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歲月(24)
等到菜苗都栽下了, 楊淑慧突然發現她家的兒媳婦好似有點不一樣。
比如,以前等閒是不吃那罐頭的!但最近老四成箱的給買罐頭回來,什麼菠蘿罐頭、蜜桔罐頭, 飯量小了,但是愛吃這些以前壓根就不碰的東西了。
瞧瞧, 外麵的窗台上, 罐頭瓶子已經得摞著擺放了。
再比如, 之前還往地裡去, 但現在基本不往地裡去。哪怕是給剛栽下的菜澆點水,這個跟玩兒似得活她也不樂意伸手了,每次都是老四回來把這些活乾了。
是的!老四家的地現在確實沒啥活。瓜又沒長起來, 菜才栽下, 也就是草長起來了。可現在這草也是稀罕玩意。家裡的養的雞鴨豬全靠這些東西呢。一冒出來草就有閒著的老太太帶著孩子幫著給拔了,就在家門口的活, 順手的事。
自家兒媳婦慣常愛搬個凳子, 然後坐在地頭,眯著眼看著。
看啥呢?
她這幾天都不下地了,總感覺莫不是這孩子有了吧。年輕孩子不知道, 彆以為隻當她嘴饞了。心裡有猜測, 還不敢問, 怕人家以為這是在催她呢。
今兒就見兒媳婦又坐在地頭,不大會子, 不知道誰家的雞溜溜達達的往這邊來了。之前桐桐就說,地在這兒, 這是沒法子的事。養雞誰也攔不住,但請圈著養。嘿!總也有人就不理這一套。這是地裡還沒長西瓜呢,等長起來給你啄的, 這還成嗎?
以前也有這樣的,被三嶺放了幾回夾子,夾住了好幾隻雞,再沒人敢放了。如今呢?看小桐好說話,又給放出來了。
楊淑慧一看見雞腿上的紅繩子就知道,“又是後巷馬梅家的!”這個臭婆娘,慣常就是這壞毛病!越是不讓怎麼著就偏要怎麼著,顯得她能耐!是!人家五哥兒子,在這一片屬於橫的人家,等閒沒人敢招惹。但我還真就不怕,“我找她去。”
乾嘛找呀!
桐桐說著,就攔了婆婆。
然後看向那一隊雞,領頭的白母雞趾高氣昂的,後頭跟著各種顏色的小夥伴,先是朝這邊看,見沒動靜,撲騰騰的就要往柵欄上飛。進去可就是地了!
林雨桐順手就撿了地上的石子,抬手扔了過去,打在雞腿上了。
其實是可以要雞的命的,今兒撿回來就能吃雞。想了想算了,養個雞也不容易。她傷了一隻雞腿,這大白就嘎嘎嘎的叫著飛遠了,驚的毛都炸起來了一樣,走道兒一瘸一拐的。
雞群不敢上前了,在一邊觀摩。
等了會子,見沒動作,又繼續往過靠。
林雨桐又抓了石子,瞄準,中!
楊淑慧:“………………”無聊不無聊!真是有這鹹淡工夫。
她忙去了,叫她自己在這裡玩吧。
玩的結果就是正是飯晌的時候,馬梅在後麵巷子裡,跳著腳的罵:“……缺了大德的,欺負人欺負到我家頭上了……”
大家都不知道咋了,馬梅就指著她家的雞。
雞群七八隻,這會子都窩在她家門口的草窩裡。她過去拍了兩下手,雞群撲騰著起來了,然後就這麼朝邊上走了走,這一走可好看了,所有的雞都被打傷了同一邊的腿,走路朝一邊瘸。
這不光是個缺德鬼,還是個促狹鬼。
邊上就有人勸,“行了!再罵連這瘸腿的都沒有了!直接下了鍋連雞毛都不給你留。”
馬梅就指了指桐桐家,“肯定是四混子乾的。”
人家早就說了,有莊稼了,把雞看好,你非不聽。沒給你吃了就是給麵子了,行了行了!把雞關到籠子裡,養一段時間就養好了。
把桐桐給笑的,拎了醋壺給麵裡又加了點醋:嗯!香。
楊淑慧聞見那個醋味,酸的口水往出冒,試探著問說:“衛生紙……我記得上次買的也不多,這次我再買點?”
林雨桐搖頭,“還多,不著急。”
不是問你這個,就是問說,“那個……小桐,你媽也不在身邊,媽就是問問,你每月那個事準不準?”
林雨桐就笑,“這個月沒來,超了快二十天了,我估摸著是的……”
楊淑慧一拍大腿,“哎喲喲!”她站起來都不知道想咋,好半晌才說,“你想吃啥,想辦法給你弄去。”
就是想吃水果!但這個月份沒有水果,隻有水果罐頭。
林雨桐沒折騰人,“晚上吃一頓酸湯餃子吧。”
成!酸湯餃子,這個容易。
如今也沒有什麼檢查一說,覺得有,咱自己知道就行,也不好聲張。等著就是了!
楊淑慧晚上給金印偷偷說了,“看能弄到啥稀罕玩意,給弄上些。”
金印不種地,每天還是出去代班開車去的。反正車站是他的長居地,沒事就在那邊,跟看門的稱兄道弟的。哪天出去,不整個七八毛一塊多的。認識的司機多了,也會幫一些過路乾私活的司機處理一下手裡攢著的票票或是東西。
一聽說可算是要當上爺爺了,那不得往心裡去嗎?沒過幾天,就弄了幾隻鴿子和鵪鶉回來,還是活的。養這個太麻煩,弄回來就是燉湯吃肉的。
喝著這個清湯,突然就想吃米線了。
真的!可長時間沒吃米線了。大唐的時候上哪弄米線去?回來在北方一直也沒見這個東西,還彆說,一想起來就有點分泌口水。
這要是有一碗細細的米線,豆皮海帶絲青菜啥的一放,麻辣的醬料一放,美美的吃一碗,是不是特彆爽。
這麼一想,就去折騰了,做不了米線,咱有粉條呀,弄一碗麻辣粉是不是也不錯。
四爺一看這個飯就明白了,這是想吃米線了。這個年月在北方小公社要吃一碗米線,這難度就如同在大唐的長安要吃到新鮮的荔枝。
但這玩意,從南邊弄來不容易,不過京城應該是有的。省城的一些大廠裡要是有南方人,他們跟老家有聯係,說不定老家寄的土特產裡有這玩意。
然後四爺先找供銷社,從上麵要的貨物清單裡,能不能把這個東西作為調配品,叫北方的人也吃到米線呢?但這個慢,且成不成不好說。
得從省城想辦法找才是。
結果這麼一折騰楊淑慧就知道了,她給雙泉打了電話,“你看你的同學裡,有南邊的沒?要是有,咱跟人家買一些也行,郵寄的費用咱出。”
雙泉實習,還是在棉紡廠那邊。
接電話也得在工會那邊接呀!育蓉而今不下一線,就在工會呢。聽了一耳朵才知道桐桐懷孩子了,想吃米線。
她嘴上跟雙泉說,“她就是瞎折騰!她都沒吃過米線,上哪想吃米線去?不知道聽誰說了一嘴,就是嘴饞,轉臉就肯定忘了。你彆給她去找了,回頭我說她……”
非不叫雙泉為這個費心。
可回頭就找了之前一個車間的女工,她是南方人。先是跟男人隨軍,後來她男人複原安置到這個廠工作,她也就留在這個廠了。她家是南方的,試著問問。
可並不是南方人都吃米線的!女工就說,“以前我就是逃荒的,還吃米線呢?不過你等等,我回頭寫信問問。”
育蓉又想看看彆的地方有沒有,但這是肯定得跟自家媽說一聲的,這死丫頭怕是有了,卻跟家裡不說一聲,“……聽那意思是,想吃米線。”
誰想吃米線?
林雙朝回來的時候聽了一耳朵。
育蓉趕緊接了他的公文包,“您那大作家閨女,要給您生外孫了,害口,欺負人家公婆,還折騰人家大姑子,要什麼米線……”
米線呀!
林雙朝記下來了,專門找了領導,人家經常去京城開會,這東西京城真有。
把領導給笑的,“你這個老林,從來不求領導事情,結果呢?公事沒有,好容易上門一趟,就為了米線呀?”
就為了米線!
隔了都沒一個周吧,縣裡打電話給四爺,說是老丈人叫捎帶了東西。四爺騎了自行車去取,結果是一大蛇皮袋子的米線。
四爺趕緊給林雙朝去電話,“不到三個月,也沒去醫院……因此沒給您報喜。您瞧瞧,就為了口這個,把您給折騰的。”
“那就要去醫院,問問大夫,不要大意。還是要相信科學的!若是怕在縣城不方便,那就來省城,這邊的醫療條件好,家裡也住的下……”
四爺沒一口回絕,而是道,“回頭等三個月了,穩當了,我們在縣城裡先看看,聽從醫囑。”
好!穩當最要緊。
楊淑慧就特彆不好意思,自己沒弄來,倒是折騰了親家一回。
但彆管怎麼來的,桐桐終於吃到心心念念的米線了,這玩意是真香!
可不香嗎?那麻辣鮮香的味道直撲鼻子,紅油鋪了一層!青黃不接的時候家家在地裡挖野菜呢,你這麼吃,香了周圍一片。誰家聞見這個味兒還能吃的下去飯?
於是,這天……真把賊給招來了。
桐桐夜裡睡的很實在,可猛的,後院輕輕的一聲響。桐桐迷迷糊糊的聽見了,緊跟著就清醒了。再細聽,確實是有響聲。像是踩著柴火垛上的聲音。
自家這院子後頭不是巷子,如今的巷子是兩家麵對麵。也就是每一家的背後都緊靠著一家,這兩家共用一麵後牆,背對背,這家的門朝這邊的巷子開,那邊的大門麵朝那邊的巷子開。
這種的大家其實很少防備,祖祖輩輩都是這麼住的,一般不會在近處瞎騷擾的。因此,很多人家的柴火都是放在後牆下麵,而且不是所有人家都像是自家似得,柴火放的跟閱兵似得,齊齊整整的。那柴火垛就是隨便堆著就完了。
爬到柴火垛上,直接就上了牆頭,一跳就下來了。
知道這種賊不傷人,嚇一下就行了。桐桐這才叫了四爺,朝後頭指了指。
四爺披了衣服,隻把前院的燈拉開了,朝後頭喊:“不管是誰,趕緊回去吧!我就隻當沒看見,要是真被逮住了,進去就是三年。”
這話一說,果然就聽到後院有了些動靜,等了一會子就消停了。
四爺就覺得,家裡這房子還是得抓緊改!按理說,家有孕婦最好是不動工的,可不動工的主要原因是噪雜和瑣事攪擾了孕婦,可桐桐這種的,什麼事能驚擾她?這要是不改,生孩子正是天冷的時候,彆的不說,隻兩件事就夠人受的了:第一,洗漱。第二,上廁所。
既然如此,那就抓緊改建一下,過上一個夏,便是有新建的也晾曬的差不多了。
這時候隻要能弄來建材,隻要能管得起飯,是不愁人用的。花費了半個多月,家裡重新改建了。
首先得是給家裡房間的地麵全都進行了改建,全都留了煙道。上麵石頭一鋪,且暖和著呢。
再就是改家裡的結構,前麵的廳堂房,本是主家裡的長輩和待客的,如今給炕都盤起來,屋裡粉刷好,為的是冬天這邊暖和,長輩能跟著住這邊。待客的堂屋各種木頭家具都做出來了。木沙發木茶幾,原木色的,這就可以了。
從穿堂穿進去,是照壁。照壁後麵是院子。院子的一邊是廈房,另一邊加蓋了玻璃房。玻璃不是特彆透明的玻璃,是那種發綠的玻璃,隻能弄到這種。那就隻能用這種了。
這種玻璃房不是大塊玻璃,都是四四方方的小塊玻璃和木頭框架拚湊起來的。這房子的頂子上掛著草席子,方便調解玻璃房的溫度。而後院了,除了保留旱廁之外,保留了大部分菜園子。還加蓋了內部衛生間。把臥室朝後院開的窗戶拆了改成門,給裡麵蓋出一間房來,抽水馬桶是彆想了,但是衝水的蹲便器是可以的。幾乎是用了一頭豬從人家廠裡換出了一個‘殘次品’,叫自家給‘撿’會來了。
這改建完了,四爺又在後牆處種了不知道什麼花的種子,該牆上固定了不少鐵絲叫爬牆,感覺都是長刺的家夥。這是防著有人翻後牆吧。
最後,又給後院的側牆上開了一個門,門外就是那點地。門外鋪著石頭,有緩坡直接通到田地裡。
金印轉來轉去,是!這屋子一收拾,這裡種花那裡種樹的,都拾掇的可齊整了。滿村去看,再沒有比這更齊整的房子,但就是……除了冬天暖和一點之外,那些玻璃房呀,衛生間,洗漱間的,意義在哪裡呢?
瞎糟踐錢!
可緊跟著,天熱起來了,金印覺出好來了。這屋子一改之後,夏天是真陰涼。太陽曬不透,窗戶一開,風慣通而過,那叫一個舒服。
天熱了,家裡拾掇利索了,甚至頭一年種下的刺玫貼著地表都開出幾朵小花了,桐桐的肚子顯懷了。而地裡的西瓜眼看著也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