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多少甘蔗才能榨一杯汁?這玩意奢侈,喜歡也不能這麼喝呀?!
等高迎祥走了,啟明才說王承恩,“你又搭錢弄這些個了?”
“郭姑娘帶進來的。”
啟明愣了一下,“定是你又多嘴了。”
冤枉!太子的喜好,便是太子妃也不能說呀!
等郭東籬來取折子的時候,啟明把人都打發了,才閒閒的往椅背上一靠,折子都遞過去了,眼看對方要抓手裡了,他又蹭的收回來了,歪著頭看她,“一件披風就換兩杯甘蔗汁呀?”
不會!天天給你帶。
“天天帶?甘蔗汁?”
“柑橘汁也成。”說著,左右看看,見真沒人,她才猛的一伸手,要去搶折子。
啟明蹭的一閃開,沒抓到,戲謔的問說,“這麼舍得呀?”果子運到京城,存到現在,是真挺貴。
郭東籬低聲道,“小女貧寒,自是沒這個錢的!隻是昨兒收到一匣子金銀,便用金珠子換了甘蔗來。”
啟明覺得有趣,這跟周圍這一群小夥伴的相處是不一樣的!才要逗她,外麵的腳步匆匆,郭東籬趕緊拿了折子,朝一邊退了好幾步。太子正襟危坐,拿了折子繼續看他的。
白官一把推開門進來了,“殿下,巴林的快信……”說完,看看太子,再看看郭東籬。
啟明伸手要信,“想著他的信也該來了。”
白官把信遞了,這才不好意思:“郭姑娘來了……”
“取個折子,這就走了。”說著問說,“殿下,可還有要交代的?”
啟明一邊拆信,一邊一本正經,“……孤找的是個管家婆,管家婆彆老惦記給孤花銀子,該怎麼謀劃著花費,管家婆就能拿主意……”
郭東籬低頭應是,然後出去了。
出去了還聽見白官說,“殿下說的誰?”
就聽太子聲音嚴肅,“說的是戶部。”
戶部確實像個管家婆!他就問說,“戶部又怎麼了?”
“說大婚的花費……”啟明歎氣,“可工部又覺得該疏通京城的濠浚,跟戶部協商,戶部置之不理!都上折子訴苦,戶部是誰也不想得罪,全往孤這裡推!”
那難怪太子叮囑那些話。
可隨即想想又不對,工部和戶部這些事,能鬨到內閣,可鬨不到軍機呀?叫郭姑娘給軍機秦大人帶話?這都不挨著的。
才要開口質疑,就見太子起身,“走!去禦書房。”
啊?這是出大事了嗎?
“是!巴林帶著人,朝內喀爾喀去了。”
什麼?
林雨桐以為自己聽錯了,“巴林帶著人馬朝內喀爾喀去了?”
是!
四爺那邊拿著信瞧了一遍,然後遞給桐桐,轉身去看地圖,“蒙古部落分散,情況一變,連通知都來不及!這是知道防不住多爾袞……既然得叫多爾袞咬一口,那他就回身也咬大清一口!內喀爾喀本就桀驁,以前是在努爾哈赤和林丹汗中間搖擺,後來才屈從了大清……而今,巴林帶著要,要拿下內喀爾喀……”
這是各有輸贏的一場仗!兩邊都沒有正式碰麵,多爾袞想要削弱蒙古的實力,巴林要拿回內喀爾喀!
內喀爾喀位置特殊,占據了內喀爾喀,蒙古和大清之間,再沒有緩衝地帶了。科爾沁都直接受到了威脅。
這不會叫他們之間的真正平息,隻會加劇他們之間的爭鬥。因為大清感覺到了威脅。
啟明就道,“巴林向來精明,他知道新明需要他們來牽製大清,他其實也是希望利用新明的支持,重新一統蒙古。”
這是人之常情。
四爺皺眉,“巴林年輕,初生牛犢不怕虎。你覺得巴林這是上策,可你卻錯估了皇太極。巴林太年輕了,他父親太實誠了……他們一不小心,隻怕就掉皇太極的坑裡去。多爾袞臨時變更計劃,他不會不上折子的……折子哪怕是延後送到皇太極麵前,可及時修補漏洞還是行的!等等!再等等看。”
果然半月後,仇六經送了密報:皇太極臨時調撥正藍旗鑲藍旗兩旗,駐紮科爾沁和內喀爾喀。若不是費揚果也是領軍將領之一,巴林差點就給折進去。
四爺把密報推給啟明:“彆小瞧任何人,你們是年輕,你們也有銳氣,也確實是難得的俊傑之才,但是……少了點經驗。尤其是你,啟明!你自來是太子,隻一同胞兄弟……你見識的人心險惡和算計,是最少的。沉下心,再沉下心去……”
所以,此戰,大清雖然不曾得到太多的便宜,可卻也以最小的代價,削弱了蒙古。
十天之後,蒙古的折子送來了,這是預料之中的,祈求新明給予援助。
但同時,劉舟那邊送了密報,說是兩白旗裡有人說,蒙古損失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大,說是許多的重要物資,蒙古諸部提前得了信兒,已經掩埋了。突襲攻擊,是不可能刨開地麵去把物資挖出來給損毀了的。
那麼現在擺在麵前的兩份東西,哪一份是真的?哪一份是假的?
蒙古的折子說是他們遭受了極大的損失,幾乎到了無法維係的情況了。折子裡語氣誠懇,態度謙卑,滿是臣服的姿態。
可劉舟的密報說的卻是另一回事,說蒙古的損失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大。
密報,不能由搜集消息的人來判斷真假,反正是有這樣的說辭,他聽說了,然後傳回來了。僅此而已。
而今,就得朝廷來判斷,這消息的真假。
消息若是假的,那就證明是大清有意散布這樣的流言,意圖離間新明和蒙古。
消息若是真的,那就是說,蒙古對新明隱瞞了真相。也說明蒙古內部,有些人對新明的態度,出現了變化。
一個判斷失誤,就可能出大事。
四爺不動,禦書房也沒外人,他就問啟明,“依你看,這事該怎麼決斷?”
“蒙古內部沒有彆的心思才不正常。大清將此事挑明,不安好心,也都是真的!”啟明說著,就扭臉看自家娘,“您跟欽天監那些人……對這兩年的天災可有估計?您覺得這兩年能否風調雨順?”
林雨桐苦笑,問啟明,“自你有記憶以來,可見過大明有連著三年的風調雨順的?”
啟明默然,這意思就是說,天災一撥一撥在後麵等著呢,這就意味著,“咱也不富裕!”
是!真沒那麼些給。
啟明就看他爹,“蒙古是一隻吞金獸!爹,該寫封信給錫爾呼呐克了,兄弟情要講的,但隻講兄弟情是不行的!另外,也該給西北增兵了。”
分寸這二字,該有人懂的。
另外,該派使臣去了,“明麵上呢,隻說我要大婚,送喜帖和邀請函去的。暗地裡,有些事該探查還得探查,有些人該見還得見。”
四爺沒說這麼著好還是不好,隻叫啟明去休息了。林雨桐沒覺得這個處置哪裡有問題,就看四爺,“你覺得哪裡不合適?”
“沒聽出來嗎?啟明還是想打!”
林雨桐歎氣,好似走入了一個怪圈,給了恩賞過了,就人心不足。有時候還真就是,麵對拳頭的時候,對手乖順。麵對仁慈的時候,反倒是各種聲音都會往出冒。
若是有一個強有力的領導者,能壓下這些聲音還罷了。關鍵是就怕領導者壓不下這些聲音,還不得不被對方的態度所裹挾,這就很危險了。
這天晚上,林雨桐熬了半晚上的夜,把近些年戶部的帳做了表格,叫人給啟明送去。叫他更直觀的感受一下,一場天災下來,朝廷承受著多大的壓力,還有沒有餘力乾其他!
今年西南那邊肯定是要打的,跟海盜和倭寇,必有一戰。而這個時候,任何一個不忍,都是大禍患。
啟明對著這表格,看的一天少吃了兩頓飯。最後怎麼著了呢?召集軍機?
沒有!
他給巴林寫信,寫完了又給費揚果寫,然後著人給這兩人分彆送去。
巴林接到信的時候,草原上的草已經能沒馬蹄了,他見到了朱運倉,也見到了年哥兒。
年哥兒還是溫潤的樣子,可巴林不是那個還帶著軟糯清澈的巴林了。兩人並肩走在草原上,一路無話。
沉默了良久,才在一處小溪邊停了下來。
年哥兒將信遞給巴林,“太子的信。”
巴林接過來,攥在手裡,慢慢的打開,字體熟悉,每次通信,都能覺得他又進益了。他以為這是一封溫情脈脈的信,然而並不是。太子在信中大罵,就差沒指著他的鼻子罵他:你是豬腦子嗎?
太子說,事做過必有痕跡,掩埋了物資就掩埋了物資,沒損失多少就沒損失多少,你明麵上可以說損失慘重,你密報不能說實話嗎?密報上,你說了實話,爹和娘知道你們的態度。朝臣們麵對你們的求助,哪怕眾說紛紜,但好歹有個過的去的借口應承。可是你呢?你阿爸不報,你也不報,你是啞巴了嗎?你說一聲,我會叫你吃虧嗎?我知道,必是你們內部各種聲音都有,且隻怕是你阿爸和你都不好反駁的人。所以,我猜測,怕是你哪位兄長,心誌高遠,有鴻鵠之誌,打算一統蒙古,不跟誰稱臣。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但若是如此,那你就更該罵了!你為了血脈親情,置蒙古的百姓於何地?你那幾位兄長,哪個有為君的心胸?若是你阿爸真的要退讓,那為什麼上去的不能是你?如果是你,哪怕將來咱們得在戰場上相遇,我也覺得高興!當年陪著太子讀書可都不是白讀的。
不過在最後,太子也說了:我了解你,你那邊必是出了什麼變故了!若是不方便說,我不問。但若是需要我幫助,你要不跟我求助,那咱們的交情就此打住。以後見麵,隻做陌路!
巴林的鼻子一酸,把信放好塞到懷裡,這才看年哥兒,“我阿媽病重了!”
那你怎麼不早說!是什麼病?這邊若是沒法子,你親自往京城去送呀,總能治好的。
“我阿媽有信奉的神,她認為病了,就是神在召喚,她不願意瞧大夫。”巴林說著就歎氣,“太子猜的沒錯,我二哥的心高……為此,我跟我二哥差點刀兵相向。可我阿媽出麵求我了,叫我跟我二哥好好的相處……否則,她死不瞑目!”說著,就往地上一坐,“你知道的,我七歲就去了大明,一直就長在那邊。回來這才幾年?這幾年一直這個部落那個部落的跑,幾乎沒怎麼陪伴過我阿媽!在我們數兄弟中,我阿媽最心疼我大哥,最偏袒我二哥,最嬌慣我三哥……那些年,最惦記我。可等我回來了,我阿媽大概覺得,我不是她那個心心念念的兒子,我這個兒子,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所以……我們母子處的很淡!我阿爸呢?一頭是他的數個兒子,一頭是我。讚同我,他會失去那麼些個兒子。所以,他沒表態。沒表態,沒立場,這就是一種立場。”
年哥兒皺眉,跟著他坐下來,這才一下一下的拍他的肩膀,“我們沒想到是這樣的。”
巴林搓了一把臉,“在大明我得到了許多,可回了這裡,慢慢的,我好似失去了很多!”
恨大明?
“那犯不上!也挨不著。”巴林就道,“我覺得我是為了部族為了蒙古做出最大犧牲的那個!我小小年紀遠離父母……那麼多個兄弟,隻我被送走了!我這算不算是被父母舍棄了!哪怕是舍棄了,我也一心的想著回來。可回來之後,就那麼幾次阿爸聽從了我的建議,倒叫哥哥們不服氣了!於是,又開始孤立我!這個時候,我的父母並沒有站在我的一邊。我這算不算是又被父母親人再一次舍棄了?!”
年哥兒無言,這些話他大概憋了不少日子了吧!那麼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巴林看著雙手,反問年哥兒,“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年哥兒沒說話,這話沒法說呀!
巴林反複看著雙手,“要是按照草原上的規矩,我該殺了我的哥哥們,逼的我阿爸退位,至於我阿媽,一個女人而已,我可以置之不理!可是,大明除了教給我彆人沒有本事之外,還教給我了忠孝勇恭廉、溫良恭儉讓、仁義禮智信……我知道,衝過去了,我這算是梟雄!可兵將衝過去容易,心裡這道兒坎衝過去難啊!!所以,你來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年哥兒腦子轉的飛快,他心裡忐忑,但還是接了一句:“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巴林看年哥兒:這個一身儒雅氣的家夥,腦子裡的壞主意一向也不少!
他蹭的一下站起來,返身就走,“遠來是客,你歇歇吧。”
年哥兒一把拽住巴林的袍角,“朋友之間,有話還是要講的!”
不用!
用的!
說了不用!
真的甩袖走了!年哥兒坐著沒動,嘀咕道:知道朋友有難,怎麼能不幫忙呢?不管你願意不願意,這個忙我總是要幫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