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上跟著的仆從果然是帶著匣子的,遞過來之後她又遞給四爺:“這是送你的,瞧瞧。”
什麼?
四爺伸手打開,裡麵像是一冊書。但這錦緞做的封麵一個字都沒有,他將書取出來,將其翻開,映入眼簾的是畫。畫中是一個少年,一身短葛,背著箭囊,看樣子像是在山裡。畫中人一手水囊,一手弓箭,他的頭仰著,像是在專注的看樹上的鳥兒。
看畫中人的長相眉眼,看表情神態,看的出來這是個英俊又陽光的少年。
劉南德輕聲道:“這是你父親!我知道,你看過你父親的畫像,在奉先殿裡。但是……那是做了帝王的你父親,不是真正的你的父親!”她的手伸過來,輕輕的從畫冊上劃過,“這……才是你父親的樣子。”
四爺翻到下一頁,是少年叼著狗尾巴草,躺在樹杈上睡著的畫像。
再往下翻,是少年騎在牆頭,一邊是舉著棍棒的家丁,一邊是衝著他汪汪叫的狗子。
不用往下看都知道,這曾經是個活潑到淘氣的少年。
劉南德不好意思笑笑,“我也想著,你父親沒的時候你才那麼一丁點大,還不會說話……我想叫你記住你的父親!可父親是什麼樣的,是古板的,是板著臉的……你父親從不古板,也從不會板著臉……我給你畫不出那樣的父親……但我想,你的父親是他,他本來是什麼樣子的,就該叫你記住他是什麼樣的。他……還沒來得及變的古板,也沒人給他時間叫他慢慢學會板著臉……就被人給害了。但他若是活著,一定是個好父親。你想去爬樹,他帶你去爬樹;你想去玩耍,他能帶著你一起玩耍……他自幼喪父,太|祖將他當幼子一般寵愛,慣著的時候多,苛責的時候少……”
四爺能說什麼呢?此人去的時候是個剛度過少年期的青年,他永遠留在了最好的年華裡。在宮裡為什麼少有人談呢?因為太心疼了。不論是貴太後還是太後,亦或者帝後,都絕口不提。
不是不懷念,而是提一次,疼一次。
四爺就說,“都沒忘!沒人敢忘,也沒人能忘。”他就說,“您放心,父親還有我,還有我們,殺父仇人,兒子必手刃之!”
劉南德笑了笑,沒再言語。
到地方了,皇後站在外麵親自接了出來。劉南德搭著皇後的手跳下來,“嫂嫂。”
“噯!”皇後上下打量她,“看你氣色好,我心裡就踏實了。”
劉南德抱著皇後的胳膊,“我會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過好每一日,然後再將外麵的事都一件一件記下來。等將來到了那頭,我好跟濟世說這些熱鬨呀!”
皇後的眼圈馬上就紅了,她抬左手攥住抱住她右臂的妯娌的手,“走!雖我去大殿。”說著回頭又看李、王兩位真人,“都跟上!老三、聖榮扶好你們母親。”
這兩位都清瘦的很,也沉默的很,由兩個孩子攙扶著,進了大殿。
這一行一進來,大殿裡比剛才更安靜。
劉南德看到了韓宗道,韓宗道鼻子一酸,跟劉南德互相見禮。
一轉臉又看見林克用,林克用的眼淚一下子便下來了。兩人一個拱手,一個福身,一如當年年少。
等劉南德看見韓林兩位國公,什麼話都沒說,卻走過去,緩緩的跪在兩人身前,額頭抵著兩人的膝蓋,哭道:“叔父……叔父……你們當日要在京城該多好……你們當日要在京城該多好……叔父,再沒有濟世了……再沒有濟世了……”
韓冒劼拍了拍劉南德的頭,可能說什麼呢?那個孩子沒了呀!
皇後將人扶起來,“莫哭了,事總要水落石出的。”
大殿之上,滿朝文武位列兩班,在豐寧押解回來的重犯和參與京城謀反之案的,都被押解了上來。帝後端坐中央,兩邊分彆坐著貴太後和太後,劉南德陪著太後,長公主陪著貴太後。再其次,兩邊分彆安置了座椅,坐的是韓、林兩位國公,韓宗道和林克用站在各自父親的身側。
而桐桐和韓嗣源,則跟著皇子皇女連同長公主的三個子女,側向而立,能看清楚大殿裡的情形。
大理寺卿左傳典站出來,就問說,“陛下,此案誰審?”
“是啊!誰審呢?”文昭帝搖頭,“事發在皇宮大內,你們都怕呢!怕審出什麼來,是吧?行!今兒朕找個不怕的來,來審理這件案子。”說著,就頓了一下,揚聲道:“永康郡主林楚恒,你上前來。”
桐桐愣了一下,再抬起頭,都朝她這邊看。
林重威一扭臉就看見一個哈口氣都能吹走的女郎君,先是愕然,而後一步一步從側麵走了出來,拱手對著上位,“兒在。”
看著跟沒吃飽飯似得,但好歹氣度天成。
他皺眉,陛下是想叫這個孩子來審這個案子?成嗎?
文昭帝就說,“因牽扯內宮,大臣不敢審!而朕是既得利益者,朕不能親自審!而朕和在坐的人中,都有嫌疑,也都是苦主。嗣源呢,他隨他父親的時日也不少,是否受了他父親的一些影響,對一些事有偏見,也未可知。唯獨你,你在宮裡的時日短,你父親久病在床不清醒,過往的事你一蓋不知。所以,這個案子你來問,可敢?”
桐桐看向貴太後,貴太後點頭。
她又看向皇後,皇後還是點頭。
再一瞟,四爺微微頷首,她便端正的站好,而後緩緩的跪下,“兒敢!”
好!“今兒這就是大堂,大殿內外,不管何人,你都問得!”說著就看刑部和大理寺以及秘書丞,“記錄!”
是!
於是,大殿兩側,又設置了桌案,有書吏跽坐在大殿上,手裡抓起了筆。
桐桐轉過身來,視線從大殿裡的群臣中挨個掃過,而後才將視線落在盧度世身上,而後緩緩的走過去,蹲在盧度世麵前,跟他視線相平,“老人家,按照年紀算,您該比我祖父和太|祖還年長一輩,可對?”
盧度世看向這個小小的女郎君,而後頷首,“當然!老夫年長。”
“聽說您是老柱國公的知己密友?”桐桐一臉好奇的看對方,“是真的吧?”
盧度世看了貴太後一眼,而後點頭,“當然是真的!我們乃是同窗,相交莫逆。”
桐桐歎氣,“所以,你們便是主謀,這一點毋庸置疑。可隻有謀還不行呀,你們缺一個動手的人!你能告訴我,是誰親自動的手嗎?皇宮大內,任何飲食都有專人驗看嘗試……是誰的手送到太|祖和先帝的嘴裡,才不需要宮人驗查的?”
這話一出,滿大殿都屏住了呼吸:這小小一女郎君,一開口可就問在了最要緊的地方了!就差沒明說,宮裡有內應,地位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