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這都是昨晚那些......”
“這是我派的弟子,看衣飾品階比我要高好多!”
“這佩劍,是.......是........”
同行而來的人紛紛奔入屍體中,四處響起認出本門失蹤之人的驚呼聲,有些屍體的腦袋一碰便掉,身上還帶著雷火符擊傷的痕跡,這下所有人都知道怎麼回事了。
桑念生慕然一驚,匆匆爬起來在密密麻麻跪滿一地的屍骸中仔細辨認,確有浩然宗那白衣金邊模樣的屍體,不過這個不是,那邊看著是個男屍,他正急切不安地想轉身去看其它屍體,一隻手忽然從背後拽住他的胳膊,江月行神色篤定,搖了搖頭,“沒有師父,她不在這裡。”
不在這裡,太好了。
桑念生一口氣鬆下來,此時方才覺得這場景既恐怖又荒謬。郎朗青天之下,數千斬妖除魔者身死魂消,圍著這姑娘廟垂首下跪,似在告罪,又似在求恕,而主殿之中被半是供奉半是鎮壓的惡鬼,殺了這麼多人的“楊姑娘”,早已被他砍去頭顱,而眾人來回奔走,四處辨認的這一大群屍體,多半卻與那斬蛇的往事毫無關係。
何謂天理昭彰,報應不爽?隻怕無一是報在該報之人身上的。
將近一個時辰後,所有人才認完了屍,沉默不語地回了正殿中。
此次來的各門各派中幾乎都有人喪生於此,更多的是他們都無法辨認裝束身份的人,無一不是身帶靈器的修仙者。這些死去的前輩同道們都姓甚名誰?昨夜那一輪一輪的“丹陽城”真相為何?一個凡人死後為何能有這樣的能為?更甚至那蛇妖之亂內情到底如何?都不知道。唯一可以確認的是,此事,絕不能善了,也絕不會善了。
這早已不是斬殺一個作祟的鬼煞就能解決之事了,天下仙門幾乎全都牽扯其中,現群屍跪地的景象又被城中凡人看見,不久之後地方官員必然前來尋說法,這麼多的屍首,就地.......是萬萬不能的,否則它丹陽城百年之內都得背個鬼城的名字,再無生機可言。
所以,必得各門再派更多人前來辨認收斂,調查詳情,無論最後如何,都得想辦法給丹陽供奉了這麼些年的“楊姑娘”想一個說法,至於各門派如此多的逝者......眾人齊刷刷看向林靜風手中那個包著木雕頭顱的包袱,豈是一句簡單的“鬼煞已伏誅”能夠輕鬆揭過去的。
一道道意味深長的眼光看得林靜風背後發涼,簡直想把這燙手的頭顱扔掉,到底是誰把這玩意兒塞給他的!
他四下一看,去尋桑念生,忽然看見令他迷惑不解的一幕,桑念生與江月行緊緊靠在一起,而江月行正附身側頭在桑念生耳邊,從這個角度看,這兩人仿佛......耳鬢廝磨!!??
林靜風再度被自己腦中冒出的這個詞弄得脊背發涼,死人事小,活人事大,他也不管其他人的眼光了,衝過去就要問個究竟,剛邁出兩步,去看見桑念生猝然向前一撲,江月行驚慌失措扶著他半跪在地,而地上,是鮮紅的一灘血。
短短時間三次驚嚇,林靜風簡直魂飛魄散,三步並兩步衝到桑念生身邊,江月行卻一把將人抱起,一步不停地往外走去,“諸位,我師弟昨夜受鬼氣侵體,強行抵抗以至靈力失控傷及根本,煩請讓讓,我需儘快找一個清靜之地為他療傷。”
“快快快,你們一邊兒去,”林靜風聞言,轉頭就幫著江月行撥開人群,垂首頓足道,“我就說!都是這鬼煞作怪,昨晚看他臉色就白成那樣,這狗脾氣有什麼事又不說!快快快,讓他過來!”
唐無缺自己還一身傷,一瘸一拐從人群裡擠出來,臉上那傷疤甚是嚇人,林靜風一眼瞥見,心煩地吼道,“先管你自己。”
“怎麼回事!先讓我看看,哎,”出了姑娘廟,林靜風伸手要去接桑念生,卻發現他雙手牢牢地扣在江月行脖頸上,拉也拉不動,
江月行轉頭道,“不用麻煩,我知道怎麼照顧他,林師弟回去吧,稍後如果官府來人,還得你去說明昨夜之事。”
“怎麼麻煩了,他是我師弟!”林靜風固執地跟著,卻見桑念生雙目緊閉,一手卻輕輕抬起,對著他稍微揮了揮,做個了“回去”的手勢。
..............??
林靜風一瞬呆滯,桑念生見他不走,又加大了動作幅度,“回去”赫然變成“趕緊滾”。
林靜風目瞪口呆,僵立當場,腦中一片混亂。
等走得遠了,桑念生睜開眼道,“師兄,為何要我裝受傷?就這能騙過嗎廟裡的人去?”
江月行平視前方,平淡道,“事情鬨得這麼大,免不了官府來人,各門問責,到時候多半是尋浩然宗出麵徹查。死了這麼多人,彆的先不論,各大宗門肯定都得聚在一起,討一討這人命債,哪怕最後是無頭冤案,也得商量出一個倒黴鬼來。”
“哦,我要是還在......”
“必然就是從你開始細細查問,你想嗎?”
那必然是不想的,現在假作受傷退出此事,將那來曆不明的靈力推給鬼煞所為,反正烏漆墨黑又是隔著鏡子看到的,誰又能說得十分準確。
一旦仙門大家聚齊,事情的重點就會變成門派之間的拉扯,隻要到時候他與江月行都不在,一不爭功又二不站邊,騙得過騙不過都無所謂,不過是給在場的人一個說法而已。
其實師兄這次當居一功的,要不是為了自己,桑念生一邊想著,一邊忽然反應過來江月行還抱著他,“師兄,你......放我下去吧,我自己走。”
江月行目不斜視,沉著臉看著前方,手上卻一點沒鬆開的意思。
“不不不,師兄,我還是自己走吧。”再往前就要進真的丹陽城主街了,桑念生尷尬無比,執意不願這麼進去被眾人圍觀,掙紮一躍,與江月行並肩而行。
江月行哼了一聲,隨他去。哎,還是在生氣,桑念生心想,於是做小伏低道,“我看見無缺被帶走了,怕那鬼煞真的殺了他,一時著急才會.......師兄,你彆生我氣。”
“累了一夜,先去吃點東西,換身衣服。”江月行不接話。
“哦,好。”桑念生見江月行依然是那樣,也不敢再解釋更多,隻得順著他點了點頭。
此時姑娘廟門口,林靜風莫名其妙,眉頭緊皺地坐在門檻上,無論如何想不通桑念生到底與江月行在搞什麼。
是,桑念生那個樣子是不太對勁,知道你們想先退一步,但是至於抱著不撒手嗎?留人說話,難道不是留江月行更好嗎?這是要全推給我嗎?不要啊!
遠處你推我搡地走過來兩個身穿官服的人,他也像是沒看見一樣,那兩人驚恐萬狀地遠遠站著,瑟瑟發抖地朝他喊了好幾次,“仙......仙長?”
林靜風抬頭一看,應了一聲,心不在焉地揮揮手道,“彆問,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先封起來,萬事等各大門派收了屍後再說。哦對了,也彆讓城中其它人知道,二位趕緊回去準備準備吧。”
那兩人六神無主,隻好胡亂點頭道,“好好好,我們這就去叫人。”雙腿發抖相互扶著剛要轉身,又見林靜風喂了一聲,招招手道,“順便弄點兒吃的帶來,一晚上淨給你們打鬼,都餓得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