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情懷(85)
到了京城的時候已然是暮秋時節。
西北的消息早就傳回來了!文昭帝一見這些孩子, 眼淚就下來,到了桐桐跟前,抬手使勁的揉桐桐的頭,“孩子, 莫怕!”
不怕!
皇後拉了桐桐就走, “去寢宮, 叫我瞧瞧,傷在哪兒了?”
真沒事!
怎麼會沒事?瞧, 這手都是冷的!
愣是拉到宮裡,屋子裡暖意融融尤不行,又叫人端了幾個炭盆來。桐桐這才退了衣裳,皇後一瞧見還是粉紅色的猙獰的傷口, 眼淚就下來了,這得多疼呀!
這宋氏尤其可惡,將孩子逼到這一步。
“以後再不許如此行事!”皇後就道,“你要學會依靠大人, 你父不是無能之輩, 你伯父更不是無能之輩。若是天下非得要用至親的命去換,這又豈是太|祖的初衷?你有親長,有家族,有手足, 誰不能依?怎的這麼軟的樣貌,生了一副這麼硬的性子?”
桐桐把衣裳穿上,不再提這個, 隻說青牛先生,“他的本事可太不濟事了!瞧給我縫的,醜的很。不過也沒事, 我有祛疤藥,自己配的,可好用了。”
皮上的傷能祛了疤痕,那內裡的呢?
越是想越是覺得這個孩子不容易。皇後就說,“你皇伯父還想冊封你做公主?”
彆!桐桐小聲道:“我想做王妃。”
皇後一下子便笑了,點了點桐桐的鼻子,“你想做什麼,就叫你做什麼。”你把一顆心刨開,天下人都看見了。這樣的孩子,想做什麼就該叫她做什麼。
桐桐又細細的說鄭元娘和劉四娘,“……識大體,懂道理。鄭家娘子持重,四娘有些憊懶。進城的時候,仙姑叫人將她們接去了,沒能回來請安。”
皇後就問說,“那這親事……做的好?”
做的好!
“那給你跟四郎賜婚?”
“我家伯父說不著急,要等他回來才成。他想請韓家幾位伯父來證婚,如此才熱鬨。”
皇後攥著桐桐的手良久,這才了她起身,“走,用膳去!一路上必是吃用的都不合心意,今兒做了你愛吃的。”
吃飯的時候又收獲了一大波關心。
都隻關注傷勢,彆的事一蓋不提。
確實是累的很的,就吃了一頓飯,而後回府歇著了。
林克用躺下了,還是覺得不安穩。
林寬起身,從外間進去,“您是有什麼不放心的?”
林克用突然覺得,“我是不是不會當爹?”
怎的說起了這個?
林克用靠起來,“地龍燒起來了,怕是有些燥,你去把庫房打開,將琉璃魚缸找出來,給裡麵盛放些水。宮裡有好魚可賞玩,明兒討要一些放進去!有這個東西放著,屋子裡好歹有些濕氣。心肺自來相通的,傷了心脈,我怕她秋風起了就容易起咳嗽。”
林寬愣了一下,趕緊應下來了,出去找去了。
桐桐靠著,兩頁書沒看完呢,就被送了一個琉璃魚缸。她乾脆起來,看著青芽帶著人給裡麵放水。
她也覺得挺有趣的,“從咱家的池子裡撈幾條小魚就罷了,不一定非得名貴的魚種。”
是!
這邊小魚才放進去,林克用又派人來了,叫人送了白駝毛毯子,這是用白色的駱駝毛做的,產量極其低。結果被送來這麼些。
青芽說,“伯爺怕窗戶變寒氣重,讓用這毯子做半截簾子,擋一些寒氣。”
不到那個份上,“我不去窗邊的榻上便罷了,很不必如此。好好的收起來吧!”
結果晚上了,又叫廚下燉了好幾樣湯羹,他親自帶著人給送來,“燕窩?好不好?吃半盞也是好的,青牛先生說女郎吃這個最好。”
甚至端起來,喂到桐桐嘴邊。
桐桐:“……”行吧!張嘴吃了。隻當哄他高興吧!
可林克用哪裡高興呢?回去就哭了,“我兒……可憐呐!”
林寬:“………………”真不至於就可憐!您出去問問,誰敢說咱家女郎可憐?
可林克用就真覺得孩子自來跟沒爹沒娘一樣,娘不是東西,可爹是醒了,醒了還得孩子哄他!說到底,是自己這個當爹的沒當好。
他跟林寬打聽:“沒聽說桐桐想要什麼嗎?你要留心,但凡桐桐喜歡的,你要告訴我。”
林寬:“……以前誇過盧七郎,如今看著倒是平常,瞧著還是喜歡雍王多些。”
“那你收拾院子!”
啊?
“天冷了,難道叫桐桐出去見他?”林克用就說,“叫雍王住過來,桐桐想見總能見到便是了。”
林寬:“………………”好吧!叫雍王住過來,總好過叫盧七住到家裡強。
於是,林克用把四爺打包給桐桐送來了,“喜歡聽他彈琴,就叫他給你彈琴;喜歡他跟你說話,就叫他陪你說話。”然後指了指雅室的側間,“你們玩你們的,我就就在這邊看會子書。”
可這中間並無多少隔斷。跟父母在一個空間呆著,然後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談戀愛?這心臟得多大?
桐桐才要推辭,四爺就指了指榻,“你靠著去吧。”彆逞能,那傷是玩的嗎?三個月傷口愈合了,可身體想徹底恢複到生龍活虎,那是三兩個月就養好的嗎?何況又顛簸了一路。任何才愈合的傷口都怕顛簸。林克用叫桐桐養著這一點,確實是安排的好。
桐桐在榻上靠了,毯子蓋在身上。四爺去翻了一本書出來,席地而坐,靠在榻邊,地毯下暖意融融的,再叫人搬來一個火盆,將栗子埋在裡麵,叫人放了茶爐在邊上,這才拿著書念。
而今的書是線裝的,這也是太|祖改變了曆史的進程,近些年才興起的。藏書想重新摘抄了裝訂了,這也是大工程。
因此,凡是有些年月的書冊,都是一個冊子的樣子。
四爺手裡拿的是一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和尚寫的西行記,他輕聲的讀給桐桐聽。
林克用能看的見那邊,讀書聲隻隱約可聞。少年的聲音輕的很,時而能聽到女郎的提問聲,斷斷續續的。火裡埋著栗子,有劈裡啪啦的響聲傳來。不大功夫,烤栗子的香味,煮茶餅的香味,一股腦的飄了過來。
他手裡的書便再也看不進去了。心說,咱不去看孩子們。可卻總也忍不住朝那邊瞟一眼。
女郎本是靠著的,這會子都快躺著呢,側著身子,頭枕著胳膊,像是要看清少年手裡舉著的書冊。少年席地而坐,靠著榻,頭後仰著跟少女說話,手裡舉著書,輕聲慢語好似跟少女解釋書上的東西。
邊上的茶煮的咕嘟嘟的響,那蒸汽蒸騰,縈繞在兩人身邊。邊上因著烤栗子,隱隱有些煙氣,不僅不嗆人,反倒是多了幾分煙火氣。
外麵雨打秋葉,颯颯作響。可那一方天地怎生瞧著就那般溫暖呢?
他瞧著,心情都不由的好了起來。
然後桐桐果然心情更好,瞧,都有心情點吃的了,“下雨,冷的很,咱吃鍋子吧。”
行!就吃鍋子。席地而坐,桐桐把各色的菜不停的往嘴裡扒拉,胃口明顯好了不少。
林克用心裡複雜,我閨女見了我胃口都沒開,一看見這小子,瞧這飯量,回來了不是?就著他的臉吃飯,更下飯麼?
四爺點了點煮著的茶,“茶通竅,聞著茶氣,胃口便開了。”
哦!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