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布魯斯心情複雜。
他樂於見到西奧多的改變。
但他不覺得蝙蝠俠是個很好的榜樣。
就像在他心底，並不覺得蝙蝠俠是個超級英雄。
西奧多能感覺到，韋恩饒有興趣的目光正從身上劃過，仿佛在評估自己的戰鬥力。
“我想，蝙蝠俠一定教了你很多？”
“我剛接受訓練不久。”西奧多不卑不亢地回答，“但哥譚是我的故鄉，您明白的。”
——雖然才來到哥譚不足三個月，但夢裡的故鄉也是故鄉！
布魯斯：“……”
提姆：“……”
挑了挑眉，布魯斯微笑著擺了擺手。
他有點嫌棄地皺起鼻子，露出哥譚寶貝最經典的天真表情。
“算啦，我可不敢和蝙蝠俠的助手對練。那是個活脫脫的暴力狂。”
“他每天打著大義凜然的旗號，去打斷哥譚市民的骨頭，借此發泄他見不得光的愛好。還帶著一串未成年人參與到他的危險活動中——不是我說，孩子，那可不是個值得學習的好榜樣。”
在他們兩個身後，提姆忍不住低下頭。
這不是他第一次見識到布魯西精湛的表演。
但每次看現場時，都有點繃不住。
——你就非得這麼敬業嗎，布魯斯？
哪怕在場隻有一個觀眾，你也要把討厭蝙蝠俠的人設貫徹到底嗎！
“……”
西奧多被這席發言衝擊得當場無語。
啊？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要是蝙蝠俠不值得學習，那誰值得。難道是你這個大腦裡隻有**，腦漿都快被*空的色*狂嗎？
蝙蝠俠不是潔白無瑕的完人，對待罪犯的手段也激進而粗暴。
但跟韋恩闊佬比起來，他簡直是個聖人！
韋恩竟然好意思指責蝙蝠“見不得光的愛好”，以及“帶未成年人參與危險活動”！
闊佬確定說出這話時，不是在蝙蝠俠身上照出了自己的倒影嗎？！！
這一刻，西奧多終於明白，為什麼蝙蝠俠會對韋恩抱有那麼多意見。
——老板和員工間門發生的衝突，果然99%都是由傻逼老板引起的！
西奧多義正詞嚴。
“請不要再這麼說了，韋恩先生，我覺得蝙蝠俠先生哪裡都好。”
“我簡直恨不得他能成為我的養父！”
真的，倘若蝙蝠俠發話說自己想要收個養子，西奧多絕對第一個跑過去報名，然後再雇阿卡姆那群精神病占住剩下所有的名額。
這樣，不管是按順序排隊，還是擇優錄取，西奧多都會成為蝙蝠俠唯一的選擇。
布魯斯：“……”
提姆：“……”
提姆微妙地捂住下半張臉。
他現在就是很後悔，非常後悔，為什麼沒有在練功房裡也放個竊聽器錄音。
不過沒關係，等到今年聖誕節，布魯斯絕對跟西奧多坦白真實身份了。
——他會建議布魯斯，把給西奧多的聖誕節禮物定為“surprise！送給你一個你最想要的老父親！”的。
布魯斯的心情和提姆略有相似。
隻是剛才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蝙蝠俠的後背微微一寒，蝙蝠直覺被觸動，眼前好像忽然劃過很多張阿卡姆精神病的臉孔……
西奧多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碰上提姆捂住嘴巴，深深埋著頭，肩膀微微顫抖的樣子。
他看起來嚇壞了，因為西奧多竟然敢當麵挑戰韋恩的權威。
深吸一口氣，西奧多在心裡告訴自己，沒必要當著提姆的麵產生衝突。
——想想看，韋恩可是收養過三個孩子。
對著其中一個做些什麼時，當著另外一個的麵，好讓兩人都銘記於心，是一種有效磨平羞恥感的手段。
所以見到類似的場景，提姆的PTSD發作是種必然。
西奧多閉了閉眼。
就算今天無法避免地要和韋恩闊佬起些摩擦，自己也得先把提姆支開。
“提姆，幫我下樓拿杯草莓奶昔好嗎。”
西奧多吸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沉穩有安撫感。
“我好像看見阿爾弗雷德先生在做甜點了，我正好想喝那個。”
他想把人支開的意思，昭然若揭。
隔著西奧多的身影，提姆和布魯斯快速地對視了一眼。
提姆：我應該離開嗎，讓你留下跟他談談？
布魯斯：對，看起來他想跟我談。
那場廚房裡因為意外而失敗的對話，似乎將要順理成章地發生在今天。
甚至今天這場談話，比當初時機更好。
因為在獲得蝙蝠俠的肯定以後，西奧多明顯比從前更有底氣，也更敢對著布魯斯說話了。
蝙蝠俠有種預感：在接下來的這場對話裡，自己將得到一些出乎意料的東西。
提姆點點頭，拋給蝙蝠俠一個搭檔的鼓勵眼神，然後閃現下樓。
新換的這身練功服裡沒有夾帶竊聽器，真是莫大的遺憾。
沒關係，他現在就回臥室拿一個，再從窗戶縫或者門縫底下偷渡進去！
從今天起，隻要有西奧多在的地方，提姆·德雷克要像攜帶自己的工作意誌那樣，隨身攜帶好竊聽器！
***
提姆離開以後，練功房裡隻剩下西奧多和布魯斯兩個人。
在接下來的幾分鐘裡，誰也沒有率先開口。
寂靜像是一張細密的大網，讓皮膚被勒得感到些微刺痛。
終於，布魯斯率先打破了這一幕。
“蝙蝠俠讓你有很大改變？”
西奧多揚起嘴角，對韋恩露出一個他們都彼此心知肚明的笑。
“當然，蝙蝠俠讓我感覺安全。”
——特彆是，在你問出這個問題的那一刻起，蝙蝠俠的存在，就像是一塊免死金牌一樣，宛如甲胄牢牢地護衛在我周身之間門！
韋恩也應該知道，他沒法繞過蝙蝠俠，對自己正麵做他想做的任何事。
如果是其他不入流的手段……
西奧多覺得自己能夠防範。
“安全”。
蝙蝠俠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這個詞彙，心中升起一絲微不可查的自嘲。
是他將尚未成年的羅賓們引入哥譚的黑暗，但羽翼未豐的鳥兒們投身在蝙蝠的陰影之下，並為此發出昂揚的歌唱聲。
如果有可能的話，他還是希望西奧多隻是韋恩的養子，而不必做蝙蝠俠的。
布魯斯·韋恩原地盤腿坐在地毯上，主動放低了自己的視角，比西奧多矮了大半個身位。
他專注地看向男孩，鋼藍色的眼睛裡閃動著天空和大海般的寬闊。
“我們不聊那個黑漆漆的怪物，好嗎，這實在有點掃興。”
“我很遺憾，西奧多。身為監護人，我沒能帶給你的東西，最終要你從蝙蝠俠身上得到。”
“……”
西奧多先是沉默，然後狐疑地看了坐在地上的韋恩一眼，最後猛地立起了耳朵。
等等，他反應過來了。
韋恩這兩句話裡麵，信息含量極大。
他的每一句裡，都包裹著鮮明的威脅！
韋恩當著他的麵，再三表示出對蝙蝠俠的惡感，就是要對蝙蝠俠下手的意思。
——可能是要削減蝙蝠俠的經費，也可能是想克扣蝙蝠俠的裝備。
他要像對待提姆的公司一樣對待蝙蝠俠，試圖以此要挾西奧多，讓他為了蝙蝠俠而屈服！
特彆是第一句話，分明在暗示西奧多：怎麼樣，預備羅賓，如果可以，你也不想讓蝙蝠俠失去工作的吧？
真是一眼可見的狼子野心！
然而……
西奧多深吸一口氣，眼中閃動著冷魄的光芒。
你想不到吧，韋恩，我才不會為了蝙蝠俠而妥協呢。
我甚至要讓蝙蝠俠為了我而妥協。
假如你克扣蝙蝠俠的經費，我就順勢去挖斷正義聯盟的牆角——等你降薪以後，就攛掇蝙蝠俠把這逼工作一辭，看看同等類型，甚至還自帶不收費童工勞動力的打工人，你還能從哪裡找。
想到這裡，西奧多義正詞嚴地用雙手在胸前打了個叉。
“我剛剛已經說過，我不接受任何對蝙蝠俠的誹謗。”
“蝙蝠俠給了我前所未有的溫暖，他甚至願意為了我放棄夜晚的工作。在我心裡，蝙蝠俠就像我第一個養父一樣，韋恩先生，你真的不要再說他的壞話了。”
布魯斯：“……”
剛把竊聽器扔進去的提姆：“……”
後麵的要求暫且不提。
前一句話，你是認真的嗎？
鑒於西奧多有個微妙的言靈屬性——比如前腳剛宣稱自己是預備羅賓，後腳就真的成為了蝙蝠係的編外合同工——這不得不令人懷疑，西奧多是不是有個什麼“蝙蝠俠脫披風”計劃。
布魯斯歎了口氣，哥譚寶貝露出有些傷心的表情。
“我不是個合格的父親，是嗎？你和蝙蝠俠之間門，發展出了隻有你們知道的小秘密？”
西奧多意味深長地一笑。
一切儘在不言之中，隻讓韋恩闊佬自己領悟。
——你看，我對蝙蝠俠信心滿滿，底氣十足。
說明我在他的心中，超乎你想象的重要。
布魯斯：“……”
作為當事人，他用了一秒鐘時間門，回憶蝙蝠俠到底有沒有表露出想收對方為養子的暗示。
然後用半分鐘的時間門，考慮西奧多是否被魔法/非自然力量/自我催眠洗腦。
結論是都沒有。
他很確定，自被收養之後，西奧多沒遇到其他問題。
或者說，隻要把這孩子放在那裡，讓他自然思考，就會產生一些奇特的問題。
布魯斯無話可說地發現，他居然已經開始有點習慣了。
歎了口氣，布魯斯站起身，放緩了語調。
“好吧，我不該那麼評價你喜歡的超級英雄。”
“我很抱歉，也希望你能理解，西奧多。當父親的總想自己才是在孩子麵前最偉岸的一個。”
西奧多驚奇地看向布魯斯·韋恩。
他這是……主動後退了一步？
為什麼？
刹那之間門，一個念頭如同瞬間門擊穿的電流一樣，通過西奧多的腦海。
明白了，韋恩剛剛是在詐自己。他隻想騙西奧多主動投懷送抱！
而實際上，韋恩本身並沒有底氣跟蝙蝠俠鬨翻。
想想也是，像黑暗騎士那樣全年值夜班的天選打工人，還願意常駐哥譚，這樣的對象可不好找。
布魯斯一邊說著：“我去看看提姆的奶昔準備得怎麼樣了……”，一邊朝門外走去。
嗯？他還要去找提姆？
不會把在自己這裡吃的癟，都發泄到提姆身上出氣吧？
眼看韋恩就要跟自己擦肩而過，西奧多不假思索地，一把攥住了他的袖子。
這還是他來到韋恩莊園以來，第一次主動跟韋恩發生接觸。
韋恩低頭看他，表情瞬間門閃過一抹真實的意外。
“怎麼了，孩子？”
西奧多的反應很快。
既然確定了用蝙蝠俠護身是有效的，他也就放寬了底氣。
有些事，讓他來辦，比讓提姆做更好。
……比如說，試探出這闊佬到底反感什麼樣的類型。
西奧多會比提姆更適合做這件事，因為他的處境更安全，有更多試錯機會，也更有行動力。
甚至，西奧多手裡是有預案的。
——沒錯，當初來到韋恩莊園的第一個夜晚，西奧多近乎一晚沒睡，就是在做這個預案！
方案的標題甚至還很長。
《論假如韋恩闊佬對他起了興趣，並且一開始就試圖硬取，如何在最短的時間門內打消他的念頭》。
西奧多甚至還給每種對應的類型，都取了一個切合的小標題。
首先第一種，野性勃勃，危險感十足的小狼崽型。
這種不用試了，直接pass掉。
孤兒院裡，他和韋恩見第一麵時，西奧多就是走的這條路線。
……然後當天晚上，韋恩就把他給原地領養了。
不說了，說多了都是晦氣。
那麼第一種，和小狼崽截然相反的乖巧柔順小白兔型呢？
雖然西奧多覺得，韋恩應該很吃這口——因為提姆就有點像這種類型。
但鑒於他沒看過這倆人私下相處的樣子，這條方案還是值得一試。
深吸一口氣，西奧多垂下眼睛，試探著放低了音量。
“對不起，我很抱歉，韋恩先生。其實我……”
話音未落，西奧多隻覺自己手中的那片衣袖劇烈地一抖。
韋恩的表情不知何時變得認真起來，目光專注無比地停留在他身上，仿佛正等待著什麼發生。
——你終於想要坦誠一些什麼了嗎，西奧多？
——是我剛剛的言語，對你也有一絲半毫的觸動？
在韋恩的注視下，西奧多半個身子都僵硬了。
草啊，現在這個情況……
這分明是……
韋恩他，興奮了！！！
他早就知道，乖巧小白兔類型肯定行不通的。
看吧，一但柔弱聽話起來，韋恩的興趣全被激起來了！
這個路線再發展下去，沒準還會讓他自己反省所有的錯誤，問他到底該受什麼樣的懲罰，然後再自己提出懲罰措施。
真是邪惡低劣的趣味！西奧多才不上這個當！
西奧多及時轉向，猛地打舵，一個急轉彎也不怕閃了韋恩的腰。
下麵開啟第三種預案——熱情沒眼色土狗型！
連磕巴也不打一個，西奧多穩穩地接上了自己前半句話。
“——其實我隱瞞了您，沒想到會讓您這麼傷心！”
西奧多猛地抬起頭來，掛上一個陽光開朗大男孩的笑容。
其信馬由韁程度，宛如一條主人忘記牽繩，可以一頭撞斷對方三根肋骨的凶猛哈士奇。
西奧多朗聲說道：“並不隻是蝙蝠俠，您在我心中的地位也是不一樣的！”
“信我信我信我！”
布魯斯：“……”
如果在他麵前上演這出變臉戲碼的人是小醜，那對方現在至少已經斷掉五根骨頭。
把下意識捏緊的拳頭緩緩鬆開，蝙蝠俠深深吸氣。
顯然，不管剛才西奧多對自己道歉時是想坦白什麼，現在他都已經改變了主意。
然而，作為一個合格的好父親、一隻天真爛漫的布魯斯寶貝，哪怕蝙蝠雷達對他發出了十級警報，他仍然得帶著點兒偽裝出的茫然站在這裡，把該挨的創挨完。
——此時此刻，蝙蝠俠還不知道，西奧多心裡正在想些什麼。
如果他知道的話，事情可能就會變得不一樣了。
此刻，西奧多在想：但願“熱情沒眼色土狗”類型，不符合布魯斯·韋恩的胃口吧。
他之前一共隻準備了四套預案。
如果韋恩連主動的土狗都接受得了，那西奧多隻好拿出他最後一套殺手鐧！
那就是——
精神分裂小醜型！
沒錯，在這套預案的性格裡，西奧多參考了自己能找到的一切關於小醜的報道！
就算韋恩闊佬有著一副鋼鐵般的胃口，也不至於連小醜都吃得下吧？
他的意思是，布魯斯·韋恩好歹是個哥譚人。
就算他接受能力再高，在麵對小醜的時候，醒脾也應該、大概、總之、多半……不至於這麼包羅萬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