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一聲,淨地大牢那厚重的大門被推開了,霍加下意識閉上眼睛縮緊身子。
幾日前,他從雪山回來,就被關到了這裡,這是所有被詛咒之人的命運,也是霍加的命運,這幾天,他腦子裡一直翻騰著各種罪惡的念頭,一邊自我厭棄、一邊又在渴望墮落。
為什麼會有這該死的詛咒呢?他明明隻是饞嘴貪吃又厭煩爺爺的管束而已,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吃人,更從沒想過要害死撫養教導他的爺爺,可是啊,現在他一看到人,腦子裡就忍不住幻想出把一個人大卸八塊、然後用剔骨刀細細抽出骨頭,再文火慢燉出的滋味;他一想到爺爺,就忍不住想要是殺了他,自己就能徹底自由,沒有人再管束他,沒有人再訓斥他,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錯,隻要殺了爺爺……不!
霍加痛苦地把腦袋往牆上撞,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這麼做了,咚咚咚的撞擊聲中,他額頭紅腫的舊傷被撞破,溫熱的液體順著他的眉毛流淌到唇邊,濕漉漉的,他下意識舔了一口,然後就像是枯草被點燃,那種食人的欲望忽然如烈火般洶湧而起,頃刻間就燒紅了他的眼睛。
“嘿嘿,看來又有人進來了。”
隔壁牢房有個沙啞的聲音響起,他顯然已經發現了霍加的情況,“這一次又是哪個倒黴鬼?新人都很好欺負,小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雖然你沒多大用處,但是可以望望風,到時候成了就分你一口肉湯喝!”
這宛如妖鬼蠱惑一般的話語,霍加並不是第一次聽到,自從進了這個牢房,隔壁那人就從未停止過對他的蠱惑,以往他都會痛苦地捂住耳朵不去聽不去想,然而這一刻,他沒有搖頭,沒有反駁,更沒有叱罵,他的想法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了,乃至於「食人」這種凶殘惡毒的事情,在此時的他心裡,竟然好像變得跟喝水一樣尋常了。
奇怪,我好像有哪裡不太一樣了。
他心內有一些迷茫,有一些困惑,但是他已經不再痛苦。
他久久沒有反駁,叫隔壁那人確認了什麼,他又是嘿嘿一笑,對他說:“我磨了好多天,用石頭磨出了一把鑰匙,待會兒那些守衛出去後,我就用鑰匙打開門,我們先享用了那個新人,恢複體力後就逃出去……放心,你差不多算是我的同類了,身上臭得很,我可不吃。”
霍加潛意識裡還有一點掙紮,但是心裡又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對,他和旁邊那人才是同類,那些尚未轉化的新人以及守衛,是他們的食物。
霍加已經餓了很久了,一想到可以進食,他就忍不住興奮起來。不管那是什麼,他要先填飽肚子。
然而跟以往不同,開門進來的隻有全副武裝的守衛,他們身邊並沒有押著犯人。
這打破了規律,因為隻有押送犯人進來的時候淨地牢門才會打開。
隔壁那人恐慌起來,“竟然沒有押著犯人,那他們進來乾什麼?難道是來送我們上路的?可是七天的周期還沒到啊!他們怎麼會這時候來?明明還有兩天啊!難道……律文改了?”
其他牢房的人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紛紛騷動起來。
霍加卻沒有這種感覺,他尚處於有些渾噩的狀態,他催促隔壁那人,“要開始了麼?怎麼還不開始?”
“開始個屁!”隔壁那人罵了句臟話,“爹的神廟那群祭司一定改了規矩!”
嘩啦啦,是隔壁牢房的鐵索被牽動的聲音,半明半暗的牢房裡,霍加看見那群守衛扯著鐵索將隔壁那人拽了出來,那人激烈反抗起來,並用石頭鑰匙打開鐵索試圖逃走,然而他的一切掙紮都是無用的,那些守衛看管淨地幾十年,他們每隔七天就要拉一批人出去處死,對付囚犯的經驗和手段層出不窮,幾下就將那人鎮壓下來,硬生生將他拖了出去。
而其他囚犯的待遇大同小異,他們一個個慘嚎著被拖了出去,還有人死死扒住霍加的牢房大門不肯出去,他們認定被帶出去就是處死,一個個臉上既恐懼又憤恨,但是這些都無用,見囚犯的力氣實在太大,那些守衛舉起棍子,硬生生將囚犯的指骨打斷,哢嚓哢嚓令人牙酸的骨裂聲中,囚犯扣在柱子的雙手軟麵條一樣垂落下去……
麵對這些「同類」的慘狀,霍加沒有半點感覺,因為他現在正被饑餓折磨得發狂,看向那群守衛的眼睛都是紅的,他也是唯一一個沒有大喊大叫也沒有反抗就任由他們帶走的,隻不過在其中一個守衛靠近他時,他迫不及待地張開嘴想要咬一口,結果被一拳頭打得頭暈目眩,哪怕他是霍尤鈍養大的孩子,那些守衛對他也沒有絲毫留情,一拳又一拳落在他身上,打得他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
迷迷糊糊中,霍加被他們拖了出去,從昏暗潮濕的狹窄牢房中,拖到了外麵那個光明又廣闊的世界。
——
“這是第十個了吧……這麼多人,沒幾個成功的。”
“這個年輕人……幸運……汙穢……靈魂中消失了。”
意識朦朧間,霍加聽到有人說話,聲音像是隔著重重風雪,模糊又遙遠,卻又像是在他身邊響起的,清晰入耳。
霍加漸漸清醒過來,他慢慢睜開眼睛,然後震驚地瞪大眼,因為麵前正有兩個中年人看著他。
中年人!現在竟然還有中年人!
而且他們穿的衣服好怪!
麵前的兩個人比年輕人要老,比老人要年輕,一定就是中年人!他們身上穿著鑲嵌了很多亮晶晶碎石頭的白色袍子,頭上戴著同樣鑲嵌了亮晶晶石頭的白色帽子,嘴唇邊留著厚重的胡須,看他醒來,就俯身低頭看他,霍加這才發現他們的眼珠子竟然是紫色的!
天神保佑,這一定是妖鬼變的!
見霍加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那兩人便自顧自道:“他可算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