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風(161)
泰平七年, 在一片祥和中來到了。
人是健忘的,塌了一角的京城才建起來幾天呀?那般的天災就隻剩下談資了。日子該怎麼過還得怎麼過,越是去年一年過的驚險, 越是得放起鞭炮,把一年的晦氣全給驅逐了。
宮宴從簡, 忙了一年了, 都回去好好跟家裡人過個年吧。
四爺呢,也難得的清閒起來。桐桐帶著孩子在投壺,四爺靠在邊上,手裡拿著書在看。
消遣消遣唄, 老是抱著書,乾啥呢?
四爺把書的封麵亮給桐桐看, “下麵進上來的, 若是可以, 來年刊印。”
林雨桐一瞧,是一本《奇器圖說》, 好像聽過這本書。
四爺點頭,“王徴翻譯的!是一個叫鄧玉函的德國傳教士口授的……”
機械類的書!
嗯!四爺將書遞給桐桐, “隻刊印怕不行,得把一些東西係統化,列入教材才行。”
桐桐掃了幾眼,這書裡涉及的還挺廣,還有這些示意圖, 畫的也還行,但想要更直觀,還得要更大的改進。
她把書還給四爺,而後問, “這個鄧玉函人在哪?聘了來修書也是可以的。”
嗯!人就在京城,過完年就叫人去辦。
這麼一攪和,四爺也看不成書了,啟明喊著爹爹爹爹的,叫他爹去投壺。傻小子,這樣的好日子過不了幾天了!
可不!才一過三周歲的生日,先生就被請來了。
第一個被請來的是耿淑明,他特盼著給啟明做先生。一聽叫他去試試,那可不得提前準備嗎?甚至跑去專門問嶽父,您看看,這給大皇子上課,咱第一節課該講什麼呢?
能講什麼呢?
自然是仁了。
於是,第一天,他跑來跟啟明講‘仁’。
他還知道三歲的娃娃聽不懂大道理,於是,他跑來講故事來了。
啟明坐在那裡,喜歡聽故事呢。他卡巴著眼睛看著,一本正經的等著先生說話。
耿淑明站著呢,就跟孩子說這個宋仁宗如何的仁德:“……殿下可知道蘇轍?”
知道!我娘給我念過他的文章。
那就好辦了!他立馬繪聲繪色的講了起來,“這個蘇轍啊,在科舉的時候,竟然在試卷上說,他聽說宮中多美人,數以千計,而皇帝好色,好享受,從不理政。如此大膽放肆,當即就有考官要拿人。這事傳到仁宗皇帝耳中,殿下覺得仁宗會如何?”
啟明坐著沒動,隻聽著他往下說。
耿淑明就一臉感慨的說,“便是有人這麼說臣,臣也要不高興的。可這麼說了皇上,皇上竟是說,科舉就是要選拔敢說話的官員,蘇轍就是這樣的人,再加上他文采確實是不錯,給他個功名吧。如此仁德寬厚之君,哪怕過去數百年,說起這位君王,這樣的軼事依舊能說上不少。除了對直言者寬容,他對犯錯的官員,處罰也相對溫和。第一,絕不因怒而殺人。第二,不會枉自加罪,第三,絕不牽連親屬。”
啟明馬上舉起了手,“先生!”
耿淑明點頭,“殿下可有疑問?”
啟明點頭,把右手伸出來,再掰扯出一根手指來,“第一,蘇轍在卷子上寫什麼,那是他的考卷,他寫什麼都行。我沒懂的是,為什麼考官可以下令拿人?考官不是隻有考察科舉的權利嗎?若是有考生作弊,那自有考監來管,考官下令拿人……這是對的嗎?”
耿淑明:“………………”
“第二,宋仁宗破格提拔蘇轍……這不公平。若是人人以口出狂言以博取關注,次次都有特例,選□□的人都是好的嗎?蘇轍是好的,這是巧了。誰能保證各個都是蘇轍?”
是的!不能保證。
“第三,先生說仁君不以怒而殺人……學生覺得這話對,也不對!林丹汗被父皇殺了,那父皇因怒而殺人,便不是仁君了嗎?”
“第四,先生說仁君不會枉自加罪,這話又錯了!我娘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那法就比天大。既然法大,君王都不能給定罪……那更不能加罪了呀!”
“第五,先生說仁君絕不牽連家屬……若是這是對的,那請問先生,有些罪犯直係三代不許進官辦學堂,不許為官,是為仁還是不仁?”
一隻巴掌的五個手指都被他被扒拉出來了,他仰著小臉,看著先生,等著先生給他解惑。
然後耿淑明:“……”殿下您先歇歇,今兒就到這裡吧。
能去玩了嗎?
能!玩吧!
“哦哦哦——”這孩子立馬竄起來,撒丫子就往出跑。
林雨桐放下手裡的折子,看了看大座鐘,“這才過去多久呀?課就上完了?”
周寶急匆匆的進來,“耿大人在禦書房門口跪著呢……課怕是上不成了。”
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