想做什麼。
當朝既崇仙敬道,對那什麼龍脈國運的肯定也是深信不疑,玉精現在浩然宗人手裡,峽官鎮那邊甚至還有個人沒死......他在心裡怒罵一聲,
這叫什麼,這叫人證物證俱全,再被這群素來就與千機門有過節的文官添油加醋說上一通,什麼罪都能有,蕭則明隻恨自己怎麼還沒飛升,明明是仙道之人,卻要在塵世受這等汙蔑閒氣。
蕭則明壓下心頭怒火,“殿下,絕無此事,現下人命為重,還是應該先救治這位大人,其他事情,不妨入內詳談。”
趙君辭點點頭,這才放人去管那忠臣烈士,轉頭向江月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