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飯食,四爺喊桐桐起來整理書架上的書。這起來了,蹲下來,有半個時辰,桐桐往榻上一躺,這便睡著了。
吃完消食,消食之後午睡養神。林克用真覺得這小子怎麼做什麼像什麼呀!連對小女郎,也這般有耐心。
桐桐睡了,四爺在邊上抄書。冊書變成裝訂書,先謄抄了再說。
於是,屋裡安安靜靜的,隻有窗外的風聲雨聲。
林克用眨巴了再眨巴眼睛,突然之間就覺得自己這麼好的容貌,當真是白瞎了。為何我當年年少,就沒有這麼一個女郎出現呢?
他叫林寬等著下衙的韓宗道:“請二兄晚上住過來吧。”
為何?
“突然覺得孤獨了,想找二兄說話。”想來他也很孤獨吧。
兩個半老不老的鰥夫,三兩樣小菜,溫一壺老酒,不時的碰一杯,不用說話,也知道彼此的滋味。
韓宗道看的開,“等給孩子成了家,很快就有孫子了。含飴弄孫,何來寂寞?”說著,給老三倒了一杯,“何況,國公府回京城,父母兄弟子侄,那麼一大群人,是是非非,哪裡有時間寂寞?而今,就是最好的時候。少是非,隻孤獨,珍惜吧。”
也對。
朝廷上一邊得斟酌著西北的事情怎麼辦,一邊因為要更改太|祖對西南的政策而吵的沸沸揚揚。可桐桐呢,日子過的難得的安逸了起來了。
文昭帝能想到用鹽製衡西南,那就是人家為君在施政方麵,很有見地的。那咱說什麼呢?倒不如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的好。
四爺真沒怎麼出門,幾乎都在家,陪桐桐安心養病。
這一日兩人正在家裡畫畫,搬了幾盆開的正好的菊花,桐桐覺得她畫的特彆像。把四爺看的難受的,說桐桐是畫匠,做不得畫師。忍不住提了筆,給桐桐改畫呢。結果青芽來稟報,“王爺,郡主,德豐郡主遞了帖子,車架正在外麵,說是探望郡主的。”
趙德豐呀?
桐桐頭都不抬,隻說:“請!”
於是,趙德豐被請進來了,看見兩人頗有閒情逸致,也散淡的很。
她便笑說,“也就是你們這裡,如世外桃源一般。”
桐桐叫人上茶,跟她去一邊說話,“隻要心靜,哪裡不是世外桃源?坐啊!”
趙德豐坐了,先問桐桐的身體,“傷都好了?當時消息傳回來的時候,誰不是嚇了一跳?”
“好了!”桐桐將茶退給她,“喝茶。”
趙德豐便知道,對方不想提受傷這件事了。她也就從善如流改了話題,“安樂侯府上下都病逝了……這事你知道吧?”
“那位謹諭郡主不在府中,上上下下竟是無一人發現,豈不有趣?消停的過日子,誰又能難為他們?不過是不甘心,總想做些不合時宜的掙紮,這又能怪誰呢?”
趙德豐抿了一口茶,這是在點撥自己呢。她咽下這口茶,這才道:“他們的想法,我明白!他們的感受,我知道。你莫要多想,我就是想好好的活著。”
桐桐便跳過這個話題,“是為婚事的事煩心?”
趙德豐搖頭,“以前是我想當然了,總覺得能挑一個合心意的。但現在……發現這有時候找了還不如不找。”
桐桐覺得她這話是暗指林克用和宋氏的婚事,這麼說其實也沒錯!她的身份敏感,想找一個心甘情願什麼不圖的人娶她,她又得滿意,確實很難找。
趙德豐就說,“我也未必得嫁人,我有郡主府,我可以住自己的地方,也不礙著那倆兄弟娶親,你說呢?”
想怎麼過就怎麼過吧!
“其實我這還算是好的……”趙德豐低聲道,“你知道誰的婚事更難嗎?”
誰?
“吳家的東璃,吳家將她送到家廟裡了。”
是說宋氏生下的那個女兒。
桐桐轉著手裡的杯子,“那是吳家的事!”風口浪尖上先送去家廟,隨後叫病逝了,改頭換麵再嫁人,嫁個富裕的人家,一樣能安然一輩子,且子孫不受宋氏之事影響。反倒是宋氏生的那個兒子,所受的乾擾是最大的。
可跟自己說這個作甚呢?
桐桐就說:“有話就直說,你上門不單單是為了跟我說這個吧。”
趙德豐放下茶盞,歎氣道:“我就是想說,父母之於子女的影響有多大,我已然知道了。一切虛無縹緲的東西,我都不追求了。想著你這個人,雖然厲害了一些,但實則,還算公道,這才來剖白一番罷了。”說著就看桐桐,“另外,我是想跟你說,四公主與六皇子之間,可能有些不愉,隻怕你離京大半年,這事未必知道,特來告訴你一聲。”
小四與六郎?為什麼的?
趙德豐就說,“六郎奉旨下江南,青鹽的事沒查多少,不知道怎麼的就查到了江南的貪墨案!恰好,這貪墨全都出在織造上。”說著,她就真起身,“不打攪你休息了,告辭。”
送客!
桐桐起身目送對方離開,然後才看四爺,四爺將畫改好了,添了幾片落葉,幾道枯枝,確實更有靈性了。
她歪著頭打量,點了點左上方,“要不要添一枝桂花?”
四爺:“……”為甚清雅的東西她隻要一指,就能叫這個畫麵再沒法看。
他放下筆把桐桐拉遠了,“很不必管她說了什麼。誰家都少不了牙齒咬舌頭。外人不摻和,事情過去了,自然就過去了。可外人一摻和,小事則變大事。”
明白!趙德豐是想示好,跟自家保持良好的關係,偏又放不下架子。說一些話,一些消息,像是有‘你也用得著我’這樣的意思,其實大可不必。
一旦彼此有了利用的關係,這關係也就不單純了。
桐桐說青芽,“有些人再送帖子,隻管推脫,隻說身子不適,不見外客了。”
是!
結果青芽再度回來,就又稟報說,“郡主走的時候,門子說他好似聽見郡主說,她也很忙,總也有拜帖,都是一些老將……”
桐桐皺眉,一些老將給趙家遞拜帖,拜的是誰?隻能是長公主。
這是說,這些老將對聖上擅改太|祖的主張不滿了。
當初立國之初,太|祖就定下規矩了。有勳無職,有職無勳。
什麼意思呢?就是除了個彆的,像是柱石公、左右翼公之外,其他的功勳之臣,看你們怎麼選了!你們要富貴,那就給你爵位,但沒有實職了,也就是不染指權利。朝廷另外恩召,那另說,但按照慣例,就是沒有具體的官職,也不許管事了。就像是西北的右帥,以他的功勳,當年也能恩賞爵位,他是放棄了爵位擔任了職務的。
現在撤回來,爵位肯定還是會給的。當時那麼做,太|祖其實就是將一些開國功臣給找了個法子叫榮養了。
畢竟,打了那麼些年仗,本就是扛著鋤頭的,有些人還有上進之心,願意學著去治軍,治民。可有些人就隻想著終於可以享受了!
那就去享受嘛!給你爵位,這就是地位。給你房舍、田畝、錢財,這是財富。有地位有錢,不用你再冒險,很多人就樂意。
這些人平時也上朝,但隻上大朝,無事不言語,但是卻有參奏之權。若是有真知灼見,朝廷會酌情使用的。可惜迄今為止,這樣的人終究是少數。
一如英國公那樣的人,跟太|祖有情分,給了勳爵,也覺得能力還可以,在早年太|祖也叫管事,可後來呢?到底是沒提上來。
可見太|祖當年用此法,還是有效的。
如今,這麼一夥子一聽說要改祖法,便不樂意,便找長公主。這就是在提醒聖上,彆忘了你的皇位從哪來的。本來就是外甥接了舅舅的江山,你這也改那也改,到底是想乾什麼?
今兒改了這個規矩,那明兒呢?明兒是不是連國號都得改了呢?
若是連國號都改了,那麼,他們這些大陳的開國勳貴,誰認?
四爺就說,“看吧!就是如此。西南之難,不在西南,而在朝廷。當初太|祖是為了儘量避免斬殺功臣,所以想了這麼一個法子來。既能避免功臣們帶著驕兵悍將為禍,誤了大事;又能叫大陳少一些狡兔死走狗烹的事。當時是見效了,太|祖若是長壽,也不會有如今局麵;或是太|祖有兒子,這反彈也能化解!”可誰知道是這樣呢!
如今,這些功臣成了最大的絆腳石!殺,皇帝得被天下人罵死;不殺,事涉西南,豈能妥協?
卡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