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敝月, 山林裡躺著一片屍體,鮮血彙成小流,汨流而下染紅了一片精致的袍角。
一個頎長的身影站在遍地屍骸中間, 就像一株獨立血池成長的青蓮,既妖冶邪魅又清冷無暇。
他抬腳看了看衣袍上染的血,幽幽的歎了一口氣, 既像在悲憫地上的一地死屍, 又像在遺憾自己損失了一件衣服。
歸遠在這歎息中心頭一跳,狠狠的喝了一口酒,問:“你是在歎死的人不夠多嗎?”
裴初轉身,看著藍衣刀客的身影由隱及現,依舊微微笑道:“不,我是在歎歸大當家來的太晚。”
他此刻完全不再是一介清貧的算命先生打扮,錦衣華服,臉上帶著一個鏤空的金色的麵具, 隻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眸, 和嘴角似笑非笑的笑意。
他就像那吸食人血長大的蓮, 既讓人覺得分外美麗, 又讓人覺得十足危險。
他不無遺憾的對歸遠闡述,“如果歸大當家來早一些,或許這些人就不會死了。”
歸遠是沒認出他的,眼前的人與那清靜小院裡貪財文弱的算命先生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可他卻知道他的身份——
風易樓樓主,沈亦安。
那個傳說神秘非常, 又驚才絕豔的樓主。
很年輕,可就是這麼年輕的一個人將如今的風易樓壯大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他甚至憑一己之力就可攪亂江湖這個漩渦。
歸遠又喝了一口酒,他覺得今晚遇到這人, 格外的想喝酒。酒意裹著熱血在身體裡沸騰,他也看向那人笑道:“這些人死不死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他豪情萬丈,說出的話卻是分外涼薄,“你總不能指望我會救他們,尤其是從沈樓主這樣的人手上救他們?”
“哈。”他笑了一聲,又道,“憑什麼?”
江湖第一幫派飲馬川裡麵從來都不是些什麼正義之士,世人笑他們是一群土匪窩,他們自己做事也跟土匪一樣,隨心所欲,妄性而為。
這一點在飲馬川的大當家身上體現的尤為明顯,他就是那個最放蕩不羈,亦正亦邪的存在。
他既可以單身赴會闖入戈壁黃沙之中去剿滅那幫殘殺婦女孩童的惡鬼魔教,也可以任那些自詡正道豪俠的人士死在腳邊,視若無睹,見死不救。
此時天邊烏雲飄散,清輝的月光照亮這崢嶸的一角。
一身絳紅衣裳的女子現身,躍落在錦衣金麵的青年身邊,身體緊繃,她麵無表情的按著彎刀,腕間紅蛇翹起了蛇身,嘶嘶吐著蛇信。
“阿枋。”帶著金色鏤空麵具的青年開口,無奈的輕撫女子後腦的頭發,宛若安撫一隻小貓一般,勸慰道:“放下刀,你打不過他的。”
那紅衣女子身子一僵,抿了抿唇,到底是鬆開了握刀的手,一言不發的站在了青年的身後。
“不過,”那青年安慰的話鋒一轉,語氣裡帶著寵溺的笑,他緩緩從女子腰間抽出那把彎刀,說:“你要是看他不順眼的話,我替你教訓他就是了。”
歸遠瞳孔一縮,手中的酒壺一瞬間擲了出去,於半道中被人劈成兩半,清冽的酒水在月光中閃著光,青年鬼魅的身影已經襲至眼前。
他一手按住藍衣刀客那從衣襟裡敞開的胸口,帶著麵具的臉已經湊到他的耳邊留下一句笑語:“歸大當家的頭顱似乎很值錢。”
他這句話有一瞬間讓歸遠聯想到了小院裡那個見錢眼開的算命先生,然而這想法不過是電光火石,轉瞬間就被他拋在腦後。
歸遠一錯身閃開了來自青年的壓製,迅速的從背後抽出自己的雙刀,興奮道:“那能不能拿到我的頭顱,就要看沈樓主的本事了。”
雙方身形晃成虛影,一場巔峰對決在這荒林展開,令蘇枋目不暇接,隻覺震撼。
等到阿朝趕過來的時候,隻見藍衣刀客一身破敗的倒在林中,敞開的胸口上是一道血淋淋的刀傷。
“你輸了。”
白衣劍客抱著劍走到歸遠身邊,目光一掃毫無感情的陳述道。
“我的小阿朝誒。”
他這一聲哀怨婉轉的喚,讓阿朝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看向那躺在地上的藍衣刀客,卻見他雙眸晶亮並無頹敗之意。
阿朝眉頭微皺,伸出手將歸遠拉起了身,問道:“他很強?”
藍衣刀客被他架在肩膀上,牽扯到胸口的傷讓他忍不住悶哼一聲,卻還是點頭回答:“強到可怕。”
見少年劍客臉上露出躍躍欲試之色,歸遠伸出手在他腦袋上按了了一把,“彆想了,你一個人可打不過他。”
阿朝撇頭看了他一眼並不說話,歸遠興奮的哼了哼,眼眸裡帶著亮光,“不過我下次絕對能贏回來。”
他舔了舔嘴角,無意識的搓了搓手指,心中想著下一次他絕對要揭下那張黃金麵具,看看那張臉是不是也如那麵具一般精致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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