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奧多眼也不眨地說道：“因為蝙蝠俠很喜歡我。他看中我的能力，覺得可以培養我做下一任羅賓。”
布魯斯：“……”
你確定嗎？
反正他不太確定。
就連蝙蝠俠本人，都是剛剛收到通知呢。
蝙蝠俠認真回想了一下。
他確實告訴過西奧多，不管他怎麼編，韋恩都會相信他的話。
但是……
蝙蝠俠：我默許你隨便編，不是鼓勵你編的這麼離譜的意思。
想象一下那幅畫麵吧：一個戴著綠色假發，塗著鮮紅嘴唇的羅賓，從哥譚的夜晚上空飄過……
哪怕以蝙蝠俠的堅定意誌，都感受到了一股令人脊背發麻的涼意。
西奧多還不知道，自己一句簡單的回答，已經對韋恩施展了不俗的殺傷力。
他覺得，謊言最艱難的地方就在於開頭。
說出第一句話後，西奧多接下來的編造就變得無比順暢。
“我很早就認識蝙蝠俠了。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當著他的麵，英勇地想要救下一個無辜受難的兒童。”
那個無辜受難的兒童，就是他媽的被你收養的可憐的提姆。
都是因為你的插手，我才沒能成功啊，韋恩闊佬！
西奧多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此時此刻，在自己和韋恩的頭頂上，“無辜受難的兒童本尊”，正從抽屜裡摸出一對耳機戴上。
然後，廚房裡的交談聲，就像是奔流的泉水一樣，自然而然地彙入提姆的耳朵。
一天之前，提姆在廚房裡粘了這枚竊聽器。
沒想到它一直沒被阿爾弗雷德打掃走，而且還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其實一開始，提姆隻是想用它監聽一下西奧多到底是怎麼做飯的。
——是的，提姆還是覺得，那個充滿花生味的楓糖煎餅，就是西奧多故意的。
可見竊聽器這東西，就像是個人簽名，最好走到哪兒都要留下兩個。
聽見西奧多有關“初見蝙蝠俠”的發言以後，提姆好笑地搖了搖頭。
真的嗎？你當時真的有在拯救無辜受難的兒童嗎？
他怎麼記得，蝙蝠俠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正好碰見你在“買.春”啊西奧多！
說到此處，西奧多稍微停頓了一下。
可能出自一種微妙的第六感，他忽然覺得自己稍微有點喘不上來氣，好像有一種叫做“flag”的東西正在背後紮他。
……但是應該不會吧？
韋恩最多和蝙蝠俠確認一下，他是否真的看好西奧多的才華。
他總不會閒的無聊，去挨個核實兩人相認的每個細節吧？
給自己吃下一顆定心丸，西奧多整理了一下後續的思路，繼續往下吹牛。
“那次以後，蝙蝠俠覺得我很有這方麵的天賦。”
“他會在每個晚上，來孤兒院悄悄把我帶走，在夜色下培訓我各種武術技能，又傳授給我一身偵查的本領……”
話音未落，在西奧多對麵，韋恩闊佬忽然不太自在地動了動。
男人的語氣有些古怪，把西奧多的原話重複了一遍。
“你說，他傳授給你一身偵查探案的本領。”
“是啊。”
西奧多呲出森白的牙齒，寒意幽幽地朝韋恩一笑。
怎麼了，心虛了嗎？
你終於反應過來，我已經看出你那見不得光的真麵目了嗎？
彆想著誘騙我，那不管用！
我是跟蝙蝠俠培訓過偵探技能的人！
韋恩欲言又止地移開了眼睛：“沒什麼，我忽然想起點彆的事情……你繼續說。”
他既然敢聽，西奧多就敢編。
“得知我被您收養以後，蝙蝠俠很失望。他說，他不覺得被韋恩收養的孩子可以成為羅賓，因為紙醉金迷的生活會腐蝕人們的意誌力……”
草啊！
聽到這裡，提姆再也按捺不住，爆笑著滾倒在鋪著柔軟地毯的地板上。
不要再說下去了，西奧多。
為你自己好，你千萬不要再說了。
哪怕是替布魯斯考慮一下呢——聽見這番話的時候，他該用一副什麼樣的表情對著你啊！
西奧多要是再這麼編下去，提姆真的很難對他解釋。
——關於紙醉金迷的韋恩家族，被布魯斯收養過所有男孩（除了西奧多之外），都曾當過羅賓或者哥譚義警這件事。
布魯斯堅強地撐住了那副若有所思的麵孔。
即便在西奧多高頻率的言語攻擊下，他的神色也一樣紋絲不動。
“嗯，我聽懂了。你的意思是，你現在已經和蝙蝠俠解除關係了，是這樣嗎？”
“當然不！”
西奧多斬釘截鐵地否認掉這個猜測。
現在，蝙蝠俠就是他賴以護身的大樹，他怎麼可能在韋恩麵前，主動摘掉自己的護身符？
“我懇求蝙蝠俠不要放棄我，他也割舍不下我的天賦。所以後來，他還是答應會繼續訓練我——這就是為什麼今天晚上，蝙蝠俠會悄悄地帶我出去。”
布魯斯：“……”
如果說，一開始收起自己偽裝成哥譚寶貝的輕佻笑容，是蝙蝠俠在控製變量，想看看布魯斯究竟哪裡和西奧多的前任養父相似。
那麼現在，蝙蝠俠可能真有點笑不出來了。
……或者說，他要在另一種意義上，竭力遏製住自己彆笑出來。
布魯斯·韋恩假裝自己清了清嗓子。
儘管已經猜到了未來發展的可能，但他還是得問出這個問題。
就當是在收集數據，評估一下西奧多的自我認知能力。
“冒昧請教一下，蝙蝠俠究竟割舍不下你哪部分的天賦？”
西奧多短暫地陷入沉思。
要宣稱自己的身手特彆優異嗎？
似乎可以。
這個說法也正好能夠震懾住韋恩，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
但如果韋恩起了試探的興趣，派出專業的保鏢來和西奧多過招，這個謊言就會不攻自破。
謊言的坍塌，將會引起一連串連鎖反應。
到那時候，估計韋恩就要跟自己算總賬了。
所以說，西奧多最好選出一種他確實擁有的、而且不易被拆穿、也不容易被出題測驗的才華。
思來想去，果然最適合的還是……
西奧多斬釘截鐵道：“我的推理能力。”
韋恩就算懷疑西奧多，也不能把他拉到犯罪現場，丟過來一個案件讓他去破。
推理能力的高低，還不是靠西奧多自己隨便編。
隻要西奧多編得足夠天花亂墜，以韋恩被蝙蝠俠蓋章認證的草包頭腦，他憑什麼能察覺到不對？
西奧多謙虛地表示：“我自己覺得不算什麼，但蝙蝠俠對我的推理能力非常欣賞。”
這一刻，樓下的蝙蝠俠：“……”
樓上的羅賓：“……”
兩個人當世最優秀的偵探，被西奧多給雙雙打出了沉默buff。
——你再仔細想想，西奧多。
——你這句話，確定沒有把主語和賓語說反嗎？
布魯斯·韋恩拿起身邊的杯子喝了一口。
但很奇怪的是，西奧多竟然升起一種莫名其妙的錯覺。
他總覺得，比起自己喝水，韋恩好像更想衝過來，打開西奧多的天靈蓋，把這杯冷靜之水灌進西奧多的腦子。
再定睛一看，那種感覺就消隱無蹤。
看來，是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太缺乏睡眠了。
西奧多在心中搖頭：不然怎麼會產生這麼離譜的念頭呢。
韋恩沉默了好一陣兒，仿佛在消化西奧多提供給他的新信息。
“我有點驚訝。”闊佬輕輕地搓了搓手，“我在正義聯盟裡有些投資，據我所知，蝙蝠俠擔任了正義聯盟的顧問。”
“但關於你的事，我竟從來沒聽蝙蝠俠和我提過。”
“嗯，這個嘛……”
西奧多刻意地表現出為難的神色，望著布魯斯·韋恩，欲言又止。
“請原諒，我太老實了，隻會說大實話，不太會宛轉地表達。”
韋恩用自己最和善的語氣，給出溫柔的鼓勵。
“沒關係，你說吧。”
布魯西是真的想看看，西奧多究竟還能說出什麼來。
然後他就發覺，西奧多正在用語言、眼神、以及每一個肢體動作，暗示布魯斯·韋恩最好有點逼數。
西奧多是這樣說的：“咳，人都分親疏遠近……”
“我很抱歉，韋恩先生，我這樣講可能太直白了。”
“但對蝙蝠俠來說，我是他親如兒子的未來羅賓，而您則是他的老板。據我所知，蝙蝠俠可能不太喜歡和老板或同事侃這些家常。”
——簡而言之，你和蝙蝠俠的關係，沒有我和蝙蝠俠的關係好。
西奧多露出一個自信的微笑：“所以，他委托我來告訴您這些。”
“假如您向蝙蝠俠問起時，蝙蝠俠回答得不太主動，請您不要怪他。”
“我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之一，我知道蝙蝠俠的性格。每當提起自己的家人，他都會有點害羞。”
說完，西奧多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圓上了！
到此為止，自己的出身背景、自己今天晚上消失的原因、乃至自己和蝙蝠俠的所有關係，都圓上了！
就算韋恩闊佬□□熏心，隻要他還保存著最後一絲理智，也一定會先驗證一下自己和蝙蝠俠的關係。
而這段被爭取出的寶貴時間……就是留給西奧多的再次逃跑的機會了！
“……”
隨著西奧多話音落定，韋恩莊園的廚房，頓時陷入了漫長的空寂。
樓上臥室裡，提姆已經從房間一角笑得滾到另一角。
幸好阿爾弗雷德每天都會打掃，不然小紅鳥身上這會兒一定沾滿了灰。
耳機在劇烈的滾動中跌落下來，被提姆用顫抖的手指撿起，重新塞回耳朵。
先前沒能成功竊聽蝙蝠車，落下關鍵信息的遺憾，終於在這個快樂的夜晚，得到了治愈和彌補。
這真是太好笑了，從各種意義上來說。
擦了擦眼角溢出的眼淚，提姆正準備爬起身來，把這份錄音保存個三十多遍。
就在這時，他聽見耳機裡傳出一聲篤篤的雜音。
——那是布魯斯發現貼在櫥櫃底下的竊聽器後，用腳尖輕輕在上麵一抹。
布魯斯裝作不經意問道：“蝙蝠俠身邊，不是一直帶著另一個羅賓嗎？孩子，這樣我可不能完全相信你的話啊。”
西奧多不假思索：“那個羅賓馬上就快退休了！”
“……”
臥室裡，快樂打滾的提姆猛然停下自己的動作。
他扶著耳機，心中逐漸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就在他一口氣跳起來，準備衝到樓下阻止西奧多開腔之際，西奧多比他料想中還快地張開了嘴。
可能是今晚的鍛煉太多了，西奧多現在張口就來，一氣嗬成。
“我和另一個羅賓關係一直不錯，他也教了我很多。”
“但他確實年紀有點超了。”
“而且蝙蝠俠跟我透露過，他想找個更加擅長推理的羅賓，在這一點上，我比現任更加符合。”
“……”
快樂的笑容不會消失，隻會從提姆臉上轉移到布魯斯臉上。
布魯斯高深莫測地予以附和。
“原來是這樣，不錯，不錯。”
在韋恩闊佬輕鬆愉快的笑聲中，西奧多警惕地把身體往後縮了縮。
望著布魯斯臉上純粹而快樂的微笑，西奧多實在不理解，羅賓退休這事，有什麼好樂的。
……難道說，這家夥連退休的羅賓都要肖想一下嗎？
要是這樣的話，他最好把肖想轉化為行動試試。
西奧多惡狠狠地在心裡詛咒道：就讓羅賓一棍子敲爆他的腦袋，給韋恩闊佬在阿卡姆開個豪華單間！
到時候讓小醜當他的鄰居，雙麵人當另一個！
布魯斯知道，今天晚上的這個氣氛，已經被西奧多帶歪到了一個奇怪的方向，注定不適合進行他想要進行的那種談話了。
算了，確實已經太晚了，改天再說吧。
說不上無奈還是想笑地擺了擺手，布魯斯示意西奧多去外麵的餐廳等著。
英俊的男人挽起袖子，信心滿滿地從冰箱裡取出兩枚雞蛋。
“你之前說，自己有點餓了是吧？”
“等吃完了夜宵，你也回去好好睡覺。”
樓上，提姆臉色驟然一變。
隻花了零點五秒鐘的時間，提姆奪門而出。
他仿佛要繼承大哥迪克的意誌一樣，以飛翔般的姿態朝樓下奔跑而來。
——親自下廚的事，布魯西怎麼還沒忘記這茬！
樓下，原以為逃過一劫的西奧多，臉色也猛地朝發青的趨勢轉變。
——聽說他是羅賓預備役後，韋恩闊佬意識到不能用強，就想改用下藥的手段了嗎？
——彆做夢了，他必不可能吃從韋恩手裡經手過的東西！
表麵上，西奧多十分禮貌地上前阻止。
“不不不，我還是更習慣吃自己做的東西……”
那一秒鐘裡，實在發生了太多的事。
前有提姆猛地推開廚房房門。
後有西奧多拉開冰箱，從裡麵拿出兩個新的雞蛋。
西奧多的經驗還是太淺薄。
他隻想著自己重新拿兩個沒被做過手腳的雞蛋。
他根本沒有這個意識，不知道此時自己應該去攔住布魯斯！
於是，布魯斯以閃電般的手速，將兩個生雞蛋信心滿滿地塞進了微波爐。
他笑著說：“上次用烤箱的時候，雞蛋炸了，所以這次我還是用……”
話音未落，一聲巨大的“B—O—O—M—！！！”響起。
提姆雙眼空空地站在塵煙四起的廚房門口，在煙霧報警器繚亂的蜂鳴聲裡，失意地伸出指尖。
還是晚了一步啊。
羅賓沉痛地閉上了自己困倦乾澀的雙眼。
啊，是他來遲了。
淩晨三點半，老人家阿爾弗雷德陡然從夢鄉中驚醒。
五秒鐘之內，前大不列顛軍情六處特工，已經把放在床頭的T.3.0組裝上膛。
老管家打開房門，隨後在熟悉的焦糊氣味裡，十分放鬆地挑了下眉頭。
哦，他知道發生什麼了。
沒能直接下出金黃嫩滑的煎蛋給布魯斯老爺吃，這都是母雞們的過錯。
***
——悲報，今天這個晚上，注定是個喧囂動蕩的不眠之夜。
上至看似贏得最多的提姆、下至完全沒有參與的阿爾弗雷德。
今夜，整座韋恩莊園裡，竟然沒有一人能夠得到平靜而持久的安寧。
——怎會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