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林老太太聽孫女嘴巴一磕一碰的,竟是要把家裡沒熟的莊稼弄去叫賣了。她還沒說話呢,育蓉大手一拍,“對!妹夫這腦子活呀,這玩意沒有賣不出去的道理。不管是在哪個大廠的門口紮攤子,這都行的。”她說著就道,“我去郵局打個電話去,省棉紡九廠,兩萬人的廠子呢,那邊隻要應了,可以直接開到那邊廠子裡去!”
育蓮喊道:“你還跟那誰聯係著呢?”
彆管!育蓉直接跑了,也就十分鐘一臉笑意的回來,“秋菜說是不喜歡,附近的農民都去賣,但是玉米還沒有……”
“沒事,買玉米送秋菜。”
那這個就行!
以一百二十塊七塊錢打底,收了不少的嫩玉米,再拉了金林兩家的玉米,之後挨家挨戶的收秋菜,過稱,然後打欠條,這菜吃不了就喂豬了。可給豬吃這個,並不比吃野菜更好,因此,這玩意還值得打欠條?臊死人了。縣城裡有賣秋菜的,十七八斤秋茄子才幾分錢!為這個的,再要一張欠條,可拉倒吧!
四爺給人家欠條,人家就笑罵:“少成神成鬼的,叔抽你一根煙也比這菜貴。”
但四爺還是記下了,回頭大不了換成食鹽給送回來。
花了兩天時間,湊了一車。
淩晨四點從鎮上出發,趕在淩晨七點到省城的棉紡廠門口。在村上當過知青,跟育蓉還談著的高城在門口站著。跟四爺肯定是認識的,一見麵高城就笑,“老四呀,要不是說你來,都不敢認了。”
四爺跟他握手,“這次麻煩你了。”
嗐!不是外人。
說著就跟門房說一聲,然後直接從廠子開進去,穿廠子而過,停在家屬院裡麵。這個點正是下晚班和上早班的時候,四爺帶了兩個跟原身關係好的小夥子幫忙,又有供銷社兩個庫房保管員,再加上高城喊了幾個同事,這才算是支應了過來。
好家夥,瘋搶了!買玉米還送菜,有些人不想買玉米但懶的再去買菜了,算一算也就是花一天的菜錢的事,都到門邊了,菜也不算壞,都是農家種的這種,買吧!棉紡廠又多是女工,家庭主婦嘛,精打細算的。這個時候的嫩玉米確實不咋常見,娃們又放暑假在家,還不到開學的時候,都想著給娃們吃,嘗嘗新鮮。
前後不到一個小時,買完了。
駕駛樓裡有提前留出來的,一袋子嫩玉米,一袋子好菜,還有一箱子外包裝破損的罐頭和一箱子肥皂。
罐頭和肥皂和運輸的車輛,是單位給的支持。
這些四爺都拿出來給高城,高城不要,“多大點事,不能要。”
“跟你不客氣,但請人家幫忙,不能白幫忙。”硬是把東西給留下了。
臨走了,四爺還喊兩個保管員,“把掃帚拿出來,把地麵給人家清掃了。”
天不亮出門,趕中午十二點都到家了。
到底掙了多少,還沒算賬呢。當時說好呢,以單位的名義去,給兩個跟車的一人三塊,車輛磨損四塊,油得自己加。之後再給單位上交二十塊,但作為支持這種創收的行為,單位把庫房外包裝真的破損的商品,給了兩箱叫做公關去了。這東西是可以跟上麵報損的,單位不必算是損失,也算是領導很給麵子了。
所以,這具體賺了多少,人家單位不問。事實上,單位啥也沒損失。賺了就賺了,沒賺就權當白叫你用了一天的車。庫房保管整天沒事閒的打撲克呢,要是給三塊那就掙三塊,要是不給……權當省城一日遊了。
但這次掙了嗎?
布袋子裡一袋子的毛票和硬幣,林雨桐給炕上鋪了個舊床單,然後嘩啦啦的往上一倒。一張一張的規整起來。
四爺就看著桐桐整理錢,她就像是在銀行乾過似得,把錢整理的整整齊齊的,甚至於正反麵都不錯的,各種麵額的分開。買菜的錢,一毛兩毛的麵額占了大多數。她花了一個鐘頭才把毛毛分分錢整理好。然後很驚訝,“三百三十七塊六毛二分。”
說著,就從裡麵抽出一百二十七,“這是本錢。”
嗯!
“拿了一百零三家的秋菜,再拿十塊零三毛出來,現在三分錢一斤粗鹽,給每家送三斤粗鹽,正好醃菜能用。”也算是抵了菜錢了。
“人工,跟車四個人,一個人三塊,這是十二,再給單位二十,一共是三十二。”林雨桐把錢單獨抽出來,用紙張包好,外麵寫好這是什麼錢。然後才問四爺,“油呢?”
油花了多少?
“用家裡的油票。”
金印作為司機,攢下這個東西了。
四爺就說,“折成錢,就是五六塊。”
林雨桐拿出六塊,這是要給家裡的,不能總占便宜。放好了,這才又道,“現在一斤玉米統購價一毛二分三厘,我看了,兩家的玉米畝產也就是個平均產量,按照成熟玉米的統購價折成錢,一家能分不到七十,就按照七十算。這是一百四!”算完一點錢,“還剩下一百三十九塊三毛二。”說著又從裡麵抽出二十,“這個單給二姐,她聯係的銷路。”
這麼一算,還剩下一百零九塊三毛二,這就是這一趟掙下的。
桐桐又抽了九塊出來,“一條煙現在也就是二三塊錢,三四塊錢,把這都換成煙,單位上上下下的,都得分點。”
桐桐把本錢一百二十七和掙回來的一百整理到一塊,把七塊單拿出來,剩下的二百二放匣子裡單獨鎖起來。
四爺就笑,成!把這一份一份的錢都給人家送到手裡,然後買了整袋子的粗鹽,用碗往外量著給。一碗一斤,一家三碗。
林家老太太看著被孫女送回來的玉米錢,還有單給二孫女的二十塊,沒推辭。育蓉要推辭,她還攔了,“小桐對著呢,一碼是一碼。隻要事立的正,有正形沒正形的,這倒不要緊。”不要看那三斤粗鹽,這是給人說呢,金四辦事,一口唾沫一個釘。
林雨桐就笑,“地裡的活彆管,他回頭叫人就把活乾了。回頭種一茬蘿卜,省事!”
是的!金家兄弟多,再加上跟四爺交往的本村的幾個混子,大家還屬於有交往的。一說乾活都來了,就那麼一點地,真就是半晌的工夫就得了。
老太太去地裡給送飯,三嶺就說,“您彆管了,這玩意好弄,澆兩回水就行,得空了來間苗就行。”
老太太就發現小孫女這麼一嫁,一下子就輕省起來了。
反正再忙,桐桐沒下過地,花了十天時間,八萬字的中篇小說完成了。林雨桐給寄到《人民文刊》,聯係地址和電話她都留了林雙朝單位的。便是退稿,她也希望林雙朝看到。至少叫他知道,他的孩子不是真的不思進取。努力了,便是不成,有什麼關係呢?
可能這篇小說,扣緊了時代的脈搏,以為要等三五個月,甚至是半年才能有消息的,卻沒想到半個月之後,林雙朝早上才一上班,就接到一個電話。對方是核實一遍信息,說是要刊印了,稿酬會郵寄,要核實這邊的地址和相關人。
林雙朝再問了一遍:“筆名小桐,留的聯係電話是這個電話,地址是縣政府的地址,對嗎?”
對!是的,“不知道是不是您?”
“是我的女兒,我會轉告的。”
好的!好的,“另外,我們也想跟小桐同誌約稿,您記一下通信地址,約稿的稿子投遞途徑不同。”
好的!林雙朝抓著鋼筆的手都有些抖,再三的確認都對之後,才跟對方互道再見,掛了電話。
而後他緩緩的坐下,才發現握著電話的手和握著筆的手上,都是汗。
樣刊沒來,彙款單沒來,他跟誰都沒說!但是每天上下班,他都會繞過去問收發室,“注意一下京城的信件和……”
和什麼?
“沒什麼,就是京城的信件之類的東西多注意。”
好的!領導。
連一把手同誌都找林雙朝,“是往京城反應什麼問題嗎?”這可是非常嚴肅的事。
“不是!”林雙朝帶著幾分謙虛,“是我那小女兒愛寫文章,寫了一篇什麼,我有不知道。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寄到《人民文刊》了,前幾天人家打電話,說是核實一下地址。這孩子,地址留了我的!怕是老家收發不方便。人家總編打電話來說是選用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假,她又老問,這不,把我催的,就多問幾句。”
現在是沒有詐騙那個概念的!人家說選用,那肯定是選用上了。
領導就點著林雙朝,“你這個老林呀,這是好事呀!是剛結婚的那個女兒嗎?”
是!“孩子有些特立獨行,人家都奔著考大學去,她卻鑽到書堆裡了。”
怪不得之前老林找舊書呢!感情人家孩子用呀!
這個時代的文人,那個吃香呀!人家還說,“要是真刊登了,咱們縣的文史館就很歡迎這樣的小同誌嘛!這是人才呀。”
老林就笑,“成家了,女婿在供銷社,要考慮家庭的。”
這位領導就放心裡了,覺得下次去地區開會,是不是跟長青縣的老王說一聲,地方上出個文人,到哪都會很重視。這是不違反用人政策的。
又是一周,老林終於等來了樣刊,也等來了彙款單。
在而今,這是一筆相當大的錢。稿酬最低是千字十塊,但顯然,人家並不是按照十塊給算的。最高的稿酬是千字五十,人家取了個中檔,按照千字三十給結算了。
八萬字呀,兩千四百塊錢。
林雙朝這個級彆的工資,一月才一百二。
四爺在供銷社,一個月的工資多少呢?四十!
這樣的收入,去哪個單位不去哪個單位,意義大嗎?
這個恭維那個恭維的,林雙朝突然就覺得□□耀了。人家吹捧他一句,他不耐煩。可這樣的吹捧,他一直聽不煩。在辦公室給供銷社打電話,“小金呀,樣書和彙款單都到了,你們看,是我給你們寄過去呀,還是你們來取呀!”
要想寄過來就寄了,又怎麼會打電話,“我們過去取一趟吧!正好也有點事想征求您的意見。”
好!那就儘快來吧。
他高聲大氣的在辦公室打電話,外麵聽的清清楚楚。
這股子激動的勁兒壓下去了,他才翻看內容。八萬字的長短,得連載。這次的刊物,騰出了三分之一,來刊登小桐的文章。
這一看還真就看進去了,也終於知道人家為什麼會約稿了。
這是一篇掐在時代脈搏上的,很有深度的小說。
他想等等,等小說連載完了,要在會上推薦推薦!好就是好,不是因為是我女兒寫的我才覺得好!我還怕人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