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歸忙,但有些事你得上心呀!比如……你覺得人家郭東籬這姑娘到底如何呀?”是好是歹,你給句話!
再看看!不急!
林雨桐:“………………”這到底是要看什麼呀?
她以為啟明這婚事定下來有點難,卻沒想到過年期間一件事,叫這個婚事很快的定了下來。
事還得從這個冒辟疆身上說,這人有了名氣,幾次三番想要靠近董白,董白是一點機會都沒給。他如今是寫文章,寫戲曲本子,走的是名士的路子。在戲曲的行當裡,認識了一個叫阮大铖的。
阮大铖是萬曆年間的進士,也是做過官的。可是後來四爺登基了,好似因為他跟魏忠賢有過交往,他的仕途直接就斷了。當然了,當年他還隻是個小官小吏,一看勢頭不對,這官也不做了。不做官,但人家也能寫戲本子,且還寫的不錯。
冒辟疆如今也寫戲本子,屬於行內人,這一來二去的,就相互熟悉了。他們都是這個文人才子圈裡的人,在一個桌上吃飯喝酒,大家都知道冒辟疆對那位董姑娘的心思。喝了幾杯酒,這個阮大铖就說,“這個也容易,冒先生這般的才子,不知道多少女人趨之若鶩。況且,皇後娘娘選上去的那些姑娘,都是什麼來曆,如今大家也都很清楚。就說那位董姑娘吧,家裡就剩下她母女二人了。冒先生跟該著人去董姑娘家求親去!她母親說不定就給準了呢!”
冒辟疆當時就放下臉:“我自愛慕我的,她不樂意,我萬萬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邊上的人就勸,說是阮兄也是好意,何必這麼當真。
那邊也有人勸阮大铖,小聲說,你這話也不妥當,冒辟疆是不讚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你這麼給人出主意,他要是多喝兩杯,真辦下這糊塗事,可不就把他的路給堵死了。
暫時算是把兩人給勸住了,阮大铖還一副特彆誠懇的樣子端著酒杯給冒辟疆致歉,說是喝多了,但真沒壞心。然後聲音低低的道,“我知道冒老弟明麵上不好辦這件事,不過沒關係,這件事老弟私下給您辦去!不直接去求親,隻托人早早的過去透透話,那董家的夫人該不是個有見識的女子,要不然丈夫死後,不能叫家敗落的那般快。說通了她,她若是主動……”
話沒說完,冒辟疆蹭的一下起身,甩袖就走,臉都氣紅了,臨走撂下一句話:“我冒襄不是那般小人!你若是這般看我,那也是我看錯了你!從今往後,有你的地方,我冒襄再不涉足。有我冒襄的地方,也煩請你阮大铖離我遠些。”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壓根就沒給阮大铖留臉。
這就是男人喝酒之後酒桌上那點事,然後冒辟疆把阮大铖給得罪了,這人也是損呀,覺臉麵被損了,怎麼辦的呢?他真偷偷叫人跑去給冒辟疆辦事去了。他呢,是先托妻弟,叫妻弟找了官媒,給的銀子不少,叫人先上門找冒夫人。
官媒那一張嘴,就說有個蘇繡世家的千金小姐,人長的怎麼怎麼好,性情怎麼怎麼好,外祖家還是書香門第,這千金小姐養的也是琴棋書畫樣樣來得。如今知道冒先生的大名,也仰慕的很,不知道冒先生有沒有說親的意思呀?
冒夫人又不懂外麵的事,她也確實是著急給兒子再成個家。隻說:“要是遇到好的,就得煩請你了。”但至於官媒嘴裡提的這個,冒夫人覺得有點不合適!哪有聽了男子的名氣,就仰慕的要嫁這人呢?在她看來,這女子就是不本分。就這麼的,把官媒打發了!
官媒要的就是一句這邊還要娶的話,拿了人家的錢了嘛,直接下江南,找董夫人給冒辟疆求娶董白去了。
董夫人住在小院子裡,錢是不缺的。早前資助她們母女的江南富商,再不見人了。但是留下的錢財確實不少,她能安穩的在這裡生活。這媒人上門,她是真沒想到。不是說娘娘對自家閨女另眼相看嗎?不是說能進宮做貴人嗎?
這怎麼就說起親了呢?
“哎喲!這位夫人呀,您可真敢想?那太子殿下是什麼身份的人呀?董家想肖想呢?!”
話不是這麼說的!宮裡自來不都是從民間選的嗎?皇後的出身也不高呀!
“皇後娘娘的出身?那林家是什麼人家呀?那是書香門第。人家先祖出過什麼人的人物您打聽打聽去?人人都得叫先生的人物!皇後娘娘上馬能征戰,董姑娘雖然長的好,但這是上馬能禦敵呢?還是下馬能治民呢?您知道京城百姓都是怎麼說娘娘挑的那些姑娘嗎?”
不知!
“都說娘娘是個慈悲人!有些是需要安撫的大臣女孫,有些就是陪太子妃讀書的!凡是那沒根沒基的,那都是娘娘可憐,知道家裡沒能為,好好的姑娘回家來就毀了的,這才把姑娘留下來給條活路的。”
董夫人被說的麵紅耳赤,“……那娘娘既然挑了,就好生叫在娘娘跟前受教吧。我是那沒見識的,但想著在娘娘身邊,沾染些氣息,等閒人家也不能小看呀!”
這媒婆就說,“可不正是這個話,若不是受教娘娘跟前,如今能有這樣的好人家上你們家提親來!”然後滿嘴把冒襄一頓誇,“……不許婚出來,那這是什麼意思呢?叫上麵瞧著,未必不是覺得你們自不量力,存著不該有的心思。”
把董夫人說的,心裡跟有貓爪子撓似得,不知道到底該不該應承。
媒婆就說,“您要不放心,這橫豎也要過年了,夫人不想姑娘嗎?要不然跟我們一路去京城,咱們在路上也好有個伴兒。”
耳朵根子軟,心裡沒多少算計的人,這會子可不慌了?人家說了什麼她就應承了,於是這一路上就到了京城。
阮大铖多損的人呀,叫媒婆把人安置在常去的會館。人一到,他就叫人放鞭炮,又弄了些啥也不懂的孩子在外麵喊:“冒先生,董夫人來相看女婿了,還不趕緊迎著。”
轉臉,滿京城的人都知道,董白的母親看中了冒辟疆,要把女兒許配給他。
可當事人卻是最後知道的。
董白跟郭東籬在郭東籬家的彆院裡呢!
郭東籬在京城也沒有房產,就這一處彆院。如今外祖常家希望自己去住,一天打發幾次人來,不是送這個就是送那個。郭家也一樣,親生父親跑了好幾回了,希望自己能回去住。
她是用常家擋了郭家,用郭家擋了常家,到了最後,乾脆不露麵了,隻交代家裡的老仆,“他們再來,隻說我去當值了,不在!”
刑沅就笑,“你這有親人的,還不如我這沒親人的!沒親人孤苦,可卻也沒人煩!不得意的時候,有至親又怎麼樣,還不是一樣沒人理。得意的時候,滿天下都是親人。”
郭東籬給刑沅斟了酒,“不說這喪氣話!女人之間能有同窗之情,同袍之誼,尤其難得!以後,有姐妹們在,再不許說沒親人了!”
董白跟她碰了一個,“我還有個疼我的娘,回頭接來了,給你在我家也留個屋子!我娘必定喜歡你!”
三個人一壺酒,火架子上烤著一條羊腿,吃吃喝喝的彆提多愜意滋潤了。
眼看天又要落雪了,還想著估計今年這年就得被封在山裡了,結果方以慧和吳香兒帶著人大老遠的跑來了,上山給兩人累的氣喘籲籲的,方以慧上來氣都沒喘勻稱呢,就指著三人,“你們倒是逍遙了,外麵的消息一點也不知道。趕緊的,出事了!說是董家伯母把董白許配給冒辟疆了!”
冒辟疆這個小人!刑沅蹭的一下站起來,“他是不想活了吧!”
方以慧搖頭,“我聽我哥說,冒辟疆也很委屈,這事不是那麼一碼子事!他們懷疑是冒辟疆得罪了人,人家在算計冒辟疆。”
董白白了臉,渾身都打顫。
郭東籬趕緊拿大衣裳,“走!這件事得趕緊處置。”
吳香兒就道,“得查出到底冒辟疆得罪誰了!”
下了山,隨便一打聽,連路邊的乞丐都知道這個事,查出這人是誰反倒不是那麼緊要了!她看幾人:“我要進宮,你們去嗎?”
吳香兒搖頭,“我叫我哥哥們去外麵打聽打聽,尤其是那些官媒。”
方以慧也道,“我得找我哥,叫我哥帶我去見見冒辟疆,再聽聽他怎麼說。”
董白咬牙,“我得先去看看我娘。”
也對!她娘一定給嚇壞了!
刑沅搖頭,“我去……查查到底是誰這麼下作。”
也行!郭東籬一個人進了宮,都年跟前了,再忙宮裡也要過年呀!林雨桐做了各種的糖,這是四爺的習慣,然後啟明和啟泰都在後殿呢,啟明藏了糖碟子不給啟泰吃,這小子換牙了,還老貪嘴,他哥就逗他,叫他吃糕點去!啟泰能爬他哥身上,就為了討要一塊糖的。這會子正鬨著呢,結果郭東籬來了。
啟泰那耳朵就豎起來了,從他哥身上下來,然後一臉的興味等著,這是明擺著想看他哥的笑話。
他哥塞了一塊鬆子糖給他,假裝不知道爹娘也都在瞧他。
四爺就笑,桐桐點了點啟明的腦門,叫周寶出去領人。
這個時間來了,是有什麼事嗎?
結果還真是,郭東籬是來上折子的,她緩緩的跪下,折子舉過頭頂,“先生,學生有一折,鬥膽呈送給朝廷,請您代為轉交。”
凡是天下的子民都有資格給朝廷上折子,由問政院幫著轉呈。
她這麼說,是說她這個折子的合理性。
這麼正式呀!林雨桐的麵色也鄭重起來了,將手上的糖稀擦乾淨,才雙手接了折子過來打開,這竟是一份對早前修改過的律法提出反對意見的折子。
對哪一條的律法提出反對呢?對‘謠諑之罪’的懲戒,她提出了質疑。
謠,是謠言,指的是編造謠言。
諑,是傳播謠言。
就聽郭東籬道:“……周禮八刑,造言居一。自來便有‘妖言惑眾,按律當斬’的說法!從古至今,謠諑之罪,都是重罪。秦律中更是規定,誹謗者,誅族。大明律修改之前,對謠諑之罪刑律嚴苛,一直也主張鎮以靜繩以法。然則,重新修訂之後的律法,對謠諑之罪,處罰降低了許多。造謠傳謠的成本降低,動唇舌便能傷人於無形。學生以為,所有的惡,唇舌之惡當為首惡……”
人人都在說新改的律法好,新改的律法更仁善,可郭東籬卻站出來,說這一條改的不好,不恰當。
她是迄今為止第一個站在宮裡對新改的律法提出質疑的人!
啟明不由的多打量了她幾眼,而後問說,“你的意思是,當保留之前的嚴苛之律?”
是!“誅族過了,但是隻小小的懲處,這不足以警示人心。”
“若是造謠所造成的後果嚴重……”
“該殺便殺,不可留情。”
啟明將那折子拿在手裡看了看,然後不停的掂量,這才開口問說:“你就不怕人說你殘暴?”
殘暴嗎?那是殿下你沒見過造謠為惡者的嘴臉!他們許是看上去就是個好人,甚至於是個懦弱的人。可一旦張嘴,那張嘴裡含著的都是刀片,在刀刀要人命!
這麼想著,郭東籬抬起頭來,嚴肅著一張臉跟太子對視:“刀可殺人,言亦可殺人,何以以刀行凶是惡,以言行凶便不是惡了?若是因此而被人說是殘暴,那說便是了!小女覺得對的事就去做,隻要我的心不偏,便不怕人言!”
啟明便不言語了,把手裡的折子放在王承恩的手裡,然後抓了鬆子糖遞過去,“折子孤收了……”
郭東籬皺眉,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我說的是正經事,可太子的樣子完全沒當做正經事的樣子呀!
啟泰眼珠子咕嚕嚕的轉,接了他哥手裡的糖,塞給郭東籬,“姐姐拿著吃吧,我哥給的呢!”
黏黏糊糊的,哪有這麼給人抓糖的?郭東籬僵著臉,隻得說一句:“……那謝……謝太子殿下!”
嗯!不用謝,回去吧!
郭東籬看看皇上,皇上在一邊翻書,表情溫和。她又看先生,先生隻催她,“先嘗嘗糖甜嗎?”
“…………甜……吧?嗯!挺甜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