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德·艾倫衝過來的時候,龍族正在沒有理性的廝殺著,他的腳邊匍匐了一地的屍體,鮮血橫流宛若人間煉獄。
龍的吐息焚燒著屍體,烈焰的火光將這片黑暗的禁閉室染成一片鬼魅的紅。
成堆的屍山上突然出現一個瘦小的身影,他看上去不過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一頭紅色的長發隨著龍翼扇起的颶風散亂飄蕩著,尖牙利爪,獸耳紅瞳。
少年對著巨大的龍族咧嘴一笑,愉悅得好像參加了一場盛大的晚宴。謝裡斯突然感到一股危機,下一刻那個瘦小的身影已經屍山上一躍而起,五指成爪,宛若野獸一般衝向了體型龐大的巨龍。
剛剛化龍的謝裡斯並不穩定,麵對亞德·艾倫突然衝出來的廝殺,似乎也激起了龍族好戰的本能。
他一記利爪揮使而下,刹那間飛沙走石,將那個不斷跳動的瘦小身影按在了爪小。
體型的差距似乎對亞德·艾倫十分不利,巨大的利爪壓在他身上,微微收緊就將他擠壓得吐出一口鮮血。那血染紅了他的唇色,然而他那一雙玫紅色的眼睛反而亮了,嘴角的笑容也愈發愉悅起來。
他伸出手向著虛空一抓,霎那間巨石浮起,轟隆隆砸向了體型龐大的龍族。龍族被砸得踉蹌的退後,鬆開了對野獸的桎梏,亞德·艾倫一躍而起,抬腳踢向龍族的下巴。
兩人肆無忌憚的廝殺著,轉眼間就將半個禁閉室打成了廢墟,無數囚徒們受到兩人的波及,或是葬身在廢墟底下,或是被他們隨手抓取做了擋箭牌或是補給包,再這樣下去,恐怕整個禁閉室的人都要淪為他們的陪葬。
安德魯倒吊在一處壁岩上暗暗叫苦,然而他的嘴角的笑容卻是一隻沒有落下,如一個忠實的觀眾,一錯不錯的看著這一出好戲。
獠牙時隱時現,似乎還想著能不能等兩人兩敗俱傷之時,順手撿個漏。
亞德·艾倫可以說是數個世紀以來,天賦最好,最變態的一個。麵對有著種族壓製的龍族,他依舊能打得不落下風,甚至隱隱的還壓過了謝裡斯一籌。
這樣的一個人如果生存在外麵,無疑會掀起一陣腥風血雨。但他卻活在大罪之門,便注定了他隻能籍籍無名,不知什麼時候,便會被大罪之門汲取掉力量,吞噬消亡。
如同曾經無數璨如流星,又迅速湮滅的強者們一樣,被那自私虛偽的教廷掩埋在黑暗。
驕傲的龍族那裡能忍受得住野獸的挑釁和壓製,兩相對峙,浴血死戰,很快雙方身上皆是鮮血淋漓。
安德魯難耐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目光再次克製不住的染上了貪婪。
縱使龍族力量強大,然而謝裡斯不過剛剛化龍,正是神誌不清,能量更是不穩的時候。隻是在憑借龍族本能戰鬥的他,最後還是被從小與禁閉室的黑暗生物們廝殺到大的亞德悍不畏死的攻擊中,昏死過去。
這是一場激戰,即使是亞德到最後也是身受重傷,命懸一線。可他依舊勝利了,這對於嗜戰的野獸來說,即將給昏死的對手最後一擊,將是他無上的殊榮。
於是他踉踉蹌蹌的站起來,走向倒地的巨龍,手刃抬起,就要收割掉對手的生命。
然而下一刻,禁閉室上方的魔法陣再次發出光芒,一個單薄的身影從逐漸開啟的裂縫中跳了下來,幾乎是眨眼間,就阻止了野獸想要結果龍族的最後一擊。
來人抓住了亞德的手腕,反手又將野獸壓製在了地上。
裴初反剪住紅發少年的手,用膝蓋抵住對方的背。少年掙紮著,從喉嚨間發出一陣陣野獸般威脅的低吼。
裴初頓了頓,壓製住少年的力道沒鬆,隻是懶散半掩的眸中多了幾分訝異,“你不會說話?”
少年依舊是以凶狠低吼聲做答,甚至還呲開嘴角露出尖利的獸牙,頭頂的獸耳也滿是警惕的壓低下來,同時奮力掙紮著來自裴初的束縛。
裴初本就是趁著少年身受重傷之際,出其不意才將他製服,如今他奮力反抗,力氣之大差一點還真就要被他掙脫開來。
裴初知道這個紅發的獸耳少年有多強大難纏,因而也不客氣,抬起手刀就在他脖頸上重重一敲,將人敲暈了過去。
周遭如今已經是一片狼藉,龍族的吐息化為焰火焚燒著堆積在一起的屍身,鮮血遍地,將裴初的衣角也染了一片臟兮兮的紅。
經過這一場混亂,禁閉室裡生存的囚徒們已經所剩無幾,他們小心翼翼的,都緊盯著這個今天第三個涉足這裡的外來客。這一天來的人真的是比過去十年的都多。
而引起的混亂,也是這百年以來最凶殘的一次。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是這個憑自己開啟禁閉室的魔法陣,將那個混血的龍族推進來的白發精靈。
禁閉室裡的黑暗生物們認出了他,畢竟在精靈接連將阿曼德和謝裡斯推進來的時候,他一個個的都在深淵地下翹首以盼。
同時也目睹了背叛與分裂的戲碼,老實說他們對這些都不感興趣,因為在大罪之門裡這樣的戲碼總是無時無刻都在上演著,人性的複雜和扭曲在這裡展現到了極致。
可是他們卻被想到,這個罪魁禍首,出演背叛戲劇的另一個主人公,還會明目張膽的再次開啟魔法陣,主動進入這個讓所有大罪之門的囚徒都退避三舍的惡潭當中。
甚至,還組織了野獸想要擊殺龍族的動作。
周圍幸存的黑暗生物們都在觀察著,想要看看一手促就這副局麵的精靈究竟想要乾什麼。
然後他們就看見精靈從懷裡掏出一瓶魔藥,喂進了倒地不醒的龍族嘴中。龍族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聲,身形漸漸縮小,然後從龍型重新化作了人。
那個不斷在他體內衝擊暴走的魔力,好像終於被什麼牽引平複了下來。然而倒地金發貴族依舊眉峰緊簇,好像陷入了一場掙紮不脫噩夢之中。
裴初伸出手,為他撫平皺成一團的眉峰。當冰冷的指尖落在眉心上,不知夢見什麼的金發貴族,從眼角落下一滴淚,好在緊簇的眉峰終於漸漸舒展開來。
“你這麼做又有什麼用?”
跟在精靈背後跳下來的安伯·米洛斯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他嘲弄道:“他醒了以後還是要弄死你。”
從裴初去找安伯·米洛斯要魔藥開始,這個男人就一直跟著他。既不阻止,也不幫忙,隻是想看著他從他那裡拿走的一瓶能阻止龍族暴走的藥究竟會用在什麼地方。
然後,他到眼下他有了答案,一個讓他覺得可笑且一無是處的答案。
大概就是這個精靈舍不得希伯萊家給予的好處,然後又因為這些日子相伴相依的情誼狠不下心真的動手殺了金發貴族,反而預備了魔藥救了他一命。
連壞人都做不徹底,日後隻有被報複反殺的份。
若不是看在對方有與他做交易的價值,安伯·米洛斯大概會在這時候轉頭走人。
可裴初才不理會他的話,他攙扶起接連動蕩不省人事的謝裡斯,又看向了那個被他敲暈在地上,從小就生長在這個禁閉室裡的紅發獸耳少年。
“一人帶一個,走吧。”
安伯·米洛斯眉頭一皺,順著裴初的目光看向躺在地上的野獸,扯開嘴角冷笑道:“你難道還想把他帶走,你就這麼不想活了?”
“他有用。”
麵對男人的嘲諷,裴初隻是半耷拉著眼眸,語氣懶散,“如果你不想日後被謝裡斯打擊報複還沒有個打手的話。”。
頹廢的男人伸手揉了一把自己那頭亂糟糟的天然卷,嘖了一聲,不是很情願的用胳膊將地上那個瘦小的少年夾了起來。
一人帶著一個,關聯禁閉室的魔法陣再次被啟動了,他們旁若無人的,在這個無數囚徒都無法突破的禁地裡來去自如。
周圍的黑暗生物們開始躁動起來,他們虎視眈眈的盯住那被魔法陣的光柱所籠罩的兩人,突然意識到這或許是他們唯一可以逃出這個禁地的機會。
於是幸存的黑暗生物開始發起凶猛的進攻,意圖衝進光柱逃離這個囚禁他們多年,暗不見光的地方。
然而隻有一個人成功,其餘的都在靠近光柱時,就被淩厲的風刃絞殺成了碎片。
光柱轉瞬即逝,原本留在原地的幾人,就這樣離開了,隻留下大戰之後,一片狼藉的慘狀。
等他們從禁閉室出來,再次回到破碎的天窗之下時,魔法陣上,又多出了幾個人的身影。
精靈、貴族、野獸、人類,以及一個笑嘻嘻的吸血鬼。
“外麵下雨了?”
“哦,上帝知道我有多久沒見過雨了。”
“你也可能是最後一次見了。”
白發精靈說著,將金發貴族隨手放在了天窗下的地板上,懶懶的抬起一雙綠眸,看向站在雨中,任由風雨打濕他的禮帽和衣著的吸血鬼。
他說道:“如果你不願意聽從我的條件的話。”
吸血鬼笑嘻嘻的神色一頓,轉而又毫無凝澀的重新揚了起來,“當然,作為您願意帶我出來的回報,我很高興為您效勞。”
*
謝裡斯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天窗底下。外麵依舊在下著雨,陰雨綿綿的天空,灰沉沉的帶著一股讓人喘不過氣的壓抑。
他愣了好一會兒,感受著雨絲飄落在他臉上,冰涼涼的,好像他眼角流下的淚。
謝裡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流淚,隻記得他被阿佩爾推進了禁閉室,那些殘忍可怖的黑暗生物們將他圍擊起來,不斷撕扯他的軀體,吸食著他的血液。
然後,他的意識混沌起來,好像做了一場晦暗憂傷的噩夢,他有些忘記夢裡有什麼了,隻記得夢裡的痛苦如黑色的潮水淹沒著他,讓他窒息掙紮,卻這麼也得不到解脫。
可夢境的最後,他好像感受到了一點輕柔的撫摸,沒有任何言語,他卻仿佛聽見了有人對他說,“沒事了,你活下來了。”
“嗨嘍,你醒了?”
視線裡突然闖入一隻手,然而是那個咬破他血管吸食他血液的吸血鬼笑嘻嘻的臉,謝裡斯原本怔愣的神色,驟然冷冽。
他戒備的伸出手就要去掐他的脖子,從醒來以後他就發現了,除了渾身上下讓人難以忍受的劇痛之外,還有如大海般充盈在體內的,龐大的力量,甚至那讓他感到束縛的石拷,都已經不在了。
之前讓他無力反抗的吸血鬼,現在他輕而易舉的殺死。
吸血鬼反應迅速,在謝裡斯伸出來的手掐住他脖子之前立馬直起了腰,連連後退了的幾步後,才帶著一種矯揉造作的後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真可怕啊,我不過是想叫你醒來而已啊。”
他委屈的撇了撇嘴。
謝裡斯不為所動,他麵無表情的收回了手。他從前總是帶著一副陽光燦爛的笑,讓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個無憂無慮,開朗樂觀的教養長大的貴族少爺。
可如今當他不笑時,往日讓人聯想到陽光與海的金發藍眸,再也不複從前的溫暖柔和,隻有無儘陽光的酷烈和海底深沉的危險。
他質問道:“我為什麼會躺在這裡,明明......”
明明被阿佩爾推進了禁閉室,被黑暗生物圍擊吞噬,險些身死。
想到精靈,他的眸色又是一暗。
那邊的吸血鬼已經在慢條斯理的整理起自己剛剛弄亂的衣裳了,聽見他的問話,勾起嘴角歎道:“難道你不記得了嗎?”
記得什麼?
謝裡斯看向了吸血鬼,望見他眼底的茫然,吸血鬼的笑意更深了,他悠悠的,用詠歎調的語氣說著,“您不記得了真是可惜。”
他望著謝裡斯,一字一頓道:“您因為龍族力量暴走,打破了禁閉室的封印,而我托了您的福,一起逃出了那個禁地。”
他緩緩的摘下自己的禮帽,對著解放了力量混血龍族鞠了一個躬,“為了報答您的恩情,往後我願意聽從閣下的任何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