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住了三天之後,她不想住了,她想回家。
直到坐上回去的飛機,她都有點恍惚,不清楚她是做了一場夢呀,還是真的去了童話的世界。
一下飛機,乾冷的風卷著沙子一吹,夢全醒了。
在回去的車上,她扒拉在媽媽懷裡,嘰嘰喳喳的說話,“……白白是我奶奶,她說她是白白,是我奶奶!奶奶還說,她的都是我的,不給彆人,我說我不要,她還哭了,我都嚇壞了。”
林雨桐苦笑,這個白展眉呀,真就是弄了一棟大彆墅,給她孫女愣是拚湊了一個童話城堡來。放下話了,要是不答應叫孩子進去住幾天,她就不說實驗到哪一步了。這當然不是真話,但是她想叫孩子去住一住是真的。
兩人之所以答應,那是因為白展眉病了。她去非洲考察新原料的時候,在那邊染上了一種血液病毒,無傳染性,但至今依舊無解。這次見到白展眉,她瘦了很多,背著人跟林雨桐說,“這東西染上了,不知道能不能活,還能活多久。我就想把我手裡的項目完成了,也算我這一生有個交代!到了這份上了,才突然發現,有些可憐!一生都在追求這個追逐那個,可老了這些都不頂用。我有的東西在這種時候對我是沒意義的!給孩子一個童話……是我想給吳鉞的!也是……我欠了思業的!他小時候也喜歡這些東西……你就當這是我最後的心願,叫我把我對我兒子的虧欠,補給我孫女,成嗎?”
林雨桐咋說呢?“不到那份上,看中醫吧!不能徹底的治愈,但是帶病生存還是能的。”
白展眉沒言語,隻那麼看著她。
她到底是點頭了,陪著四爺和孩子在白展眉打造的城堡裡,住了三天。
這些沒法跟孩子說呀,哪怕對奶奶沒有感情,“但是白白是你的朋友,你記住你的朋友就好了。”
嗯!
回來的第二天,興城宣布:仙人掌塑料獲得成功,將於後年三月,上馬仙人掌塑料項目。項目將於下個月在宿城啟動。
而白女士,則住進了那個童話的城堡,馬榮廣請了醫療團隊照顧她!
她躺在孫女躺過的小床上,她看著窗外盛開的鮮花。她好像擁有一切,可她知道,她其實一無所有。
電視打開,到處都是讚美她的聲音。
拿起手機,刷到的都是她的消息。
她將會獲得很多獎項,國內的,國外的。科學家裡,白展眉的名字一定會羅列在其中的!
滿足嗎?滿足!
失落嗎?失落!
繁華過後,心裡就如同那荒蕪的戈壁。
秋雨淋淋,濕氣吹不到北疆。北疆的戈壁,這幾年已經變的有些模樣了!沙棘一串串,沙棗墜在枝頭,遠處金黃的麥子一片,一望無際。點頭機在麥田裡,不住的點著頭,好似對如今的景色有幾分讚許。
到了地方,兩口子牽著孩子,朝地頭正在收割麥子的肖老師和沈老師走過去。年紀都不小的人,彎腰要鐮刀收割麥子,什麼感覺呢?就是踏實!
吳鉞蹦躂著撿麥穗去了,瞧那歡脫的樣子,好似這裡比住在城堡還更叫她快樂。
肖老師直起身子,看林雨桐,“要麼去乾活,要麼就回去,來看我?有什麼好看的?”
林雨桐就說去談的幾家企業,“……劉總是做硒土的,今年有新品,我想在農莊裡大麵積試用,還得您幫我去看看,這個東西到底怎麼樣。他們的實驗數據是,硒土能叫各種果子的果麵更加漂亮……”
肖寶怡就愣了一下,“你那邊的麵積可不小,這幾年獲利不錯,這要是一個不謹慎,可就賠了,你還是慎重點吧!”
“不大麵積的比對,看不出效果呀!”林雨桐接了老師手裡的鐮刀,那邊四爺已經替換沈老師,“還是我們來吧,出一身汗踏實!”
踏實?浮華迷人眼,但願你永遠追求這一份踏實。
是啊!浮華迷人眼,身邊處處都是浮華的時候,保持一種踏實的心境,特彆不容易。
就像是蘇荷,當年怎麼想的如今想起的時候隻是覺得幼稚,為孩子打算想奔著大城市,不得不走各種關係,希望能調動過去,且兩口子調動的還不能相隔太遠。隻為這個工作,從孩子四歲,折騰到孩子六歲,兩年的時間,才算是把事情給辦成了。還是韋誌同看在桐桐的麵子上給幫的忙,兩口子一起回了京城。
就像是團隊裡的人,最開始的時候都覺得跟著桐桐能分一杯羹,可當覺得自己翅膀硬了之後又嘗試著單飛。輾轉幾年一事無成,想再回來的時候,桐桐這邊早已經是人才雲集,用不上他了。
就像是當年的白警官,她不是當年的小警察了,在林雨桐打電話過問那個案子的時候,她特彆熱情,但卻再不肯吐露半個字了。而後還隱晦的提點她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道理。並且表示:過度的關心,會把你拖進麻煩裡!
人家是職責所在,其實並沒有不對!
就像是王弼,住在對麵,跟歐陽兩個人把日子過的,那就不叫日子。丈母娘嫌棄女婿在一個小地方呆著,級彆總也上不去!王弼懶的辯解懶的吵嘴,急著忙項目住單位了。歐陽又跑去單位,把一起加夜班的女同事魏敏給打了,舉報王弼和魏敏作風不正派。有人正瞧著王弼不順眼,順勢落井下石,四爺又得保王弼和魏敏,尤其是魏敏,一個職場女性,隻是因為遇到過渣男落下了心理疾病,不用香水她就覺得遮擋不住那個人的味道,僅此而已。她不是個不正派的人,可如今這一鬨騰,叫人情何以堪。
可世界本就是這個樣子的,都是些在各種欲望中掙紮的人罷了。
有人在變好,有人在變壞。
就像是綠林的股東們,當年都是出於關心,捐了那麼一筆錢。而今綠林賺錢了,股東們到底是選出了代表,每個季度都要來查一次賬目,之前的無條件信任,在金錢麵前再也不存在了。
就像是吳鉞十歲的時候,學校推廣了一套廣播體操,孩子回來一演示,林雨桐就高興!這到底是把呼吸的法門給融進去了。
她才說要打電話給何平何教練呢,就聽孩子說:“這是和平呼吸法。”
林雨桐徹底的愣住了,“和平呼吸法?”
嗯!體育老師說的!
林雨桐緩緩的放下電話:“和平——何平?”
還有什麼不懂的嗎?這事怎麼說呢?能找誰說呢?何平是自己的教練呀!師徒兩個爭搶起來,樣子好看嗎?
何平沒有打電話來解釋,林雨桐也沒有再打電話去問。
可隨即一樣做了教練的崔明和姚芳,卻把這事給挑破了!姚芳是因為林雨桐教的法子才拿了個兩百米冠軍,之後就退役做了教練。她站出來說了,“這法子是吳桐的,當時何平並不管,是吳桐私下教給陪練……教練們才研究的。”
可何平也回應了,“這和平呼吸法,並非何平呼吸法。”
輿論嘩然一片,林雨桐卻沒有再給予回應。隻是之前還來往親密的師徒,算是徹底的斷絕了關係。
孩子已經到了懂事的年紀了,小心翼翼的看她,“媽,這呼吸法到底是誰的?”
是她的又如何?是我的又如何?這麼重要嗎?
孩子嘟嘴,“當然重要了!”
“任何一個行業,隻要有名利的追逐,圈子就乾淨不了,懂嗎?”
孩子哼哼了兩聲,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半晌才問了一聲:“那我要是想騎馬,練馬術,將來也去比賽,你答應嗎?”
答應啊!林雨桐就笑,“為什麼不答應?你要真想學,我跟你爸給你建一座馬場。”
孩子看她,“那些人那麼對你,你還叫我去?”
“你不能隻看見那些人呀!”林雨桐就說,“更多的是你沒注意到的人!像是老瞿教練,像是後來成名的牛麗、馬國強……你沒聽過他們的名聲,但他們卻一直默默無聞的在做。不能因為出了一個壞的,且被大眾知道了,就說這行業壞透了,這是不對的!太陽裡還有黑子呢,再亮的光,也有陰麵,咱奔著光去,成嗎?”
成!
轉臉,孩子的臉笑的跟驕陽似得。對!就得這樣,彆管吃虧還是占便宜,斟酌利弊之後,叫能過去的,就都早早的過去吧!
這麼好心境的孩子,練騎馬也行!在戈壁裡,他們真給孩子建了一座馬場。遠處是一道道胡楊林,近處是一片片的仙人掌,零星的點綴在戈壁上的是這幾年來開墾戈壁種植仙人掌的人蓋的石頭房子。東邊是農場,沙棘果掛在枝頭,西邊是油田,油田裡麥子金燦燦一片。
穿著一身大紅的小姑娘,騎在一匹小母馬上,她抿著嘴角,小心的禦馬,抬起頭來,微微眯眼!太陽的光撒下來,亮的刺人眼。
四爺拉著桐桐的手過去,一下一下幫孩子順著馬的鬃毛,他教孩子,“馬和人是一樣,是有脾氣的!不管是選馬還是選人,都要選叫你覺得踏實的。凡是不好掌控的,不是不得已,不要試圖去掌控。求穩,永遠比弄險更可靠!”
孩子咯咯咯的笑,“那爸爸乾嘛選我媽?我媽最愛弄險!”
你媽弄險有什麼關係?你爸穩當呀!你媽便是把泰山扔過來,你爸都能給接住。但你呢?你要知道,便是泰山壓頂也能泰然處之,這不僅僅是心態,也是一種能力。而你,有這樣的能力嗎?
吳鉞輕哼一聲,揚鞭就走:“咱們走著瞧!”
不服氣的樣子取悅了父母,他們站在賽場邊看著她,也看著太陽一點點落下。可他們卻看不見——這餘暉將他們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長到重疊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