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天色已經一點點地黑了下去, 男孩們卻都沒有回來吃飯。
一個男生能上房，兩個男生能揭瓦。四個年紀相近的年輕男生湊到一起，結果就是直接在外麵玩瘋了。
不知道是誰先從屋裡取回了顏料。
一開始, 大家似乎隻是在山毛櫸樹上畫畫。
出乎西奧多的意料, 韋恩家族的這幾個養子, 似乎都對飛鳥的形狀情有獨鐘。
前有理查德的藍鳥圖案珠玉在前，後麵又有傑森照著自己的T恤，在樹乾上畫了一個展翅欲飛的紅色蝙蝠。
最後哪怕是喜歡用“圓圈套R”作為標誌的提姆, 都推辭不過地在上麵畫了個黑色蝙蝠的形狀。
西奧多對蝙蝠的感情有點複雜。
一方麵, 他因為斯坦利莊園裡飼養的那些食肉蝙蝠，對蝙蝠感到恐懼和厭惡。
另一方麵, 因為蝙蝠俠的緣故, 卡通簡略式的蝙蝠圖案, 反而令他感覺到庇護。
所以現在，西奧多站在滿樹蝙蝠圖案下，感覺就是：有點安心，但沒全安心。
另外，為什麼他的養兄弟們, 全都選擇了畫蝙蝠？
西奧多忍不住問：“你們……都是蝙蝠俠的粉絲？”
提姆臉色都不變一下：“是啊。”
他確實是。
有電腦裡足達2T的照片為證，提摩西從出生起，就開始單推蝙蝠俠+羅賓組合（bushi）。
迪克煞有其事：“我也是, 不過我還是一代羅賓的粉絲。”
一代羅賓那麼輕盈靈巧、打起人來都像是在耍雜技, 還有一個笑傲眾生的翹臀，迪克粉他有問題嗎？
一點問題都沒有！
傑森猛地轉過頭去, 發出一陣古怪的嗆咳聲。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咳嗽的方式，有點像是在壓抑爆笑。
西奧多迷惑：“你笑什麼？”
傑森正色轉頭：“我想起高興的事。”
西奧多眼神一掃, 發現迪克和提姆也在同時捂嘴。
西奧多：“你們又笑什麼？”
迪克強行用手按住自己的雙頰，不讓臉上的笑容變得太過離譜：“我們也想起高興的事。”
提姆肩膀一聳一聳，連連點頭。
西奧多：“……”
好的不用問了，他知道了，這三個人笑的是同一件事。
想必是他還沒來到韋恩家之前，三兄弟共同經曆過的快樂記憶吧。
既然兄弟們都崇拜蝙蝠俠，作為他們之中唯一一個跟蝙蝠俠有聯係的人——哪怕目前隻是個編外合同工——西奧多覺得，自己不該太吝嗇。
他把手伸進口袋，取出幾件隨身攜帶的小物件，當做禮物送給三個養兄弟們。
第一件禮物是個蝙蝠鉤索，蝙蝠俠慷慨地給過西奧多兩件。
之前被蝙蝠俠送回孤兒院時，西奧多曾看見蝙蝠俠用它輕鬆地借力翻越高牆。
西奧多把它送給了迪克。
“我見過你在樹上做阿拉貝斯轉體三周半的樣子。我覺得，你肯定能用好它，平時可以拿來做體育鍛煉。”
迪克神色微妙地接過蝙蝠鉤索，有點想笑，但又更覺得感動。
他確實是家裡最有能力應用鉤索的鳥兒，沒有之一。
因為，當初關於如何使用鉤索的技巧，還是迪克手把手指導蝙蝠俠的呢。
夜翼忍住拍拍侏隼鳥頭頂的欲.望，念出西奧多的昵稱。
“謝啦，泰德。”
西奧多拿出的第二項禮物，是一張揉得皺巴巴的草稿紙。
雖然已經被展平壓實，但仍然能看出上麵的褶皺痕跡。
傑森揚起眉毛看向他：“認真的嗎？把這張紙送給我？”
哪怕是布魯斯，都得到了一封包裝精美的書信——儘管聽說裡麵的內容都是抄的。
西奧多至少給他套個信封啊。
提姆飛快拋給傑森一個眼神：沒有信封最好，你真的想要深綠色的信封配紫色信紙嗎？
你知道布魯斯當初差點被創出精神創傷嗎？
西奧多稍微有點不好意思：“抱歉，但這是我手裡唯一一件蝙蝠俠的親筆了。”
雖然是從安全屋的廢紙簍裡撿出來的……
嗯？
蝙蝠俠的親筆？哪兒弄來的？
傑森把草稿紙展開一看，隻見上麵畫著一張摩托車設計圖的廢稿。
居然是他上個月留在公用安全屋的。
怪不得從剛才起，紅頭罩就覺得這張紙看起來眼熟。
廢稿的紅色線條上麵，幾個不太合適的部件，被人用深藍色墨水重新修改了一遍。
但最後，落筆人在引擎上畫了個圈，小字標注“動力不合適，重啟一稿”。
傑森大為驚訝。
他想起兩個星期前，確實接到過一通來自布魯斯的電話。
蝙蝠俠讓他有空的時候，把摩托車送去給盧修斯檢修一下。
但那時候紅頭罩正忙著在外星打怪。
跨星際網速就是這點離譜，一個電話十分鐘，聽見的聲音全是“摩——摩——摩——修——修——”
不知道的還以為，蝙蝠俠在搞家電下鄉跨星際回收。
紅頭罩不太客氣地掛斷了電話。
他還以為，老頭子是例常想往他的姑娘上裝點什麼小零件呢……哦，這個不用懷疑，送去盧修斯那裡以後，肯定會被裝上的。
傑森隻是有點意外。
他沒想到蝙蝠俠在廢稿基礎上，又給他畫了一版新的設計圖。
——你有本事給我改設計圖，你有本事彆扔啊？
雖然知道蝙蝠俠手裡肯定有第二版更完美的正稿，但紅頭罩就是喜歡這版廢的！
仔細一想……這張紙不會是在他掛電話的時候，被老頭子團吧團吧扔紙簍的吧？
紅頭罩心中大為震撼：這是什麼空巢老蝠親啊！
提姆站在旁邊，也跟著瞄了一眼。
他問西奧多：“你怎麼知道那是蝙蝠俠的筆跡，你見過？”
西奧多攤了攤手：“很簡單，我發現蝙蝠俠有個習慣。他會在用過的一切物品上，落上‘蝙蝠’開頭的前綴……”
所以想不到吧，這張草稿的右下角，是標注了“蝙蝠廢棄稿”的！
提姆：“……”
傑森：“……”
迪克：“……”
不是他們說，再這麼下去，總有一天，哥譚寶貝的頭銜會變成蝙蝠投資人。
現在隻剩下提姆還沒拿到西奧多的禮物。
他有點好奇地靜靜等待著。
雖然家裡的每個人，都不缺帶有蝙蝠標記的物品，但由西奧多親手送出的禮物，意義還是不一樣的。
那是新到來的兄弟，終於決定朝這個家敞開的懷抱，勇敢邁出第一步的證明。
西奧多的手伸進口袋裡。
他把禮物拿出來，兩點漆黑鋒利的尖尖從掌心兩側漏出來。
每個人都猜到了那是什麼，迪克悄悄地推了提姆一下。
“哇哦，提寶，泰德最喜歡你。”
提姆悄悄地勾了一下唇角。
與此同時，西奧多朝提姆攤開手掌，掌心裡躺著一枚已經被體溫暖熱的蝙蝠鏢。
“——這個送給你，提姆。”
由蝙蝠俠親手交給西奧多的、他目前隻此一枚的孤品。
也正是它在之前搖搖欲墜的一線獨木橋上，給了他莫大的生機與勇氣。
羅賓的勇敢、蝙蝠俠的強大，還有西奧多的運氣。
希望它們都能借由這枚蝙蝠鏢，傳遞給提姆，讓他也成為一隻突破籠門的飛鳥。
當然在嘴上，西奧多還是要修飾一下，不能把話說得那麼直白。
於是，在提姆接過蝙蝠鏢的的時候，西奧多真摯地表示：
“蝙蝠俠的健談，還有我的推理，希望都能通過這枚蝙蝠鏢贈送給你。”
擁有了西奧多的推理，才能不被韋恩闊佬的溫情pua控製；學到蝙蝠俠的健談，才能化身熱情直球小土狗，讓韋恩主動放棄你！
提姆啊提姆，你感受到了嗎，西奧多對你一片真摯的拳拳心意！
提姆：“……”
傑森：“……”
迪克：“……”
前兩個兄弟以目朝提姆示意。
——要不然，你就把這枚蝙蝠鏢還回去吧。
——怎麼回事啊小紅，怎麼收個禮物也這麼不容易！
五分鐘後，阿爾弗雷德站在遠處，呼喚少爺們回屋吃飯。
迪克快樂地扭過身，衝老管家揮了揮手臂：“再等一下！就差一筆！”
在他旁邊，西奧多被三個兄弟簇擁著，手裡蘸著銀灰色的顏料，在一連串的鳥型標誌下，畫出了侏隼鳥的形狀。
“好圓啊。”傑森感慨，他比了一個圓溜溜的手勢，“像個球。”
“你覺得它圓，可能因為你心裡有麵鏡子吧。”
提姆幫西奧多拿著手機，屏幕上加載出一張用作繪畫參考的侏隼鳥圖片。
他揶揄地衝紅頭罩偏了下頭：“當心你的防護罩（hood），侏隼可是猛禽。”
西奧多終於落下最後一筆，吐出一口長氣，直起身來。
他後退兩步，欣賞自己的傑作。
“就這樣吧，我也沒學過畫畫。”
迪克反而很高興：“挺好的，小鳥和小鳥家族們。”
在西奧多背後，三個兄弟互相交換了幾個眼神。
他們都很確定，等到蝙蝠俠決定揭開一切那天，一定要把布魯斯押到山毛櫸樹下，讓他在樹上親手畫一個最大最黑的蝙蝠標誌。
***
直到回屋，西奧多才發現，莊園裡不知何時又來到了一個客人。
對方是個漂亮姑娘，長著一頭鮮豔的紅發，氣質知性裡兼具著淩厲。
她看起來不良於行，坐下乘著一輛輪椅，踩著踏板的雙腳一動不動，膝蓋上蓋著一張淺橘色的毯子。
西奧多猶豫了一下，準備上前去幫個忙。
但他朝紅發姑娘的方向走了兩步才發現，對方的輪椅上並無扶手，就好像已經做好從不借助他人幫助的準備。
像是看透了西奧多的想法，紅發姑娘朝西奧多投來一瞥。
那一眼飛揚而驕傲，像是在感謝西奧多的好心，又像是在對整個世界宣布，自己無需依靠憐憫和同情而活。
她是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姑娘。
“嗨，你一定就是西奧多了。”
女人彎起眼睛，在黑色鏡框後衝著西奧多微笑。
“很高興見到你，我是芭芭拉。”
芭芭拉·戈登，哥譚警局局長的女兒。
她曾經也是蝙蝠家族中夜巡的義警一員，代號蝙蝠女孩。
但在從前的一次事故裡，小醜槍擊了她的脊椎，導致芭芭拉下.身癱瘓。
但這並未磨平芭芭拉堅強的意誌。
經過一段時間的複健以後，芭芭拉自學電腦，成為了蝙蝠家不可或缺的後勤力量，代號“神諭”。
西奧多幾乎是被芭芭拉牽引著，和她握了一次手。
在女人溫暖而帶著一層薄繭的掌心中，他感受到一股火焰般的蓬勃向上的力量。
“你來了，小芭。”
迪克第一個走上前去，俯身和芭芭拉擁抱，又交換了一個麵頰吻。
他倆的互動裡帶著一種自然而然的親密感，仿佛自動隔離出一片獨特的力場。
哪怕兩人四目相對時，並無情侶之間的纏綿情意，卻也宛如血脈共生的家人一樣不可分割。
西奧多看得心頭一跳，下意識望向布魯斯·韋恩的方向。
隻見韋恩正站在下樓的台階上，單手按著雕刻了華麗神話浮雕的希臘式扶手，唇角含著一絲令人捉摸不透的淡淡微笑。
以他現在所站的位置，正好能把這一幕儘收眼底。
“……”
他養大的第一個男孩，當著他的麵，和另一個漂亮淩厲的姑娘舉止親密。韋恩對此會是什麼想法？
拿不準韋恩闊佬到底怎麼想，西奧多左右看看，發現傑森和提姆似乎都沒有開口的意思，隻好主動站出來，硬著頭皮引開了話題。
“我有點餓了，我們什麼時候開飯？”
自從來到韋恩莊園起，這還是西奧多第一次主動催飯呢。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西奧多忽然想起，今天的晚飯自己自己做到一半就跑了，剩下的事情都由阿爾弗雷德接手。
……應該沒事吧。
西奧多有點忐忑地想道。
其實按照他一貫以來的嚴謹做法，這時候就應該佯裝生病，回到屋子裡關起房門，像倉鼠一樣啃那堆囤積起來的罐頭。
但不知為何，西奧多今晚並不想這麼做。
或許是迪克和芭芭拉之間的親密氛圍，讓他覺得這裡麵埋著一顆不知何時會引爆的啞彈，感覺自己有必要在場。
又或者是……在見識過那些塗鴉以後，西奧多對韋恩的人性，抱有了稀薄的信任。
倒不是傻乎乎地放棄自己的推理能力，完全信任對方是個好人。
他隻是有點感覺到，理查德、傑森、還有提姆，他們在韋恩心中的地位並不是完全無足輕重，也並不隻有一味的玩弄。
西奧多相信，闊佬確實對他的養子們付出過一點真心。
那麼，當著客人的麵，又在自己親手養育長大的幾個男孩的注視下，韋恩總不至於在晚宴裡加料吧？
西奧多傾向於他不會。
就這樣，晚宴就在西奧多的憂心忡忡，還有其他人的歡聲笑語裡開場。
大家自己找了位置坐好，等待阿爾弗雷德把前菜端上桌子。
韋恩和過去幾天裡一樣，坐在主位上，提姆坐在他右手邊，西奧多則習慣性地挨著提姆。
最開始，傑森似乎想坐在餐桌尾，離熱鬨最遠的地方。
但當韋恩露出哥譚寶貝式的甜蜜微笑，又請求般地拍了拍左手邊餐椅的椅背後，這個銀狼般的青年輕哼一聲，撇開了頭，但還是誠實地走過去挨著養父坐下。
目睹了一切的西奧多：“……”
當韋恩願意的時候，他的懷柔手段可真夠厲害的。
以及，有些時候，他真的會忍不住思考傑森和韋恩之間的上下問題。
可能是出於好奇，芭芭拉坐在西奧多旁邊。
而理查德——
在西奧多放快速度的心跳聲裡，理查德竟然無視了對麵傑森旁邊的空位，態度明顯地拉開了芭芭拉身邊的椅子！
他甚至還和芭芭拉互相調笑！
“大忙人，想等你從布魯德海文回來一趟可真不容易。”
夜翼俏皮地眨了眨眼：“那是因為你沒有早點叫我。”
西奧多：“！！！”
西奧多忍不住再次打量韋恩闊佬的臉色。