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崇韜看桐桐:這合適嗎?
桐桐笑了笑,“沒事!銀州很安生,大兄能應付。”
大皇子看鄭元娘,“走吧!”
鄭元娘‘嗯’了一聲,上馬跟著大皇子真就帶著三五親隨離開了。
韓嗣源看劉四娘,劉四娘還有些迷茫,看我乾嘛?
桐桐就問四娘,“你不是說要去還願嗎?要不要叫二兄帶你去還願?”
還願?我說過嗎?好吧!怕是有什麼目的的吧!她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不知道世子有沒有空?”
“到哪不是玩,要走就走吧!”
劉四娘心裡歎氣,上了馬,跟在韓嗣源的後麵溜溜達達的也走了。
林崇韜就看二皇子和雍王:“那咱們去轉?”
走!去看看銀州城的城闕。
行吧!林崇韜一再叮囑桐桐,“彆出城,玩累了就回家。”
知道了!
四爺跟桐桐對視一眼,跟著林崇韜離開了。
好了,剩下的人就不多了。曹娥、陶美芝、張玉露、壽姑,再加上桐桐。
去哪呢?
大皇子跟鄭元娘站在那麼一大片的墳塋之前,駐足了。
鄭元娘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墓碑,“父親就葬在裡麵。凡是戰死者,都是軍中給下葬。這裡麵躺著的,都是戰死的將士。”說著,就把在街上買到的點心拿去了邊上的一個院子,輕輕的扣響了大門。
大門大開,是一個失去了右臂的老者。他看見鄭元娘愣了一下,“你不是那個……”
“老伯,我回來,想祭拜父親。”
老者就看向大皇子,“這是?”
鄭元娘忙道:“是護衛。”
老者‘哦’了一聲,接了鄭元娘手裡的殿下,又遞了香燭過來,“去吧!跟你父親說說話!離了邊塞,能去過安穩的日子……那就是好日子!皇宮裡怎麼也不能叫你凍著餓著,要你去拚命,這是好事!”
嗯!鄭元娘接了香燭,率先朝裡走了。
路上總能遇上或是瘸腿或是瞎眼的漢子,拿著掃帚在清掃墳塋。
在那麼多墳塋裡,鄭元娘找到了父親的墓碑,墓碑前乾乾淨淨,這是唯一叫人安慰的地方。
她緩緩的將祭品擺上,默默的站在墳前,“爹爹,您放心吧,兒現在挺好的!雖這幾年日子不好過,可總算是老天有眼。兒被皇家賜婚給皇長子……您看看他,他就是皇長子!”皇長子人很好,是個磊落丈夫,是謙謙君子。
大皇子上香,而後跪下三叩首,“將來大婚,怕是不能親來祭拜,得請您諒解。”
鄭元娘趕緊回身將人扶起來,心裡有什麼地方動了一下。也叩拜了父親之後,這才站起來,抬手指了指,“殿下,林家之於西北的意義,這是不可估量的。戰死者得以供奉香火,其父母子女有人贍養,這便是二十多年來,西北邊軍為何從不缺兵員的原因。”
大皇子沒言語,直接朝外走,到了最前麵的廣場上了,他說秋公公,“快馬買香燭來。”
“不用了!”鄭元娘將籃子遞過去,“祭品是兩份,香燭也是兩份。”
大皇子愣了一下,默默的接過來,在最前麵的位置把祭品一一擺上,而後點燃香燭,默默的跪下,“大陳皇長子金嗣戎拜——”
四爺跟林崇韜奔著城牆而來,二皇子要往城牆上去,四爺卻瞟見靠著城牆的傷病所,他沒跟著二皇子上去,“我去裡麵看看,你們先上去。”
林崇韜就道:“裡麵是一些舊傷常年不愈的傷兵,不太好看……”
沒事!看看情況,就知道桐桐有沒有法子。
那行吧!林崇韜帶著二皇子奔著城牆先上去了,隻把親隨留給雍王。
四爺進了傷病所,也不免動容。裡麵養著近千人吧,這些人都需要人伺候的。
照管傷病所的是幾位太醫,這也是為什麼朝廷派來的太醫一到西北,就不被放回去的原因。
張太醫認識雍王,他歎氣:“有些是鋸腿了,有些被拔餘毒不清……就一直這麼養著,傷口常年無法愈合。每天也都有死去的人。照顧他們的都是些老人,這些老人多是失孤了……他們這麼照看著,心有寄托,也是一份營生。”
四爺問說,“給我看看藥材庫。”
“雍王請!”
藥材庫裡的藥材也有一些缺額,“有些藥材價格實在是昂貴……”
“你列單子吧……把所需的都列成單子……我再去看看……”
他看了不少傷兵,人家不知道他是誰,也沒人說他是誰。他就是看看,這裡麵的很多傷需得一些手術辦法,而手術是需要工具的。桐桐瞧病,從不單一的隻用手術,也並不會脫離現在的醫術理念。不會叫人覺得奇怪。
那這就能治!
關鍵是得找到能替代一些昂貴藥材的藥物來。藥材之所以昂貴,不外乎是不易得。不易得那這到哪都搶手。
如今這些傷兵能維持成這樣已然不錯了!
臨走了,四爺朝這個院子深深的拜了一拜,而後沒等二皇子,就轉身回府。
二皇子呢?細細的數了數,凡是駐守在城牆上的兵卒,年紀都在四五十了,他們是名副其實的老卒了。
這個年紀,該在家裡含飴弄孫了,可卻站在這裡,雷打不動。
站在這裡,好似所有的語言都是匱乏的。這些人甘願站在這裡,不是因為大陳給了他們多少,而是北翼公治軍有功有德!
來這裡看?看什麼呢?二皇子突然就覺得羞的慌。
甘露寺裡,門可羅雀。韓嗣源問老僧,“聽說甘露寺在銀州極富盛名,而今瞧著,香客何以這般少了?”
老僧念了一聲佛號,“郎君是客?”
是!外鄉人。
“那怕是不知道,在以前呀,甘露寺確實極負盛名,乃是一大寺。寺內隻僧侶便有三千之眾!可北翼國公駐守西北以來,寺廟之狀,與甘露寺大同小異。國公爺說,人要成佛,需得積攢十八世的善行善德,可人若是放下屠刀立地便可成佛……”
劉四娘捂住嘴,不由的笑了出來。她就道:“於是,都去從了行伍,拿了刀,再放下刀,以求立地成佛。”
老僧無奈的點頭,“是啊!西北有僧兵八萬之眾,都是我佛門的子弟。”
韓嗣源走到大殿中,虔誠的跪下:“佛祖啊,武之一字,道儘了世上的用兵的道理。止戈乃武!用兵的目的不是為了殺人,隻是為了從此再無刀兵之禍!此,是不是可立地成佛,我也不知!但總得有人有‘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魄力,如此,人能不能成佛,我不知!但人是能活的像個人的!”說完,他深深的叩首,“若是天降罪孽,其後人甘願領受!”
老僧看韓嗣源,“郎君是?”
“姓韓!韓、林自來不分家!”說著就起身,今兒已然得到了想得到的,不用再問了。他拉著劉四娘就走,“回家!”
桐桐走在大街上,有賣羊肉餅的,有賣西域香料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可她卻看到,幾乎每家店鋪的門口都掛著一個木牌子,牌子上寫著:某家有兒某某某為國戰死。
有一家湯餅店的門口,足足掛了七個牌子。
這一家的生意特彆特彆的好,好些人都蹲在街上喝這家的湯餅。
桐桐叫青芽去買了,湯餅端出來,缺鹽少油,沒滋沒味的,桐桐就那麼捧著碗一口一口的給吃完了。這一碗湯餅格外的難下咽,不是因為難吃,而是因為堵得慌。
陶美芝低聲道:“這是一個白婆婆的店,她男人,她三個兒子,一個女兒,還有兩個孫兒都戰死了。而今,兒媳婦們改嫁了,卻留下幾個孫子孫女在育幼堂。白婆婆平日開個店,給孩子們賺點銀錢傍身。”
“回吧!”從這條接上走過,便知道林克勤背負的是什麼了。他不止是林家的家長,還是這麼多這麼多人的大家長。
這天回去,都寫了信了,叫人送到驛站急送京城。
信什麼時候能放到文昭帝的麵前,這個不好說。但是當天晚上,信卻放在了林克勤的麵前。
西北出去的信件,除非有專人去送,或是用密語,否則,隻要過驛站的信,不可能逃的過他的眼睛。
信是謄抄來的。
林克勤披著衣裳靠在榻上,一封一封的去看。
大皇子在信上說,西北之事,難的不是活人,而是躺在那裡長眠於地下的人。
林克勤心裡點頭,躺在那裡的人才是西北的魂!他們一頭牽著軍心,一頭牽著民意。是一股子看不見摸不著的力量。當西北的方方麵麵都跟他們有關的時候,誰忽略他們,那都是在找死。
他繼續往下看,大皇子在信上還說,西北自給自足,但絕對稱不上是富庶。朝廷還是該考量,在民政上多給予西北一些。
林克勤拿著信沉吟了半晌,默默的放下了。
再拿到手裡的是二皇子的信,信很簡短,但卻有了一個提議,他說:不該因為朝中有人忌憚西北,而北翼公又因各種原因從不跟朝廷提難處,就忽略了一個事實。那便是戰損最多的便是西北,朝廷該給西北補充兵員了,也該叫年過四十的老卒安享晚年了。
給西北新增兵員,這是曹五那天想說卻沒機會說的話。因為這事犯忌諱!
可二皇子去了一趟城牆,他看出來了,也點出去了,他也不曾懷疑林家什麼,去信隻叫朝廷給增兵員。
林克勤緩緩的放下,再拿起來的是雍王的信。雍王在信上說:……兒觀世子非謀私利之人!謀私利為罪,可若是謀一域之利,此不僅非罪,實乃忠臣功臣也!謀一域者,胸中自有全局;謀一時者,焉能不顧萬世?
“謀一時者,焉能不顧萬世?!”林克勤站起身來,抬頭看著窗外的月,反複的呢喃著這一句話:謀一時者,焉能不顧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