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楊姑娘廟(1 / 2)

數百鬼哭之聲響徹天際,所有景象在鬼煞徹底消散一瞬從眾人眼前猛然扭曲重構。

沒有丹陽城,沒有群屍,沒有碎鏡。

他們所在不過一座不大不小的廟,門前兩株粗壯盤繞的金銀花在匾額上方相互交纏,萬千淡白淺黃的花朵與枝椏間靜靜開放,那匾額上四個秀麗大字,“楊姑娘廟”。

內中一座木塑雕像,眉眼俏麗,麵上微微帶著笑意,正是之前所見的那尊少女神像.而她周圍牆上,竟全是碎裂的鏡子,不僅如此,連屋頂足下都是明鏡做飾,隻不過現在四麵八方的鏡子全都裂了,萬千個楊姑娘在鏡中沉默地看著他們。

“這.......”

到底是供奉還是鎮壓。

鮮花供果,香爐紅燭,要你護佑鄉民;八方鏡像,天地不見,要你無路可出。

桑念生刀上靈光未褪,隻一看,便隱約猜到那鬼煞的怪異所在。整座廟宇並無異狀,唯獨除了那木雕的神像的麵龐,在一片黑暗混沌中發出曜目的靈光。

枯木生榮光,必有妖異之處。他右手一揚,太息刀打著旋飛出,劃過那塑像脖頸,雕像頭顱被刀鋒切斷,隨著太息回旋,落入桑念生手中。

失去了頭顱的雕塑微微搖晃幾下,左手中握著的一麵小鏡子隨即落下,桑念生伸出手接住。

他忽然記起最後一刻,鬼煞知道魂滅之刻將近,並未做出更多的反抗,反而向身旁地上某個東西中打入了一道淡淡的白煙,之後便坦然迎著他的刀鋒閉上了眼。而那個東西......他低頭看了看,似乎正是這麵鏡子,也是整個姑娘廟主殿內唯一完好的鏡子。

滾落手中的頭顱仍在僵硬地微笑,失去頭顱的身體婀娜地立在鏡上,手持匕首足踏巨蛇。那十七歲的楊甜兒,今天終死了個透徹。

直至此刻,他才長呼出一口氣,從禦神訣中回過神來,隻覺渾身上下仿佛虛脫一般。頭昏眼花了片刻,順手將那塑像腦袋胡亂塞給半路過來要去看唐無缺的林靜風,“大師兄,拿回去看看這是什麼東西。”

數十人驚險忙亂了大半夜,此時均是累得不行,既然鬼煞已經滅了,天大的事情也得明日天亮之後再說。便各自尋了個能依靠的地方,暫且修整調息。

唐禎雙目微紅,麵帶憂色,唐無缺雖雙臂筋骨受損,麵上血痕可怖,其實不過皮外傷,真正令她擔憂的,是從周身皮膚滲入的鬼氣在腐蝕他的內腑。

崔琅小心翼翼地走近幾步,從懷裡取出一個小瓶子,惴惴不安地遞給唐禎,聲音細入蚊蠅,嗡嗡嗡道,“看看有沒有用。”唐禎一看,正是星河鏡天上品的歸元靈藥,頓時精神一振,暫時也忘了他之前所為,“有用,有用的。”

服過藥後,唐無缺呼吸聲漸清,人也似乎精神了許多,唐禎喜道,“這可太好了。”

桑念生搖搖晃晃走到她身旁,唐禎明白他想問什麼,“有了這靈丹,暫時就沒什麼事了,以後想辦法為他根除鬼氣的腐蝕好,”然而抬頭一看,桑念生那臉色比唐無缺還不如,不由一驚,“師兄方才可是受傷了?我幫你看看。”說著便起身伸手去探他眉間,江月行的手從背後伸來,虛虛擋在他額頭處,“謝唐姑娘,不用了,我會照顧師弟。”

江月行那語氣淡淡的,桑念生卻知道,剛答應了不用禦神訣,回頭就當著這麼多門派的人用,還被那鬼煞亂說一通,引得眾人懷疑,江月行應該是有點生氣了。他偷偷回頭看了一下江月行,果然臉色不佳,哎。

林靜風此時已經扯了廟中一塊掛幡包好那塑像,也過來看唐無缺傷勢,被唐禎一提,他也看到桑念生那不正常的麵色,當下皺著眉頭也去摸他臉,一觸之下果然一手的冰涼,於是也不管江月行“我會照顧師弟”的話,一把將桑念生拉到殿內一個角落,“怎麼搞的,你,過來,這邊避著點風,”又取來蒲團數個給他搭了個柔軟的靠處,“你說你逞什麼強,”看桑念生並不想聽他安排就此躺下,怒道,“給我躺好了!”

江月行站在不遠處,看著林靜風在殿內四處跑了一圈,拿了供桌上放置鮮果點心的一個小盤,又出去院中打了井水進來,淺淺斟了一盤,去拍一人的肩膀道,“來來,幫我把水熱熱。”那人本睡半醒被他晃醒,也不生氣,依言給他用靈火咒熱了水,又倒頭去睡。

林靜風將小盤塞進桑念生手裡,又想起什麼似的,跑到崔琅那裡,“喂,那丹藥給我。”崔琅巴不得他們能找自己幫忙,馬上摸出三瓶一模一樣的,全都遞給林靜風。

江月行卻想起之前趙君辭帶來的東西,也不知是什麼,於是也拿出來,遞到唐禎麵前,“唐姑娘,能否看看這是什麼丹藥。”

唐禎接過一看,驚訝得啊了一聲,“芳香無垢,仙靈氣韻。這必然是仙子所製的絕品靈丹。”

仔細查看後,猜測道,“仙子的技藝並非我能看明白的,但是看著至少應當是固本培元穩固修為所用,服用百利無一害,放心。”

江月行道了聲謝,攔住林靜風道,“給他吃這個。”

林靜風一看,這個瓶子更為精巧,那裡麵的丹藥自然應該是更好,點頭嗯了一聲,將另外三瓶自己收了,匆匆拿去,不由分說往桑念生手裡一塞,言簡意賅道,“吃。”

然而桑念生卻一臉鬱鬱,正假作不經意地偷偷去看江月行,奈何林靜風人高馬大地在他麵前站定,把江月行的身影擋了個結結實實,發現他想翻身爬起來之後更是一把按著肩膀將他又按得躺回去。

桑念生既累且愧,正萬般惆悵不知如何是好,如此被林靜風一陣擺弄,心中百般糾結頓時變成一腔無名火,當下又不好說什麼,隻得對林靜風怒目而視,用眼神表達了極度的不悅。

林靜風卻不管這許多,一動不動地盯著他,沉聲道,“少給我擺臉色,鬨了一晚上我還沒給你臉色看呢,快吃。吃了藥趕緊睡。”

桑念生憤憤地瞪了他一眼,還是隻得吃了那丹藥。未料這靈丹竟然如此奇效,心頭一股澎湃暖意騰起,沿全身經脈行遍四肢百骸,疲憊之後的困倦在這暖意中當頭襲來,當下也顧不得許多,往身後柱子上一靠,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夜色已沉,所有人都各自尋了地方休息,江月行走到桑念生身旁,屈起一腿,與他同倚著一根柱子,側頭仔細看著。

臉色倒確實好了些,今夜忙亂甫定,尚無人有暇去追問鏡中所見,隻是.......這麼多人都看見了,要如何去解釋,如何再去藏住你。

他無聲地歎了口氣,桑念生忽然轉頭往旁邊一側,伸出手往地上一通亂摸,想去抓那並不存在的枕頭,整個人險些歪倒在地,江月行在半空中去抓他的手,將他摟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肩上,桑念生不再亂摸,閉著眼側身一滾,自然而然地將兩手環在江月行腰上,在這無比熟悉的懷抱中漸漸睡熟了。

此時,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夜涼如水,金銀花的甜香在雨中陣陣彌漫開來,江月行低頭輕輕吻了吻桑念生的額頭,“睡了,寶寶。”

那無頭的塑像於花香之中靜靜立著,俯視著殿內所有人。

風起,吹落滿地細小花朵,風雨一過,花期便結束了,秋將至。

“啊!!!!死人啦!!!”一嗓子慘叫在廟外響起,廟中各處刷刷刷亮起無數靈光,滿屋子仙門中人各自翻身爬起,緊張地四下亂看,“哪裡?哪裡?什麼事?!”

門外一陣驚慌的腳步聲緊隨著這慘叫響起,靠近門邊的一人滿臉戒備地伸手推開門。

..........

廟前院落中,乃至廟前廟後的空地之上,現全都烏泱泱跪滿了人,身上穿著或破破爛爛或依舊嶄新的各門派道袍,白骨儘顯者有,血肉仍在者有,半腐半乾者有,在夏末秋初的晨光中靜默地麵朝他們跪著。

遠處一個身影連滾帶爬,慘叫著拚命向與他們相反的方向跑去,帶起陣陣塵灰。

桑念生睡得很好,雖無高床軟枕,但不知是不是因為藥仙子那靈丹的緣故,一夜無夢,安穩非常。現在忽然被這見鬼的一嗓子吵醒,睜眼就看見外麵一個一個低頭下跪的屍體和滿屋子尚維持著戒備姿勢的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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