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零陵月祭(1 / 2)

姑娘廟原來就在入城之處,現在進了真的丹陽城,原來也與鬼煞所化的差不太多。

道路多筆直寬闊,秋意初顯,天高雲淡,晨間居民來往於城中各處,忙於生計采買,路邊攤販生火熬煮,白煙滾滾,街上儘是粥麵香氣,但是仔細一看,所賣吃食卻多簡單粗糙。

江月行要了兩碗白粥,又挑了乾淨的醃漬小菜盛在碟子裡,見桑念生不動,淡淡道,“還等師兄喂你嗎?”

又不聽我解釋,又不真的罵我幾句,這怎麼辦,桑念生隻得聽話地嗯嗯嗯,埋頭開始吃,半碗粥吃完,江月行歎了口氣,伸出筷子夾了幾片小菜放在他碗裡,“光喝白粥也不嫌淡。”

此後數日,丹陽城中開始不斷有大批仙門中人往來,但因時近盈月祭,每月此時都會有修仙問道的人聚集在此,多幾個少幾個也無人覺得有異。

江月行在城中尋了一處僻靜的小客棧,與桑念生暫且住下。每日依舊如常照顧他衣食起居,態度卻平淡疏離,仿佛真的是個長久未見的兄長,隻是在對弟弟儘照顧的義務。

桑念生數次想尋找機會再解釋,都被他輕描淡寫地避過去,更多時間裡,江月行都似在沉默地想著彆的事情。

今夜便是月盈之夜,丹陽城中依然循著以往慣例,紙紮泥塑各類神像與祭祀用品沿街可見,各家各戶都在忙著準備晚間遊街祈福。

月上中天之時,城中四處燈燭通明,煙火繚繞,寬闊的街道上一排排抬著各路神仙的隊伍開始依次繞城巡遊,各色旌旗經幡滿城飄蕩,再配上吹奏鑼鼓和油彩塗麵之人的高喊聲,一眼看去,滿城仙佛簡直比人還多,與鬼煞所做的假丹陽城幾乎一模一樣。非但如此,

“師兄,你有沒有覺得,丹陽的宮觀廟宇也太多了?”

僅這數日在城中所見,丹陽就有大大小小數十座香火旺盛的祭拜之地,更聽說城郊幾座山中也全都是清修之地和拜祭所用的大小祭壇。然而城中人口卻稀少,所見衣食用度較之先前雷州簡直可稱得上貧困潦倒,雖地域廣大,卻物產貧瘠。

“世間崇仙,九夷山的異象在民間更是傳得神乎其神,他們見多了來來往往的修仙之人,難免心生向往,卻不通修行之道,隻是一昧在祭祀祈福上下功夫。”

一個小童挽著竹籃沿街叫賣,湊到他倆麵前,“兩位哥哥,買些祈福許願的花燈吧,今夜天降靈光,許什麼願望都能成真的。”

那竹籃子裡是一盞盞描金畫彩的精致花燈,內中插著一截小小紅燭,桑念生心中一動,招呼他過來,要了兩盞燈,問了價後給出了五串錢,當即肉痛不已,

那小童見他似乎有點嫌貴,當即取出黃紙兩張,半截毛筆,熱情道,“小哥哥,你將心願寫在我從寺裡求來的靈紙上,一會兒到了那邊橋頭,先燒紙再放燈,保你能成!”

桑念生拿過筆,背過身將“師兄不要再生氣了”幾個字寫好,卷起來放在那燈層層的花瓣中,將另一盞遞給江月行,試探道“師兄,入鄉隨俗,就當個小玩意兒?”

江月行接過那花燈,卻並不寫什麼,隻是點頭道,“好。”

青石橋頭擁擠異常,尤其多的是少年男女,成雙結對擠在人群中將手頭兩盞花燈拴在一起放入河中,有些靈紙尚未燒儘就著急放燈,看見河中自己的花燈著火,急得拚命去撈,卻又被後麵的人擠到一旁,隻好轉頭責怪同行之人,一時間嗔怪安慰之聲不絕於耳。

桑念生唯恐人群將自己的燈擠壞了,以胳膊護著也隨著人流往前一路擠過去,江月行見狀伸手將他的燈拿過來,高舉過肩,示意他繼續走,到了水邊再說。

這也太擠了,丹陽是所有人都到這兒來了嗎。

桑念生隻覺得自己前後左右全被人推著,人都快要被壓成薄片,連回個頭都難,江月行在後麵看他奮力地左右突圍,隻想著是少年人喜好熱鬨,也不去管他。

手中花燈在月色中倒也漂亮,江月行忽然瞥見那層層花瓣中的那卷靈紙,有點好奇他要許個什麼願望,於是順手將那小紙條展開,待到借著燭火之光看清那微小的願望,江月行頓時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覺得自己快要裝不下去了。

此時桑念生已經成功擠到了水邊,在人群中側過身子,伸長手臂衝他喊,“師兄,燈給我!”

桑念生剛剛接到燈,就被後麵的人推到一旁,那人滿手提著五盞燈,比他還急,“到我了到我了,讓一讓。”

於是,那盞載著他微小願望的花燈隻能匆匆脫手,與其它花燈擠在一起,蕩蕩悠悠向前飄去。桑念生被推來推去間,忽然想起還沒燒掉那小紙條!

這不是白弄了嗎,於是逆著人流又開始往前擠,伸手想去撈那花燈,可人群裡豈是那麼好挪動的,他越往前越被推遠,生氣道,“彆擠啦,都怪你們,我紙條還沒燒,讓我過去!”

江月行看他氣急,便將自己手中那盞燈向前一拋,穩穩落在他的花燈旁邊,伸手將他往人群外拉,

“哎,師兄,你彆拉我!”

“是不是傻了?還真的把這當回事?”

江月行看他越玩越認真,為了這麼個小願望還要去撈燈,簡直覺得既心酸又好笑。

桑念生一聽,也反應過來自己玩得有點過於投入了,奈何這地方氣氛烘得實在到位,有一瞬間他仿佛真的將希望全都寄托於那花燈之上了。

江月行想將他拉出擁擠推搡的人群,自是得用上些氣力,借著這一拉,桑念生一個趔趄,幾乎是摔出了摩肩接踵的人群,與江月行撞在一起。

滿月之下,河中鋪滿花燈,萬千燈火隨水而行,這祈願之河蜿蜒悠長,載著無數人的心願向前漂去,彙入九夷山頂天光下落之處。

桑念生抬起頭,燈燭斑駁間,江月行臉上並無太多表情,依舊是有些漠然的樣子。

他忽然覺得恍然若失。

三尺雨之後,江月行已經成了這世上他唯一能夠真正容身的歸處,而此刻,這歸處雖在眼前,卻像是隔著一層紗,再也無法靠近。

數日以來那些無從說起歉疚和無措全都湧上心頭,他做錯了還不行嗎,心中委屈又難過,桑念生定定望著江月行那漠然的臉,近乎祈求地喃喃道,

“師兄,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彆生我氣了好不好?”

“師兄不要再生氣了”花燈在河中嘭地一聲燒起來,黃色紙卷被點燃,一點點變成灰燼,散落在河水中。

江月行再也拿不起做師兄的架子,原本隻想冷他幾日,多少也讓他知道以後不能這樣不管不顧,可現在見他這樣,還怎麼忍心。

江月行低下頭,無奈地摸了摸桑念生的臉頰,歎道,“你知道錯哪兒了?”

錯哪兒了?錯在不聽你的話,用了禦神訣?錯在讓眾人看見了那來曆不明的靈力?那斟酌思考的樣子,江月行一望而知,他根本不知錯在哪裡,無奈道,

“寶寶!你不能再離開師兄,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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