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風(165)
王成和四爺談了大半宿, 一是說那邊的現狀,二是憂慮之後。
台彎跟瓊州不同,瓊州島和大明沿海陸地之間, 最近的地方也不過二十裡而已。可台彎島與陸地的距離,最窄處得有兩百裡。
“遠,總是容易生變故。”王成就道,“臣以為, 有兩者最為緊要。其一, 駐兵。其二,紐帶。而駐兵,隻單靠原有的兵源不行, 得混雜, 得常換。張獻忠將軍此次招降了不少李旦舊部, 臣以為,這些人不可直接任用, 得調回來,在軍事學堂三年, 在兵部或是軍機行走兩到三年,如此, 才可放心用。”
四爺懂了他的意思,他認為, 調離對方, 一則, 可以叫對方跟原有的勢力拉開距離。二則, 在中樞呆過了,他們對朝廷就有歸屬感。在一個小地方稱王稱霸好,還是有朝一日站在朝堂上, 揮斥方遒的好?這得看他們怎麼選。三則,叫他們了解朝廷,知道朝廷的決心和朝廷的能力。也叫朝廷看看這些人的能耐和本事,彼此了解了,事情反而好辦了。
王成提的這一點,四爺認可。也隻有在四爺身邊做過‘秘書’的人,想事才不會隻想著他那一畝三分地。
他是一地主官,路途又遠,回來一趟很折騰,這就導致了,他在京城不能久留。真就是七天的時間,就又得趕路了。林雨桐給診的脈,開了藥,喝了七天,身上輕省了。又給配了一年的藥丸,叫他帶上,“明年這個時候,叫人給你送去!一定得按時服用。”
王成抱著啟明,一句句的應著。
回來的時候除了南邊的特產,什麼也沒帶。走的時候吃的穿的用的,給帶的足足的。大皇子抱著他的脖子,“……再回來我就能騎馬馬了,我跟伴伴賽馬。我想伴伴了,就給伴伴寫信,按手印的是我寫的,不能認錯了……”
好!認不錯咱們殿下的手印的。
送走王成的那一天,細雨紛紛。
春到底是來了!
林雨桐看著天,扭臉看四爺:“我覺得今年……會是難得的風調雨順。”
嗯!今年難得的,沒有大災大難。
林雨桐就笑,“就盼著順順利利的,過了這一年吧。”
可結果呢?
順順利利?想什麼美事呢?朝廷這地方,哪有順順利利的。
果不其然,三月的春耕才一結束,熊廷弼的折子就到了:他病了。
病體沉重,已有月餘,原想著養一養就好了,誰知道纏綿病榻,以至於上這份折子的時候,下床都有些困難了。所以,請朝廷速速考慮接替他的人選。
折子上墨跡有些暈染了,熊廷弼說,他趕上了明君,卻強不過命數。以為能替陛下戍守十年,將來好收複遼東,一平天下,可命數至此,不可違逆。感念皇恩,又慚愧的無以複加。說他寫這份折子的時候,數次落淚不能自己。
他在折子中,寫了他暫時的安排。將軍中事務交托給了袁崇煥暫理,又在折子中誇讚了此人,推舉的意思十分明顯。
四爺的手摁在折子上,第一時間打發了太醫院,叫他們親自去診病,若是不能移動,就在原地先調理。若是移動無妨礙,將人接回京城,好生調理。
熊廷弼今年多大了?五十八了吧!
在如今這個平均年齡來看,五十八,當真算是一老者了。
四爺給回了折子,告訴他,不要勞心勞神了,什麼都沒他的身體重要。戍守邊關這麼多年,他於朝廷有大功。說他是受命於危難之間,為國之柱石雲雲。
才把這個折子回複了,結果又有壞消息:汪可受去世了。
按照原來的軌跡,汪可受該在七年前去世的。因著是桐桐的叔外公,數年前桐桐就以太醫之名,給調理了。開始那幾年,軍機上,多虧汪可受。這幾年,汪家低調的很,作為皇後的外家,低調的都叫人幾乎要忘了他們的存在了。
如今,這位老大人走了。
他孫子進宮報喪的,趴在地上慟哭不止。
林雨桐氣道:“你們也是,病了你們好歹言語一聲呀!舅舅不讓說,你們也不說。”
“祖父不讓!祖父說,汪家本無功於朝廷,這些年皇上和娘娘偏愛非常,已是十分不安……”他說著,就又道,“本也是小症候,不甚要緊。誰知道昨晚上還好好的,晚膳還進了一碗雜糧粥,今早起來就叫不醒了……”
四爺叫禮部去協理喪事,第二天,帶著桐桐和孩子親自去祭奠一翻。
汪家,住的就是朝廷分的那種小院子,陳設簡陋的跟小官小吏之家無有不同。
他兒子說,“父親早就說過了,若是有一天他不在了,叫我們回鄉去!能在學堂裡替皇上辦差,便是我們給皇上儘忠了。”
是說子孫沒有太過出息的後輩,不用留在京城受外戚的待遇。
是啊!若是如此,時間長了,這是災不是福。
倒不如回老家,在老家的學堂裡教教蒙童。一則,這事主管的是林家,能受照佛。二則,安穩踏實,又進可入仕,退可安身。
林寶文低聲跟閨女嘀咕,“你叔外公所求如此,準了吧!叫老大人走的安心些。”
四爺準了,不僅準了,還跟曆史上一樣,贈兵部尚書,旌表‘天下第一清廉’。
這邊汪家要扶棺回祖籍,結果太醫院又稟報,說是葉向高的身體又不好了。今春已經病了第三回了。四爺和桐桐又去看望,怎麼說呢?老人家六十九了。不是病了,就是老了,稍微不注意,就容易病。大夫能治病,不能治老呀!隻能說叫小心的看顧著,調撥了兩個擅於調養的太醫。四爺一再說,“哪裡不舒服了,就要說!你為朝廷忙了一輩子了,朝廷養老是應當應分的,不要覺得麻煩誰。你不麻煩朕,是要陷朕於不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