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們回到裴初小院時,夜已經深了。
小院裡寂涼如水,主屋裡更是一片漆黑。
阿朝背著身受重傷的歸遠落進庭院,兩人動作靜悄悄的,本不想驚動已經陷入沉睡的人。
然而天不遂人願,背了一個受傷的人,到底讓他們的動作不再如以往一般輕巧。
隔壁主屋傳來‘吱呀’一聲門響,緊接著帶著些許戒備的聲音響起。
“誰在那裡?”
清瘦文弱的算命先生披著一件青色的外衫探出了房門。
待看見阿朝背著歸遠站在客房門口時愣了愣,“你們怎麼......”
他剛走近兩步就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年輕的算命先生沉默了一會兒。
藍衣刀客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有些擔心自己下一刻就被趕出去。
阿朝架著歸遠看著被驚醒的裴初有些緊張,他一向不希望讓算命先生接觸這些江湖血腥的事,卻不想還是驚擾到他。
“裴先生......”
他呐呐出言,一時有些不知道說些什麼。
然而算命先生隻是看了他們一眼,便轉身進了臥房。阿朝一愣,以為對方是生了氣或者受到了驚嚇。
然而對方再次出來時,手裡卻拿著一瓶傷藥和幾捆紗帶,他什麼也沒問,隻是淡淡道:“家裡麵隻能找到這些了,我明天在上街買些金創藥。”
他看著歸遠胸口的那道刀傷挑了挑眉,卻也隻是將外衫穿好轉身進了廚房。
“你們進去吧,我去燒些熱水。”
漆黑的小院裡重新亮起了燈光,歸遠又摸了摸鼻子,與阿朝對視一眼,忍不住笑出了聲,“裴兄這人還是夠義氣的。”
歸遠胸口的刀傷雖然看起來嚴重,但好在未曾傷到骨骼內腑。阿朝在客房與他問起風易樓樓主的武功,歸遠擦著那道刀傷,緩緩開口,“狠辣詭譎,變幻莫測。”
“不過他好像並不打算要我性命。”
他笑了起來,將染血的帕子扔到水盆裡麵,手下意識的摸向腰間的酒壺,卻發現那裡如今空空如也,他這才想起他用那酒壺擋下了對方一記殺招,不由幽幽歎了一口氣,“真是可惜了我螺春庭的一壺好酒。”
阿朝白了他一眼,又問:“無名劍訣?”
歸遠搖了搖頭,“他用的是刀,看不出無名劍訣的路數。”
他麵色顯出幾分凝重,“不過今日他殺的那些人,無一不是江湖好手啊。”
歸遠向後靠著棉被,找了個舒服姿勢躺下,“這樣一個武功高強又勢力強大的人,想做什麼呢?而且,你要找的東西有在不在他手中呢?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啊。”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那人並不好對付啊。”
阿朝抿了抿唇沒有答話,眉眼中卻積起了幾抹鬱氣。
歸遠不在意的用手撐著下巴倚在床頭,透過敞開的窗戶,望向亮著火光的廚房,突然忍不住笑道:“唉呀,我的小阿朝,難怪你這麼喜歡那個算命先生了。這麼有意思的裴兄我也喜歡的緊呢。”
不管初見時多麼膽小怕事又貪財,實際上冷靜淡然又明徹灑脫。明明看得出是個不喜歡惹麻煩的人,然而還是將他和阿朝收留在了這個小院。
他心中感歎,旁邊的阿朝已經開始戒備的盯著他了,“我警告你,不許打裴先生的主意。”
少年手按著自己的劍,看上去就像一隻護食的幼狼。
*
廚房裡裴初正在給灶台添火,躍動的火光照在他的臉上,映出了他眼底的幾分困倦。
在歸遠和阿朝回來之前,他其實也剛剛進了小院不久。才換好衣服就聽見門院的響動,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走了出來。
一邊將人打傷,一邊留人照顧。裴初覺得自己實在有些閒,他半闔著眼,打了個嗬欠。
一瞬間從喉嚨湧上的一記腥甜被他咽了下去,他耷拉著眼漫不經心的扇著蒲扇,心想著自己到底還是大意了些,若不是拚著這一記掌傷,恐怕就要被人揭了臉上的麵具。
該說不愧是飲馬川大當家歸遠麼?
委實難纏了一些啊。
如此想著,裴初不經意的往藥罐裡又加了幾味黃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