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十娘那是能跟自己侃侃而談,無一處不合適的姑娘。
可楊家的姑娘……是個好姑娘,但卻真未必能勝任太子妃。這不是你李弘在選擇妻子,而是大唐在選擇太子妃。
武後在人選的選擇上,並沒有錯。
而李弘是否又有他的考量呢?
到了地方,下麵的人才收拾地方。林雨桐逮住空檔就跟李弘說裴家的姑娘,“……不知道皇兄有沒有見過,我見了之後覺得這小娘子甚好!”
李弘明白這個意思,最近事多,那日聚會就皇妹跟裴十娘接觸了,兩人也一直沒機會說這個事。他站下腳步,看著山下的風景,好半晌才道:“裴家娘子許是真的很好,可是,皇妹呀,若是嫁進門的女子把娘家看的太重,這是福是禍?這自來,外戚有兩種。一種是皇後強勢,重用娘家人。一種是娘家強勢,影響後宮朝局。前者與後者之間,危害是一樣大的。”
林雨桐愣了一下:看!人家身為太子,一點也不蠢。
他不喜歡像是武後一般強勢的女子,也不喜歡娘家勢力太大的女子。換言之,他在儲位穩固的情況下,他不覺得武後這種扒拉勢力的方式是必要的。
這個話題隻能到此打住了,目送李弘下山,這才跟四爺說這個事,“這種矛盾,幾乎是不可調和。誰都不覺得自己錯了。”
四爺搖頭,“太子接受的是正統的儒家教育,剛才在路上,他還說,想追贈顏回為太子少師,曾參為太子少保。”
以儒家的理論去看,武後是他們眼裡的好女人嗎?不是!
那麼李弘用這個視角是看武後,估計心裡也彆扭的很。一邊知道,這是我的母親。一邊又知道,我母親就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女人。
用儒家的理論去讀史書,然後拿武後跟史書上那些亂政的女人做對比,好似越比越貼近。
他身為太子,不擔心父親不傳位,而是擔心母親太過強勢乾政!
林雨桐撓頭,拉四爺:“走走走!不能想了……”咱也不想奪位登基,彆叫誰丟了命就行。還不能叫人好好的過活了?乾點啥不好呀,對吧?
咱去看溫泉去!
看什麼溫泉呀?!
看看怎麼了?又不是要拉你下去洗。
去那地方叫人誤會!四爺沒打算在這邊常住,送來就行了!君臣有彆,進進出出的老見禮,怪麻煩的!再則,趁著夏天才好動工改建屋子,一到冬天就得停工。不抓緊時間不成呀!最多能在山上吃頓飯,完了真得走。改天哪怕再來都行!
桐桐舍不得,但四爺說的對!如今這施工速度,想想都叫人覺得著急。
四爺瞧她情緒不高,就打岔,“弄點吃的吧?你不餓呀!”
有點!她喊香菊:“請幾位皇子和太平公主來,就說我要做吃的了,問他們來不來?”
都來!李旦正愛跑的年紀,你說,就蹭蹭蹭的跑來了。乳娘當然得寸步不離的跟著。太平還小,乳娘抱著呢。李顯來的稍微慢一些,來的時候就見庖廚送來的雞魚。李績家的孫子弄了不少土過來,“皇姐,這是要做什麼?”
“做點你沒吃過的。”
用麻葉包了醃漬好的雞和魚,放在火堆裡烤。李旦還小,最愛玩這個,一個勁的往裡麵添柴。
都眼看要熟了,還不見李賢來。
林雨桐打發人去問:“怎麼不見?是睡了?還是怎麼了?”
劉德低聲道:“潞王這些日子茹素,不動葷腥了。”
好好的茹素?是因為賀蘭美之死了?
林雨桐沒言語,叫人取了鴿子蛋、豆腐,全塞到雞肚子裡,等烤出來了,給太平留了一半,她吃素好消化,剩下的全給李賢送去了。
賀蘭美之自小長在宮裡,一個特彆熟悉的人慘死了,他心裡過不去吧!
吃了頓飯,四爺真就下山了。林雨桐又叫人熬了山楂給幾個送去,再把幾個孩子住的地方得巡查一遍,看看妥當不妥當。
太平那邊,她叮囑說:“晚上關窗,不要叫風吹了。”然後又指著寢宮的一圈,“把雄黃撒上,便是溫泉池,也少不了有蟲兒……”
是!
李旦呢,這是顛簸了一天就真累了,早早的歇下了。林雨桐過去看了,摸了手腕,一切都好!才叮囑了伺候的,又出來了。
李顯還在看書,她沒打攪,隻叫人盯著,最好能早早的休息。
出來之後,想了想還是去看了李賢,李賢一聽,就直接迎出來了,“皇姐來了,叫您操心,弟甚是不安。”
“乾嘛這麼客氣!”林雨桐掃了一眼,屋裡的一切都極為素樸,心裡就有數了。她先道歉,“也不知道你在為父皇母後祈福茹素,該我不好意思才是。”
李賢愣了一下,笑了一下卻沒解釋茹素的事,隻道,“過幾日就清明了,城裡頗為熱鬨,蹴鞠、馬球,皇姐不去跟李郎君一起瞧瞧?”
“年年都有清明,今年看不了熱鬨,明年一樣看。今年父皇母後都不在,我不放心八弟和太平。”她這麼說著,隨即就又道,“不過你要是想去,便去瞧瞧就是了。”
“好!回來給皇姐買些市井的玩意。”
客氣了說了幾句話,這就告辭了。
出去之後,林雨桐心裡歎氣,李賢還是想去祭奠韓|國夫人吧?
李賢身邊的太監寶華低聲道,“殿下……您不該去的!”
“彆人可不去,我不能不去。”李賢回身,看著燈燭出神,“姨母照顧我長大,若是我忘了,那我成什麼人了?”
寶華皺眉,“如此……皇後娘娘怕是該不喜了。”什麼事是皇後不知道的?瞞不住!
李賢輕笑了一聲,“我不怕母後知道!不喜便不喜吧,便是不去,母後便喜我嗎?做事,不能奔著誰的喜好去,得看什麼是該做的,什麼是不該做的!便是十惡不赦的的罪犯,都得許人家親人悼念呢。姨母便是有一千個一萬個不妥,可照顧我的是姨母,病了一夜一夜守著我的是姨母,這總是沒差的!她許是對不住母後,但她——對得住我。”
清明時節,細雨紛紛,紙錢飛揚,祭祀的人群如潮,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見了李賢,看見了他跟武敏之一起,在祭奠韓|國夫人。
羌笛楊柳行人,清明時節亂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