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歸遠第二次見到風易樓樓主, 與上一次一身淩冽妖魅的殺氣不同,對方看上去很平和,平和得就像一個普通的雍容華貴的富家公子。
可實際上不管從哪點來說,對方都是不普通的。
他穿的是錦繡坊最好的雲羅綢緞, 喝得是盧雲莊百年才出一壇的瓊漿液, 懷裡摟著的也是江南最美的第一花魁無霜仙子。
歸遠打量著青年臉上那雕刻精美的黃金麵具, 莫名覺得那有江湖第一花魁美譽的無霜仙子,可能也不及那麵具下的容顏魅惑人心。
青年低頭喝過女人送至唇邊的一杯酒,抬眸望向來到他麵前的兩人。他那雙從麵具裡露出來到眼睛又深又黑, 帶著某種似是而非, 洞察人心的笑。
“我還以為歸大當家不敢來找我了。”
青年的聲音很低沉,低沉卻悅耳,就像回響在深淵裡水滴穿石的聲音,看似無害實則力量綿長又危險。
歸遠笑笑,同樣舒舒服服的倚靠在長椅上, 把玩著被送到麵前的酒杯, 喝了一口酒, 豪爽道:“怎會, 我是怕沈樓主不想見我罷了。”
阿朝覺得有點不自在, 他從見了這個人開始就覺得很不自在, 就像一隻野獸驀然遇到自己的天敵, 渾身汗毛皆警戒的豎起, 讓他焦躁的不斷撫摸自己的劍柄, 摩挲到上邊掛著的劍穗才讓自己稍覺心安。
裴初撇了阿朝一眼, 這一眼讓阿朝脊背繃直,他極輕的發出一聲笑,彈了一下麵前的碧綠酒盞, 看著上麵漾起的圈圈波紋,漫不經心。
“我知道你們是為什麼而來,”他輕輕一歎,似有些失望,“說實話,我以為你們會更早來找我的。”
無霜仙子就像一個普通的不會說話又聽不見聲音的婢女,滿心滿眼的仿佛隻有眼前這一人,仿佛服侍好他才是她人生裡唯一重要的事,蔥白細長的手指捏著一枚晶瑩去皮的葡萄依偎著送入眼前人口中。
歸遠看見那人低頭將那顆葡萄含住,卻又十分知禮知節的未將薄唇碰到那染著豆蔻的指尖。
歸遠看著好笑,覺得這個沈樓主妖魅卻不夠浪蕩,要是他早就連著那葡萄一起,品嘗那玉指蔥蔥上的甜了。
他喝著酒思維發散,卻是接上了眼前這位風易樓樓主的話,“哦?你是希望我們能更早的找你的?為什麼?你知道我們是為什麼來?”
青年輕輕點頭,身形向後一倚,靠在舒軟的靠枕上,他嘴角帶著很平和的笑,揮了揮手,就有人從側房出來,手裡還捧著一本薄薄的冊子。
“不然歸大當家以為我為什麼會在清安城待這麼久?”青年拿起那份薄冊,朝著歸遠和阿朝晃了晃,微微笑道,“不就是想和歸大當家做筆生意?”
阿朝的目光已經順著那本薄冊落在了青年的手上,右手按著劍,蓄勢待發的好像隨時準備動手搶。
他初出江湖不像旁人對風易樓總有那麼多的忌憚,還帶著一身初出茅廬不怕虎,不畏天高地厚的烈骨與倔強。
可他想了想,又將衝動按下,他忽然發現自己不再是一個人了,小院裡,還有一個他絕對不想連累的算命先生。
“你打算出什麼價?”
少年劍客冷冷的問,這是裴初在小院裡絕不會看到的神情和姿態。
小院裡的少年總是乖巧懂事,又溫厚禮貌的,雖然不愛說話,但鮮少對他流露出這樣一副森冷如寒劍般的模樣。
裴初歎了一口氣,他剛剛說是想要和歸遠做生意,此時阿朝卻越過了歸遠直接問他出價。
這是因為阿朝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本就是一個極不喜歡欠人人情的少年,說到底歸遠已經幫了他太多,而關於《無名劍訣》和他父親,這本就是他自己的事。
他不想讓歸遠幫他再與這個一看就不好相與的風易樓樓主做生意,他也不想再欠他什麼了。
歸遠沒說話,他樂嗬嗬的退到了一邊,看阿朝和裴初對峙。
裴初捏著那本薄冊,突然輕輕笑了一下。
“阿朝少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