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謙讓半天,咱炕上坐!
天冷天了,這邊的炕還是涼的。周奎就趕緊喊老婆丁氏:“趕緊燒炕!”又喊女兒,“再拿兩酒杯來!”
周姑娘送杯子來,還端了一盤子花生米。
吃吃喝喝的,陳仁錫就說了今兒在宮門口的事,“……自來,讀書人就有上書諫朝政的權利,這總沒說錯吧!”
李信覺得陳仁錫把自己當青瓜蛋子了!私議朝政擱在以前是什麼罪過?都不會給你多放個屁的工夫,錦衣衛直接拿人,下了詔獄!詔獄那地方,就沒聽說過不脫層皮能出來的人。
皇上如今廢了詔獄,廢了東廠,允許大家說話了!隻要是有利於朝廷的,那就允許說!
甚至於,禦史台的門口放著巨大的銅箱,禦史台的禦史要是不想實名舉報,去那裡投遞也行呀!兩個錢就能找個路人,幫你塞個東西!禦史能投,普通人當然能投!皇上沒說,但也沒禁止人投呀!
前兒還有一樁案子,是他親手送過去給皇上禦批的!案子的來源是一樁二兩銀子的高利貸!
銀錢不多,但牽扯到了高利貸,新提拔上來的參政院的主事沒給隨手處理了,而是單拿出來,一級一級奏報,直到奏到禦前。皇上已經著人去處理這件案子,緊跟著就給律院下了旨意,這借貸立法,得著重注意高利貸。
所以,不能說皇上的言路不通!
那玩意也不是擺設,上麵真會看的!最下麵的主事,都是皇上新提拔的!知道皇上的態度,沒人會把這種折子攔下來的!就像是注意到高利貸的那個主事,原地平升半級,月底獎銀十兩!
看!這就是皇上的態度。
那誰不用心?拿到下麵來的折子,能不在心裡多思量幾分?敢不多思量幾分?
這些人要是有意見,就上折子唄!折子聚集的多了,就知道事情大了,朝廷自會處理!可這些人給朝廷機會和時間了嗎?
沒有!他們不是真的想解決這個問題,而是看中他們自己勝過於看重問題本身。
就像是眼前的陳仁錫,他滿腹怨憤的懷才不遇,說到底,不就是被降職了嗎?
李信笑了笑,直爽的很,一杯酒入肚,扯了個兔腿在嘴裡嚼吧著,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陳仁錫跟著喝了一杯,就道:“都是一群心懷赤誠的讀書人,結果卻被那些人那般糟踐!士可殺不可辱啊!”
“誰辱他們了?”李信一臉好奇,還追問了一句:“按照您這意思,這背後不簡單?”
“哼!哪有那麼巧?”陳仁錫一拍桌子,“這事能是誰做的?那些唱念作打樣樣拿手的女人哪裡來的?必是樂院那些女子罷了!那些女子誰在管著?皇後!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皇後麵上沒有錦衣衛和東廠了,可暗地裡培植的人跟錦衣衛和東廠有甚不一樣?是啊!還是有不一樣的!以前,錦衣衛隻拿人殺人,如今,開始毀人辱人,繼而誅心了!”
還真被皇後料到了,這些人是要針對她呀!
李信給對方斟了一杯酒,低聲道:“陳大人,事不是那麼辦的!”
陳仁錫心裡一喜,果然,皇後是不得人心的!是啊!有幾個男人能容得那樣的皇後。見李信喝的六成醉了,可算搭話了,他忙問:“那以你之見呢?”
“攻擊人,議論朝政,都不成!他們的手段太卑鄙!”李信說著就大舌頭起來,“咱得玩點,誰也不能攔的……”
乾什麼朝廷不會攔!
李信吐出兩個字:“學術!”
什麼?
學術!
“學術?”陳仁錫剛開始的時候不解,可緊跟著,就覺得醍醐灌頂:“對!學術!”
在讀書人中間,推學術!
李贄之學說,朝廷在用。李贄之子弟,朝廷在重用!
做什麼才能推倒朝廷的根基呢?說到底,還是學術!
讀書人之間,學術若是都不許爭論,讀書人沒人肯依!這是合情合理合法合乎世情的!哪朝哪代不存在學術爭論呢?
與其跟朝廷那般爭執,就不如像儒家學習!正是當年的漢武帝選擇的儒家,這才罷輟了百家,獨尊儒術的!
而今,境況有什麼不同呢?隻要將李贄那一套徹底的打敗了,那麼皇上的所用的臣子就無立身的根本,皇後自然就失去了依仗。
這才是陽謀,才是煌煌正道!
陳仁錫起身,對著李信就拱手鞠躬:“李老弟乃大才,聽君一言,十年書枉讀矣!”
李信連忙擺手,倒在一邊鼾聲就起了。
陳仁錫興奮的在屋裡轉圈圈,好半晌才道:“周老兄,照顧好李老弟,我要寫幾封信去……”
您去!您去!
周奎叫陳仁錫去忙了,然後迷迷糊糊的看李信,這倆人說了個啥,他是半明白半不明白的。
把李信給擺弄好了,這才出去了。一個人站在院子裡,丁氏出來,低聲問說,“我才聽說什麼皇後不皇後的……皇後又怎麼了?”
沒事!要拿皇後的娘家下手,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唄。
丁氏歎氣,“皇後是個會殺人的!又真的上過戰場,這樣的皇後……想廢了?那不是癡人說夢嗎?”摻和這個乾啥?!還不如回老家,給閨女找個殷實的人家呢!
那樣的傳言在,誰敢娶咱姑娘,少言語,我自是有數的。
李信悄悄起身關窗的時候,聽了那麼一耳朵,心道:一個大男人還不如一個女人明白事呢!連女人都知道,皇後是上過戰場,從南打到北,身有戰功的皇後。這樣的皇後,真不是靠娘家的學說支撐起來的!
她真正的底氣是,皇上開始慢慢換將了!她的人手以後分布軍中,何等威勢!
更何況,想鬨事的這些蠢貨,宮裡已經預判了你們的預判,你們還想蹦躂,蹦躂個屁呀!
他躺回去了,這會子腦子裡又在琢磨,皇後既然什麼都知道,可為什麼又要把戰火蔓延到學術上了呢?
聽著人攻擊自家的老祖宗,這是個什麼意思?
外麵這些人說皇上皇後的很多話都不對,但是有一點怕是對的!就是這兩人吧,對老祖宗都不咋恭敬!
是的!都屬於不想對得起老祖宗的那種人!
作者有話要說: 稍後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