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歲月(10)
選了周六, 四爺和桐桐去了三雲縣。
早前就給林雙朝做好了兩身中山裝,這次去帶上。沒給吳秀珍做,是因為現在這女裝成衣會更流行,雖然自己做的也很好, 但人嘛, 總是覺得流行的就是最好的。反倒是男裝, 迄今為止還是中山裝,怎麼穿都不過時。
在三雲縣這邊, 林雙朝和吳秀珍住的也是縣城的小院。不過是縣城裡安裝了自來水,要說方便, 就方便在這兒了。
到家的時候, 林雙朝去上班去了, 吳秀珍在家等著呢,正在廚房包餃子呢, “快洗手去, 一會子飯就好了。”
院子裡自己種的菜, 幾乎把院子都占滿了。角落裡有雞籠子, 三兩隻母雞, 雞下蛋就夠他們吃了。兩人在縣城其實過的很節儉。
四爺洗了手就挽袖子, “這豆角黃瓜都下架了, 我給您拔了, 把地翻出來!”
噯!成!
吳秀珍瞧了一眼,見把搭建架子的木棍子又給規整好了, 捆成一捆子放著,好歹覺得女婿順眼了一些。
林雨桐瞧那活也沒多少,四爺留著打發時間吧,要不然陪著尚且在挑剔階段的丈母娘, 也怪尷尬的。
吳秀珍的眼角眉梢都帶著笑,“聽你爸說,人家那報刊還是啥的,級彆不低,是很有影響力的。”
現在這報刊都是嚴肅文學,哪有娛樂的?影響力都不低。
她靠在廚房的門邊上,看看這矮小的廚房,燒的還是炭呀!再看看那筐子裡的炭,“這……平時都是誰給您把這弄回來?”
吳秀珍白眼翻她,“你媽又不笨,跟周圍人家都處的挺好的,誰不能順手幫一把呀。你爸說不叫司機乾私事,可他不勞煩人家,人家心裡不踏實。我偶爾叫人家抽空來搭把手,人家心裡安穩。”
“那回頭我弄點肥皂牙膏什麼的,你放家裡。人家幫忙了,你送人家點,省的我爸知道了,又說您。”
知道!
林雨桐沒覺得這種事有不好,人得講人情的!隻要不違反原則,還不能讓人有私交了?人家也沒想被提拔,就是想親近一二,心裡安穩,人之常情而已。
這次是高興的事,吳秀珍包了韭菜大肉的餃子,用土豆悶了肉,又拌了幾個涼菜,大門一響,林雙朝回來了。人沒進來就先喊:“是小金和小桐回來了吧?”
四爺就喊了一聲‘爸’,林雨桐也笑,“您今兒是早退了吧。”
對!早退了。
林雙朝跟著又和四爺開玩笑,“進門就乾活的姑爺都是好姑爺,來來來!活放著慢慢乾,不乾完不許走,。但吃飯也不能耽擱,先吃飯!”
吳秀珍在廚房悄悄問,“你女婿是乾了什麼叫你爸順心的事了?”
是!林雙朝很順心。以前的在地區一個辦公室的同事就在老家的縣城,這次通電話,他就想了解一下女婿的情況,結果這才知道,他真的在做‘購銷’的事!以前是國家購,國家銷,但現在,單位可以作為市場的一種嘗試,以牟利為目的的購和銷,這是一種改革的嘗試。雖然是小小的公社的購銷社一次行為,但是上麵很重視這個事情。
飯桌上,林雙朝就說桐桐,“你是掙錢了,但掙了的錢是私人的。小金雖然掙的不多,但是爸爸覺得,小金做的事更有意義。他這個做法如果堅持下去,是能叫很多人的錢包鼓起來的。這不是錢能衡量的事!若說誰對這個社會的貢獻大,我覺得還是小金。”
林雨桐點頭,“您說的對!”林雙朝不是真覺的親閨女做的不好,而是肯定姑爺,抬高姑爺,怕這個走過歪路的姑爺一時給想差了,再走了彎路。怕女兒強,男人弱,家庭不穩定。當然了,他也是真的覺得富一片的工作更有意義。
誇了四爺,又說桐桐,“爸不是說你的工作不重要!文章的影響是潛移默化,沒辦法量化去衡量的。這次你寫的很好,是以一個客觀的角度反映社會問題。以後,我也希望你用客觀的角度去看!一味的誇讚,這樣的文章太多了。一味的批評,也有苛刻之嫌。客觀就好,這個尺度拿捏的剛剛好。聽廣播有好處,回去之後,還要訂報紙,多看報,多掌握實時動態。在農村也很好,多替農民發聲,他們才是這個社會最弱勢的群體。”
一頓飯吃的他很興奮,滔滔不絕。吃完飯,他下午還得上班,“明天周末,不急著走,今晚住下,明兒再走。”
就沒想今兒馬上就走。
吳秀珍這才有工夫把取出來的錢給桐桐,“數一下,整整兩千四。”
“這得交稅的!”這個稿酬是不低,但要稅也高,“八百起征,要交稅的部分是一千六,按照百分之十四交稅,得繳納二百二十四塊錢的個稅。”
這麼多呢!
嗯!超過四千,得按照百分之二十征收。
作家跟其他職業到底是不一樣嘛,收入不穩定。這篇中了,有的掙。那篇沒中,那就沒的掙。也就是八十年代,文人還算可以。再過幾年,市場的大潮一來,刊物不如現在這麼受歡迎了,稿酬不變,物價飛漲。靠這個東西想發家,那是做夢。
下午沒啥事,跟四爺帶著吳秀珍去這邊縣裡的商場。吳秀珍這才發現,這孩子真是能花錢,給他爸的表,皮鞋,還再給自己買了兩身,連帶鞋也買了。還有那麼些毛線。
“您自己織吧,我爸的毛衣肯定都帶了補丁了。”
回去你爸要說的!
“我自己掙的,我爸才不說呢。”
是!
沒說。
林雙朝試了,覺得合適就放邊上,“明兒就穿。”我穿著新的覺得榮耀!
林雨桐把表給他換上,“不是太好的牌子,您先戴著。等將來我給您換更好的。”
好!戴上,“是不一樣呀!”
炒了倆菜,四爺陪林雙朝喝酒,說工作的事,“……想做事,但得先立得住人。以前晃蕩,不怪領導不敢用。我就想著,先得叫大家吃到利。賣了一次玉米,私下偷著去縣城賣的人就有了,這是好事。下一步呢,我想著,大隊上的紅薯,每年都不少種。咱本身就有粉條加工,那咱就賣成品粉條,包括蘿卜白菜,冬儲菜吃膩了,城裡又沒有地方醃製酸菜,那我們自己就能加工。從直接賣農產品,到加工農產品,多一個步驟,多用一份人工,農民的收入就多了一成……做成了之後,我還是希望立足單位,把農業生產資料所需的,都做到調配。像是農用機,若是壞了,零部件都沒地方配去。這些調配的工作,我覺得也該是供銷的一部分。”
再說什麼,林雨桐沒聽。在另一邊跟吳秀珍纏毛線。
吳秀珍就說,“看四海如今這樣,也不算是走了大樣子了。你看緊,彆叫在外麵飄了,也還行。育材新兵訓練分配,上個星期才給家來信,說在西南,我給寫了信說你結婚的事,估計現在還沒收到呢。你倆我是暫時不擔心了……你說你大姐這事怎麼弄呀?跟那個健民還好著呢?”
“我瞧著我大姐不怎麼熱心了。”林雨桐就說,“對方在電站那地方工作……也不是條件不好。我大姐有我大姐的顧慮。”
吳秀珍手上不停的纏著,“二十五了,大齡了。一直不說結婚的事,這是等著給你大姐安排工作呢。這事呀,你大姐冷著了,就對了,還不算是糊塗。彆說你爸現在沒吐口,就是吐口了……這家也不合適。能回城,就提婚事。不能回城,人家也不說不行,就是不說結婚的事,一直拖著。我這個態度呀,彆說你爸了,我也很不喜歡。如今就看你大姐怎麼決斷了。”
人人都覺得好像是自家拖著人家,可其實提婚事,該男方主動提的。對方不言不語,誰拖著誰呀?
吳秀珍又打問:“你二姐談的那個高城,我一直沒見過。他回城,按說兩人該斷了吧,結果這都幾年了,就是不斷。是什麼意思呀?”
原主的印象裡有高城,那小夥子長的不出色,但是為人很活泛。她就說了,“一米七的身高,不算高。很清瘦,五官隻能算是端正。看外貌,好似有些配不上我二姐。”
就說呢!總得有個緣由吧。
吳秀珍就問說,“你二姐怎麼說?”
“我二姐……想著,去省城哪怕是去做臨時工,也想去。”林雨桐歎氣,“我奶奶攔了。說不能白不提黑不提的就這麼去。”
吳秀珍也不纏線了,手一下就停下來,“兩人平時也不怎麼見麵吧。”
那可未必,“我怕二姐周末就往縣城去,是不是因為高城從省城回來就不好說了。”
吳秀珍問桐桐說,“你覺得這倆合適?”
“我覺得……照如今這個政策,鐵飯碗並不一定就保險。我二姐其實比較活泛,哪怕是臨時工,她如果想去也不是不行。就隻這次給我們牽線搭橋,她拿了二十。那你說,這以後這樣的事多了,就我二姐那風風火火的性子,臨時工……那倆錢,她看的上不?”
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
吳秀珍就說,“你有這個能耐,說實話,你爸朝外一透話,你想有個單位很容易。有單位你老了就有保障。你二姐這臨時工,咋弄?”
可誰知道說什麼來什麼,第二天一早,四爺把院子掃了,正要出去多買點炭,結果就碰到一對五十來歲的夫妻,在門口朝裡看。男人手裡拎著個黑皮包,上麵還有第九棉紡廠的字樣。
四爺就問:“是高叔和嬸子吧?”
男人馬上伸出手跟四爺握手,“這是林育蓉家吧,我們是來拜訪的,失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