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流年(47)
今年秋天的雨果然極多。
桐桐給炕洞裡塞上木柴, 然後嗆的咳嗽了兩聲,直接從屋裡出來了,站在外麵的屋簷下看著從房簷上掉下的如一串串珠子似得雨水, 愁的直皺眉。
韓翠娥拿著小掃帚正把簷台上晾著的糧食朝裡掃了掃, 要不然就被雨水給濺到了。
自家這房子蓋的,其實下雨隻要沿著屋簷下走, 是不會淋到雨的。可這天,很多人家的糧食都是半乾的,怎麼辦?
尤其是現在一般是吃多少糧食,去取多少出來,然後拉去磨成粉。而磨粉之前, 不管是小麥還是玉米, 這不都得淘洗幾遍嘛。看著天晴了,趕緊把糧食淘洗了再曬曬好磨麵的。結果這老天說下就下。
桐桐預報了, 但再預報, 人總得吃飯吧。就是下雨, 也得淘洗糧食,哪怕之後再烘乾呢?
然後就成了這個樣子,雨下的,好些人家地方有限,在炕上烘乾一部分,其他的都弄到自家, 也不怕自己拿他們的糧食, 十分放心的把糧食晾到自家這邊。
這邊的房子大,寬敞,通風好。
炕上是需要烘乾的,地麵上都是需要通風自然乾的。不管是屋簷下還是房間裡麵, 都是留一個腳掌子寬的過道。人要是進去翻糧食,還帶墊著腳尖站著。桐桐給炕下添柴火,那個姿勢彆提多難受了。而且,柴火不乾燥。
本來秋裡正該曬柴火的時候,今年清理後溝,把砍下來的那些雜木拉回來不少,都是生產隊叫人送來的。後院摞的滿滿當當的。但這柴火都是濕的。可沒法子,不燒這個也沒什麼可燒的。每次點火,桐桐都嫌棄麻煩,背著韓翠娥偷偷的給柴火上倒上一點點煤油。現在她都不敢輕易叫炕下熄火了。
這濕柴火一放進去,濃煙滾滾。平時排煙順暢的煙囪,因為陰雨氣壓低,就是不能排出去,順著炕洞直接就撲臉上了。
出來狠狠的咳嗽幾聲,咳的眼淚都下來了。
韓翠娥放下掃帚,“你放著,我來就行。”
“您可彆去後院弄柴火,太滑了。”再給摔一跤,“等天晴了,後麵還是得搭個棚子。”
韓翠娥就看天,啥時候天晴呀。
正說著話呢,就聽門口一陣響動,然後‘哎喲’了一聲。
壞了,這是在門口挑水,又給甩了一跤。
桐桐趕緊往出跑,屋簷上掉的雨水濕了半拉子肩膀,竄出去的時候見是陳安的媽陳嬸子。
桶和扁擔掉在泥地裡,她自己摔的四仰八叉的。
自從老三上學走了之後,陳家人都不再上自家這邊來了。挑水寧願多走一裡路,也絕對不上自家門口來。結果今兒偷偷來了。
來就來唄,門口用石子鋪成的能過一個人的路本就是為了下雨走的,要不然那籃球場得踩的不平整了。可這位嬸子倒是好,就是不走尋常路。可能是想少走幾步吧,還是斜插著想走他們家的側門,結果滑倒了。這一下摔的可真不輕。
桐桐一邊往過走,一邊喊陳安:“快點——嬸子摔著了。”
陳安一步一踉蹌,桐桐一瞧是指望不上了,過去把陳嬸子扶起來,“沒事吧?”
沒事!沒事!
桐桐將人交給陳安,“你先扶人回去……”她自己撿了扁擔和桶,過去在桶和扁擔給涮乾淨,也不挑著走,接了水拎著,多跑一趟的事而已。直接給拎到他們家門口給放著,朝裡喊了一聲這才往回走。
就這麼兩趟,渾身淋了個透。
四爺拐進來就瞧見桐桐也不打傘,也不披個塑料布,就這麼在雨裡跑。他在後麵喊了一聲,“你這是乾什麼去了?”
桐桐回頭看了一眼,繼續往前走,“陳嬸子摔了。”
四爺掃見泥地裡留著的痕跡,都沒法說。
回來換了衣服,濕衣服順手洗了,可晾在哪呀?韓翠娥看了看去,直接給貼鍋蓋上,“就這麼著吧。”下麵架上火,鍋裡放上水,也能烘乾。
至於鞋子,靠著簷台放著,叫雨水衝刷著,上麵的泥一會子就下來了。
桐桐揚聲問四爺說,“人都安排到哪了?”
“給學生放假了,全在學校。”
這見鬼的天氣!桐桐看著天,“至少還有一周的陰雨天氣……”
四爺皺眉,“咱們下麵的河灘今春加固過,便是漫上來水量也不大。就怕上遊三合公社……”
果不其然,半夜裡了,大門被拍的啪啪啪的響,是公社叫了小李過來喊人來了,“三合公社決堤了,他們的人還都沒撤出來……”
完了!三合公社也有五個生產大隊在河灘上。人要是沒撤出來,問題就大了。鬨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就包括自家公社,水這麼一衝,整個河灘都給淹完了。今年河灘裡種下的冬小麥今年全完了!這玩意一泡水就發黃,根部就全部壞死了。當時種的時候誰都不信,覺得怎麼就給泡了,說水漫上來隻是說風險,那萬一雨沒那麼大呢?
都怕把好地給糟蹋了,不死心的再種一茬,就是要遷移走也得趕著把糧食種下去。
這一淹,白白的搭進去了種子和花費。
桐桐跟著起身,四爺得去三合幫著救災,公社得留女同誌值班。
冒著大雨,穿上雨衣雨鞋,一踩一個泥窩子。到公社之後,桐桐把辦公室的塑料布剪開,叫了四爺進去,“過來!用這個把腳和小腿裹起來。”
啊?
桐桐摁著他就給將鞋拖著纏上塑料布,再把襪子給穿上,“誰知道會踩到多深的水裡去,彆等到鞋裡麵灌了水才知道難受。”這裹上最起碼能護著一些。
四爺:“……”外麵人家都集合呢,咱倆在這裡裹這個,怎麼想的?
反正很利索的給裹好了,給裹綁腿似得,她的手腳特彆麻利,裹的特彆整齊結實。
“彆逞英雄,量力而行。”
四爺隻笑,就是冒雨去看看,能有什麼事?每次出個門她就跟如臨大敵似得,我是你男人,不是你兒子。
好容易收拾好了,桐桐又從兜裡掏了糖出來,全給他塞衣兜裡,“要是飯不按點,就含個糖。”
四爺:“……”得虧這麼著急的出門,她還記得出門帶一把糖給自己路上帶上。他也忍不住絮叨,“中間彆回去吃飯了,就在食堂湊活兩頓。”
知道!知道!
然後人走了,雲嵐靠在一邊終於敢笑出聲了,“你們好歹注意點影響!”膽子怎麼那麼大!兩口子也不行呀!之前看他們拍的照片,就看的人臉熱,這會子過來找林雨桐作伴,誰知道在外麵聽的更受不了。膩乎死了!
淩晨兩點,桐桐打了個哈欠,指了指大會議室,“還能趴著睡一會子。”
結果並不能睡,大會議室的電話一會子一響,一會子是縣裡的,不知道在哪裡打的電話,說話的聲音特彆大,“你們公社的人走了嗎?”
走了!走了。
“走了多久了?”
“已經出發了。”真的已經出發了。
那邊的聲音更大,“你們公社怎麼回事?下發通知到現在都一個小時了,才出發?”
桐桐就解釋,“通知的時候淩晨一點,公社值班人員接到電話第一時間彙報,彙報之後再將大家通知起來,籌備各種雨具,冒雨集合,用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可誰都沒敢耽擱。”
“還要雨具?我說小同誌,你們是不是太嬌氣了一些。”
桐桐啪的一拍桌子,“現在是救災,你在這裡興師問罪是什麼意思?要雨具是因為嬌氣嗎?下麵的路況你知道嗎?穿著布鞋,光腳能走多少路?那不是雨具,那是救災所需的工具。”她朝那邊吼著,然後厲聲責問:“你是哪個部門的,什麼職務,叫什麼名字……”
沒問完,那邊蹭的一下掛了電話。
雲嵐、錢美萍連同後勤的周大姐嚇的不敢說話,指著她:“你對上級部門發火?”
不是上級部門,隻是對打電話的那個人發火了。哪裡來的老爺做派,坐在辦公室裡瞎指揮,扯淡嘛不是?
電話那邊是新來的縣w副主任,叫龍鴻年。
這會子掛了電話才反應過來,他被人訓斥了。
通訊員進來問說:“龍主任,去三合公社嗎?”
“三合公社不是有人去了嗎?咱們去青陽公社。”
通訊員急忙道,“我給您拿雨鞋去。”
好的都調給去三合公社的人了,再去找白耽擱工夫。他抓了雨衣就走,“彆耽擱了,現在馬上出發。”
然後天一亮,桐桐就聽說上麵下來人來檢查工作了。
公社隻剩下女同誌和食堂後廚的師傅了。管婦女工作的雷平調走之後,替補了一位叫張英的,這位的家在縣城,她除非開會,其他時間真的很少在公社。這天一下雨,她又以交通不便的理由不來了。反正就是不愛摻和事。
桐桐也不愛摻和事,有這工夫她得去看看昨天的降雨量,雲嵐去接待就完了。
她往出走,結果雲嵐喊住了,朝桐桐招手,“是龍主任,問昨天誰接的電話。”
笨死你算了,你不會說人不在唄。非得叫我乾什麼?
雲嵐拉了桐桐,低聲道:“龍主任特彆威嚴,我不敢說話。”
這是找茬還是怎麼的了?桐桐腳下一轉就過去了,裡麵坐著個二十四五歲,眼角有一道疤的小夥子,一看就是退伍下來的!
龍鴻年打量桐桐:“你堅守崗位,要去哪裡?”
“敢問領導,氣象員的崗位在哪裡?我去氣象哨錯了嗎?”
龍鴻年又打量了桐桐一眼,而後直接起身,“走!我看看你們的氣象哨。”早聽說就你們的預報最準,正好看看你們是怎麼工作的。
桐桐皺眉,“領導,氣象哨的位置很偏,地勢陡峭,路泥濘難走,我覺得要參觀,改天也行。”
“哪那麼多廢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